有無言的風聲飄過。 片刻,後忽有人喝道:“燕師兄說的對!騙我劍宗女弟子,還不交稅!天下竟有九宗修士這等無恥人乎?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我劍宗女修百才有一,北邙之地雙修道侶何其難得!各位師兄,這些蘿卜、青菜,別的不說了啊,一轉聚氣丹,一枚十框便宜購了啊,心裡有氣別憋著,乾他丫的!”說著一根蘿卜甩下,直中城下那罵關之人的口鼻。 一陣寂靜過後,又似一石驚起千層浪,城門之下無數散修沸反盈天。 “無恥的劍宗背盟棄約,如今暗算我等,爾欲做那叛道入魔的惡人乎!卻置九宗大派尊嚴於何地!”那罵關之人忽見又一根蘿卜襲來,似有所待,隻頭一縮,卻仍被蘿卜砸中了腦門暈死過去。 頓時雙方修士,群情激憤,嗷嗷嚎叫,罵娘之聲不絕於耳。 見此情形再不必多言,城墻之上無數一階寶丹砸到那喝賣蘿卜的修士身上,而百千蘿卜紛紛直中城外修士腦門。 “狗臉的九宗,給你臉了,拐我未來道侶,今日絕不開陣!”一框蘿卜丟完,有劍宗修士不願再坐以待斃,扯聲狂呼。 “臭臉的九宗,偷東西還不交稅,吃鞋吧你。”沒搶著蘿卜的,不知從何處掏出了臭鞋,向城下投去。 “九宗的破爛戶,就這樣還敢搶我妖丹,讓你搶,讓你搶!”無數蘿卜從天而降,百千散修四散而逃。身法好的散修無奈望蒼天,第一次竟覺得往日那可輕鬆飛過的城樓,此刻竟這般遙遠。 見局麵一發不可收拾,風不塵立時頭疼。他素知駐守臨妖城的師兄弟們多是真性情,有怨便罵,有仇便報,有恩便嘗,有了爭執便當做過一場。多年共事,早已摸清了彼此習性,他默默地將剩下的蘿卜收入懷中,隻想著‘待一陣時間過後,便將出了結果,隻這時卻是不便插嘴’於是也隻捏著眉心擠出熙攘的人群。 而這時他卻忽而瞥見一旁熟悉人影,上前言道:“哦,這不是無為師弟?今日竟也在這臨妖城中?想你我昔日一別可是至少有三載未見了啊!” 無為道人聞言,拱手回禮道一聲師兄。卻引風不塵一聲長嘆,道:“無為師弟見外了啊,今日,看這情形可將不妙啊,師弟你曾自中州而來,頗知九宗舊事,卻道今日該如何?這守城大陣是開也不開?這九宗修士是幫也不幫?” 無為聞言,深深地看了眼身前懶洋洋的風不塵道:“師兄早有決斷。不是嗎?劍宗子弟們與九宗修士多有宿怨,今日在臨死前讓其發泄一下也未必不是好的。城外十方散修為祭,開與不開又有何妨?隻這一場過後,無論成敗,師兄也足可留名正魔兩道史冊了。” 聞此言,風不塵眸眼一縮,冷冷瞥向二人。 嶽水見此,隻覺一陣幽寒,心中一寂後隨隻一暖。回過神時,卻見自己已被無為道人掃到身後。冷汗,緩緩自手心滲開。他隻覺自己似乎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陰謀。 一試過後,風不塵見無為依舊如故,隻哈哈一聲,懶散笑道:“是啊,師弟所言極是,就是今日過後我這‘惡名’必定是洗也洗不脫了!到是師弟三載未見,這直劍一道修的到是越發剛正了!” 看著伸著懶腰人畜無害的風不塵,無為隻道:“師兄過獎了,不過是一壽元將近的死人,不脫三階,總為凡人。即使窺得劍道真容一二,不勘破三關,也終屬無根之源,又如何說入了劍道。” “哦,聞師弟言有深意,今日來此莫非也為求一道‘機緣’?亦或,是想為我這兇徒之名,再添上一磚半瓦?”風不塵說著聲音微冷,卻隻見無為緩緩搖頭,又好奇追問道:“那今日師弟又為何而來?” 無為默默看著城下暴動妖潮中逐漸弱勢的散們道:“為護一人,為見一人。或許,還可再多問些其它事。” 風不塵瞥了眼無為身後老邁的嶽水,爽朗笑道:“師弟,你這直劍修的可是一點都不直啊!可別再打什麼啞謎了,直說罷,欲見何人,欲問何事?天快晚了,若再不去見想見之人,我這臨妖城今夜過後恐怕也就不在了。” “他,當已是來了” “來了?”說著,風不塵隨著無為轉動的視線向城內看去,隻瞬間,眸眼一寒! 此時易殘心獨身一人,一步一步走過剎那空冷的街道,在暗巷中無數怯弱的眸眼窺視中,緩緩走向那高聳而滄桑的青灰色高墻。 此時,無為手中長劍拋出,滑過天際。劍割出一縷風嘯,三尺青鋒斜插入地,止於易殘心身前十丈。無為至遠方走來,緩緩握住那已冰冷的劍柄,看著那逐漸走來的熟悉而陌生的人影,隻道:“師父,住手吧。徒兒,又怎可讓您一錯再錯!” 易殘心聞言,腳步一滯,微抬的眸眼透過鬥笠邊緣看清來者模樣後道:“小為。許久未見,你,竟已這麼大了。”他遲緩地訴說著。 無為聞那平淡言語,心中卻忽而一痛,再止不住平靜顫聲道:“師父!為何,為何要叛劍宗!為何,為何要入妖魔道!昔日,不是您說,道無強弱,能護這世間孤弱,方為正道!而今,你又為何逐強而入魔啊!” 易殘心聽著,未有回答,抬頭迎著初秋微和的暖陽,那無多表情的臉上顯示出一絲欣慰道:“你,真的長大了。” 無為聞言,持劍於身前空劈一劍,蕩起靈光陣陣,隻道:“夠了!誰是小為!魔終究是魔,道終究是道!自古道魔難容,妖魔易殘心,曾殘害我劍宗同門一百二十七人。今日,劍宗第七十二代弟子,無為。當以三尺鋒,伐之!” 三尺無名鋒,劃出一字。劍,無遮無攔,無光無色,隻在秋日平淡的暖陽中,直直刺去,卻若閉無可閉,躲無可躲。 此時,城中眾劍宗弟子為劍意所感,紛紛停止爭吵,轉而向城中投來目光。 “城主!這,無為師兄這是何意啊?怎與一獵戶,起了兵戈?” 風不塵看著城中漸起的爭鬥沉思道:“吾曾聞,昔年劍宗有一弟子棄劍叛道身化妖魔,以一己之力屠劍宗精英百餘人,致使那一代後劍宗後繼無力,漸為九宗所欺。而那時,無為師弟與我同出一屆,彼時於試煉之地已漸嶄露頭角。卻不知為何,聞此消息後自斬一劍,棄了劍宗至高心法,舍了仙道長生機緣,入凡塵修劍,以壽元換入紅塵劍道之機。二十餘載已過,當年詳情已不為人細知。而今日聞言方知其間因果,想來師弟仍有所執,所以今日來此,即為尋人,也為屠卻心魔。” “如此,我等是否要幫上一幫?”此時有人提議道。 “幫?如何幫!”先前那在城墻上喝罵的最起勁禿頭修士,聞言忽而跳腳道:“你腦子壞掉了!沒聽說那獵戶魔人曾以一己之地屠滅百餘核心弟子!你這麼牛逼,你上?何況我等這些最多也二十個,能夠給人家塞牙縫的?我看,要上你先上。等你死了,老夫還可為你收個屍,立個碑,如此北邙山上碑林也多了個英魂不是?” “燕禿子!爾等這般,又有何劍修的骨氣!我北邙山劍宗的尊嚴又何在?” “嗬忒~”一口濃痰吐出,那被稱為燕禿子的道人道:“誒誒,骨氣?你有骨氣!你牛,那你先去?” 那人聞言,脖子一紅立時梗咽著不再多說。 燕禿子見此立時又碎嘴道:“誒~不是,老王啊,你不去那就別嗶嗶!不服,那大不了咱倆先做過一場!誒、誒、老王,老王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說笑呢,說笑呢。別真拔劍啊!你說咱倆這啥交情?我能眼睜著看你送命?依我看啊我等還是,先撤!有道是青山不改這綠水就得改!待稟明了宗門,上麵做了定奪!咱再行事也不遲,如此豈不妥當?城主,您說是也不是?啊,哈哈。”那燕禿子摸著光滑的腦袋賠笑道。 風不塵聞言一笑,思索片刻後道:“如此先報宗門,我等以這護城大陣為依托,先觀測下局麵,必要時當自見機出手!” “是也,是也!”數十修士聞聲應和道。而此時城中二人對戰卻似乎靜止了般。 無為那三尺無名長劍碎在空中,被一道炎火化為了齏粉。然而碎卻的劍,卻自火中蛻出了劍形。 無實體的火劍落在無為指尖,他自地上爬起,擦掉嘴邊鮮血道:“三昧紅塵劍,昭昭凡火臨。師父可知,徒兒修的是問天直劍,走的亦是紅塵孤道。這紅塵一劍,也願試,北荒大妖皇之威!” 劍,斬過。碎若流火,劍影飛橫!“一劍,問道。問,路行難,孤卒劍道誰獨尊?” 無邊的孤寂漫過,易殘心瞬間被蔓延的劍火籠罩,眸眼中流出寂寥與蕭瑟。那是意,屬於無為的紅塵劍意,寂寥與孤索的無望意。紅塵濤濤,一人行難。問道紅塵,無人可應。唯無名青鋒伴身側,行紅塵之畔,萬千人去無一人同還。 易殘心感受到了那孤寂與無望的劍意,但隨之,輕笑一聲,眸中寂寥盡消時,一聲輕嘆。而後隻道:“紅塵孤寂?”說罷,搖頭輕笑,一步向前踏出,身側紅塵火滅,身前孤寂劍消,一切皆做虛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