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霜微冷寂古道,赤血丹紅耀殘心(6)(1 / 1)

刀劍錄 夜丨丨 4630 字 2024-03-21

那隻赤虎虛影,血瞳如鐘,周身幽火淡燃,一對尖銳的獠牙猙獰,額頭上三道白紋隱約浮現,依稀可見昔日王者的威姿。一聲無言的震嘯,那混亂的妖群忽而一頓,稍有靈智的妖緩緩俯首,恭迎著它們的王。而無有靈智的獸被血脈刺激後,隻越發的狂暴。   淒苦的黃沙漫卷,易殘心此時登上一方沙丘,眺望遠處無限美麗的山河。夕陽孤照,蕭瑟的風吹過後他隻溫和低語道:“該結束了。”   那有靈的風掠過,易殘心周身淡燃起道道靈火,赤發張揚,一抹笑容浮現,他隻再抬頭時,身前荒漠,天上地下,數千劍宗修士已將他重重圍困。   十方劍陣起。頓時,劍語猙嘯,殺機淩然!   易殘心抬手,一道通天徹地的靈機蕩開,濃鬱到散不開的妖雲頃刻間向此地卷積。灰色的風襲來,百萬妖獸於山林嘶吼。   天,昏暗了而黑色烏雲中仿若有什麼鬼怪在潛伏欲要擇人而噬。   數千修士見此無不心驚,不借外力而以一己之力換變天像的存在,無不是超越了修者極限的絕世大能。皆可與日月爭輝,與天地同朽!   “此人,是哪方巨擘?”有定力不夠的年輕修士嘴唇輕顫著,隻覺今日兇多吉少。   而劍陣中年長的修士們斂盡了周身靈光。神與魂,念與靈,盡皆注入手中長劍,他們似乎死了,而手中劍卻仿佛活了,隻如冬夜間的星芒般極盡璀璨!滿天烏雲間,一點點劍光破出,似若希翼之光,高掛在臨妖城外安撫著城內混沌的人心。   “來人了,宗門來人了。”燕禿子見天上劍光閃爍,忽而一喜高呼一聲道:“老王!來人了老王!”他呼喚著,一劍暴起發力劈死身前狼妖,手舞足蹈。隻不過他所喚那人卻毫無回應。   燕禿子轉身看去,卻隻見一柄熟悉的長劍,破敗,靈光盡散。而一具被妖獸洞穿的無了生機的身軀斜倚暗巷不肯倒下。   老王的眼眸無光,淡視著,而他所守護的那巷子裡唯有殘肢碎骸一地。   “老王?老王!”燕禿子吼一聲,卻見獸潮正在迅速退去,隻留下滿地殘骸。“有人嗎!還有人嗎?劍宗修士,鎮魔伏妖!”燕禿子環顧遍地熟悉的麵龐壓抑不住哭腔吼道。   一個、兩個、三個。他暈眩地數著,隻忽而怒從心起,又蹣跚著揮劍向那看不見煙塵的妖獸追砍而去。直到最後,那僅剩的一點靈力耗盡,他累了、困了、無力地癱倒在屍骸中。   隻片刻,當他再回過神來時忽而嚎啕大哭:“瑪德,為什麼,都讓你們逃,為什麼不逃啊!狗日的,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嗎?都是問道階上被刷下的蠢貨,憑什麼,憑什麼啊!憑什麼隻讓我一個人活啊!”燕禿子哭著、哭著,抹著血和淚,拄著赤紅如血的長劍緩緩爬起,他走過屍橫遍地的馳道,將一具具熟悉的屍骸自死人堆中拖出,隻不停地咒罵著。   “混蛋,混蛋,都他媽的混蛋!”   臨妖城內有渺茫的悲歌傳來,那是千載前人族先輩的悼亡曲。高天之上有人低吟。   “天,何以暗?地,何以嶇?天地無常應尤是,前路崎嶇何以明?今朝獄火焚身處,後人執骨照天明。”   “生,何以樂?死,何以哀?萬古滄桑應為是,唯以長劍澄天清。茫茫烈火焚吾骨,十死無生猶不歸!”悲愴的誦歌,來自於千年前晦暗的歲月,那是一個人為妖圈養的年代,那是一個吃骨扒灰的荒蠻時代。雖已千年,仍舊見得往日的荒蠻。   高天之上趕來的劍宗修士持劍輕吟:“生者如過客,死者同枯塵。唯以殘軀鎮十方,燃此心火,鑄伏天!”天上,無數劍光凝為一點,極致的光,極致的劍。伏天劍陣成!那似天上仙人斬下的一劍,破開妖雲黑風,直指沙丘上那渺小的赤魘妖虎法相。   臨妖城外山嶺,一側幽靜的林間,逃出的風不塵窺視著山下一切。他身後,一個身著黃色長袍的少年伸了個懶腰從樹上跳下,對山下眾修的激昂吟誦似若無聞隻輕笑道:“看這陣仗,劍宗這天地第一劍的稱號好像還真不是吹的。赤焰焚心,為北荒五大秘法之一,易殘心仗此橫掃北荒,被稱為北荒第一戰力。隻今日這第一對第一,嘖嘖。當真是有趣極了!”   黃衣少年笑著遞給風不塵一個白裡透青的果子道:“嘗嘗,寒心無花果,聽說還是你們劍宗的稀有品種!”   然而風不塵並沒有接過果子,隻看了他一眼,道:“劍宗四家,今日除卻風氏,三家主力幾乎全部到齊。即使一人再強,也是有限度的。更何況,,,”看著山下那眾誌成城的百千修士風不塵道:“劍宗子弟,有信仰者,總歸未死絕!”   聽到這話語那黃衣少年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隻開心道:“信仰?你可千萬別笑我,雖然我而今這模樣好像平易近人,但也無法見你這般正經地說笑吧!無有道的信仰?嗬,那是什麼?幾聲空吼?劍宗啊,早在百餘前,便已斬了自己的道了啊!否則今日中州的九宗又豈會覬覦北邙山?”   “哼,”一聲冷哼不言,但風不塵心下卻知其所言句句屬實。北邙山劍宗,盛極難繼,而他也隻是羈絆於往日情懷不願意承認罷了。   黃衣少年見此吃了口果子,百無聊賴般道:“且看著吧,如今陳石淩已死,那些隱藏不死的老家夥們無了天道的注視。又將會翻起什麼風浪,新的大爭之世,已到了!我北荒墨宗定可在此間鼎定乾坤!”   看著黃衣少年那自信的模樣,風不塵隻冷眼一瞥,不理睬的樣子。   見此那黃衣少年笑道:“嘿!怎麼?不信?我肖絕門何時騙過他人!嗬,我這脾氣。你可知,我墨宗建宗至今,不過數百載光陰,便已開辟了新的道境,世人所謂的九階為道之極,也不過爾爾!練氣士,順,則與天同壽。逆,則以身代天。世人多以仙魔之別定義善惡,可笑!卻不知順仙逆魔,九宗為了所謂仙家正統之名已固步自封千載。千載啊!外界早已不知變了多少!時代,早該隨之變了!”   新的道境!風不塵聞言瞳眸一閃似乎聽見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消息。   而肖絕門見此亦微微一笑,隨之拍了拍風不塵的肩膀仿若多年老友,熟稔道:“入了北荒,你進我門下,如何?九階之上的隱秘你我當可共享。”   那一剎那,風不塵身形微滯,隨後一把拍開肖絕門道:“嗬!不實之言,又豈可輕信。九階,乃道之極,萬年前如此,萬年後亦如此。世間定數事關天威,又豈是人力可隨意逆改的!”   “不實,定數?哈哈哈!笑,笑死我了?不實!你以為陳石淩是怎麼死的?憑其天人合一之姿,當真會受天道反噬?笑話!你又以為易殘心今日為什麼會來這裡?當真是為了配合你風家奪取劍宗那一點權勢!風不塵啊,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啊!你們,都是棄子,在三百年前就已經被風家始祖所注定了的棄子啊!”   “不!不可能!我風家先祖,豈是爾可汙蔑!”清灰色法劍,突然出現在風不塵手中,他隻向前一劍劈空。   而那黃衣的肖絕門厄自站在三丈外冷笑看著。   “若不是棄子子,那風家為何從始至終隻傳爾等劍術,從不傳爾等劍道?作為劍宗子弟,你應當知曉劍魁與劍奴的區別。你的道是什麼?你的劍,又是什麼?魂劍鑄體,一體雙魂。你那孿生的兄弟,此刻也在痛哭吧。”肖絕門看著那風不塵手中那華麗的紫色法劍,輕笑著調侃道。   “閉上你的臭嘴!”似被戳中什麼心中痛楚,風不塵剎那大怒。一劍使出,劍網覆蓋,萬千劍氣縱橫。   而肖絕門若空中柳絮,踏步間遊刃有餘,他遊弋在劍光之中,卻隻淡笑著嘲諷道:“無能的狂怒,最是讓人憐憫。你怒,便是在意。在意,卻為何還不願為此做出改變!風不塵啊!北荒,才是你最終的歸宿。”   一語畢,不知為何,那一剎那,風不塵若被禁錮,縱橫的劍氣熄滅,他隻呆滯在原地。手中的法劍暗了靈光,片刻後,在一陣涼風中又為風不塵緩緩收回鞘中。   “或許你是對的。隻是,知道歸知道。真正能坦然麵對的那不願相信的真相,又有多少人呢?風家我不會留,北荒我也不會去,無名師弟的紅塵道火需要傳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如果這世界真的如你所說,那未來也需要有人教它們看看何為真正的北邙山劍士!”   他隻哀傷地輕撫著法劍道:“該做的我已經做了,無果之花,究竟為何而開我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若你遇見七殺大哥,勞煩幫我問句。風氏,究竟是為何而存在啊?我們,又究竟在做什麼!”   聞言,肖絕門眉頭一皺,隻道:“你,難道不想擁有自己的道?難道不願去追尋九階之上,更廣闊的境界?”   風不塵深深地看了肖絕門一眼,隨後眺望著那被妖潮摧毀後的斷壁殘垣道:“不入道,或是成為劍奴又何妨。似無為師弟那般,劍宗的責任需終要有人承擔。若亂世將至,那鎮魔伏妖,便是劍宗子弟的天職。這,就是劍宗的道!亦是我的道!魔,是魔。道是道!自古道魔不兩立,人、妖亦殊途。道不同者不可相與謀。風不塵受主家之恩,謀主家之事。而今任務已畢,你我道魔兩立,哪怕曾是朋友,再見時,也是敵非友!”   語罷,風不塵將青灰色法劍揣入懷中,再不看山下,隻向北邙山深處緩緩走去。   看著那遠去的身影,隻在一聲梟啼後,肖絕門伸出手來,一隻夜梟落入他肩膀上,他撫摸著那隻夜梟,隻惋惜道:“可惜了,梟兒,我還用上了亂魂術。多好的人才啊!沒想到世間竟還有不入道而擁道者。不過這紅塵道。嘖嘖,送命之道罷了,無趣的緊。梟兒,我們走吧,希望易殘心的動作快點。可別誤了後續的大事。”說著,肖絕門亦瞥了眼山下,隻那穩如泰山之態,似與那稚嫩的臉龐略顯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