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夜尋 長月驚鵲 5802 字 2024-03-17

狂風暴雨,滿城雨聲。   高樓頂層,一道電話的鈴聲打破了雨幕敲在玻璃上的沙沙聲。   一個女孩蹬著滑椅從黑暗中滑出,素白的手接起電話,聲音清冷如還刀如鞘。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歇斯底裡的尖叫:“我殺了我女兒,快,過來,殺了我!!”   聲音極度驚恐,聽得人心裡發顫。女孩麵無表情,聲音依舊冰冷:“地址。”   “鄭家大院二樓……”電話被掛斷了,話筒後一片寂靜。   女孩朝著話筒往下看,話筒下的電話線懸空在話筒下,它被什麼東西切斷了。從女孩的視角來看,電話線那頭,無數的黑霧正從那湧出。   執勤局的自我斷電保護機製?女孩眼神依舊冰冷,仿佛無機質的玻璃珠子。她蹬了桌子一腳,滑回黑暗處,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同時在黑暗中的櫃子裡翻找著什麼。   “喂,小潛。”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   “我接到了受害者的電話,她似乎還保留有自我意識。”被稱之為小潛的女孩邊說邊翻找。身後的櫃子裡滿是拆開的薯片,牛奶,西紅柿,炸雞和辣條,她從一堆辣條中找出了她想要的東西——一方閃著金光,散發著辣條,椒鹽味薯片,烤肉排味道的印璽。   “怎麼可能。我們這裡至少找到不下三個死人了,如果說受害者有自我意識,能不能算她主觀犯罪?”語音裡,傳來一道咋咋呼呼的女聲。   “我不清楚。我隻負責報告。掛了。”女孩嗦了嗦手指,拿著那一方印璽朝著黑霧蓋下去,金光大盛,黑霧退散。   “我都說了不要說掛了掛了不吉利,這人怎麼不聽呢。”風風火火的女聲說。   鄭家大院。   鐵門緊鎖著,門上被鐵絲圍成了各種花紋。雨水落在門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暴雨沖刷著一切,狂風掠過,樹葉帶著院子裡血紅的玫瑰匯聚成小溪流淌蜿蜒到穿著雨衣的男子腳下。   男子一手拿刀,一手按著耳邊的耳機:“情況不對,別管了,沖進去。沐木。找人。”   “好的隊長。”電話那頭風風火火的女聲說,接著就是一道巨響。   雨衣男人一刀挑開門鎖,伴隨著一道吱呀聲,門開了。   “隊長。”電話裡傳來一道冷厲的女聲,“有人還活著。”   “是被惡念控製的人嗎?”   “不。”電話那頭女聲說,“被控製者死了。活下來的是一個小女孩。”   一道閃電照亮天空,雷聲響徹雲霄。   三天後。   這棟大樓頂層。   乾擾設備被調試好,窗簾被關得嚴嚴實實。所有的通往頂層的路都被暫時關閉了。一片黑暗中,隻有投影屏幕上亮著淡淡的熒光。   投影上,是一個三十來歲,巧笑嫣然的女人。女人雖然眼角長著細紋,但是笑得特別燦爛,仿佛能從照片的笑容中看出她樂觀,活力。   三天前鄭家大院門口的雨衣男子走上前,他別著的胸牌寫著:執勤局二隊隊長,譚尋。   譚尋看了桌子一眼,確定了所有人都在,開始講起了他知道的事。   “投影上的女人叫楚曳,今年三十七歲。三天前,她受惡念控製,提著刀殺了公公婆婆家十三口人,最後在殺到她小女兒的時候,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神智,臨死前給我們打了電話,然後推測是為了不傷害女兒,她一隻手掰斷了另一隻手的五根手指,最後力竭而死。”譚尋說著,心裡嘆了口氣。他加入執勤局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慘烈的畫麵。整棟別墅都是鮮血,被惡念控製的女人手指扭曲,地上是她用手刻下的痕跡。女孩瑟瑟發抖的蹲在母親旁邊,楚曳拿著刀已然身亡。   說到這裡譚尋嘆了口氣。這就是惡念。惡念七十年前出現在世界上,沒人知道它是怎麼來的。它會激起人心底的惡意,強化人的欲望,然後吞沒人的意識,強化人的肉身,然後將人變成隻會殺戮和掠奪的怪物。而他所在的執勤局則是對抗這些東西的組織,   按理來講,這種侵蝕是不可逆的。但是這次卻是例外。受害者臨時從惡念中脫離,並且給執勤局打了電話,甚至能夠自殘。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換做之前,這將會是一個巨大的發現。但是現在……   “受害者留下了訊息,順著訊息我們找了過去,發現這次惡念的發生有第三方痕跡,這次惡念的發生似乎是人為引導的。”   “什麼?!這不可能。”桌子上一個女人拍桌站了起來,“惡念現世七十年了,執勤局和它們對抗了七十年,連它們的發生規律都沒有摸清楚,怎麼可能有人能夠控製它?”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桌子上,一個高大的男人說,“要知道,執勤局的水也不淺。”   “先不說這個。”桌子盡頭坐主位的女人開口,她麵色平靜,眼裡仿佛有重巖疊嶂,靜謐沉穩,“譚尋,你繼續說。”   “楚曳惡念的引誘因素在於她的丈夫蔣海。這個人在楚曳二胎孕期受一個叫萌萌的網友誘導認為楚曳出軌,兩家是商業聯姻蔣海不想把事情鬧的太難看,所以設計打掉了楚曳的孩子。而後又出軌萌萌,再後,我們從幸存者楚曳的女兒蔣蔚藍記憶中提取到,蔣海曾經對她下過手。他曾經試圖將女兒溺死在水中,但是被醫生的弟弟將河救了。出於某種我們不知道的原因,蔣河沒有說出這件事,而是將蔣蔚藍偷偷收養。而楚曳以為女兒死亡,徹底淪陷於惡念,提刀殺了蔣家上下,直到看到女兒,才勉強恢復神智,撥打我們的電話求助。”   “但是問題在於。”譚尋說,“我們順著楚曳留下來的線索發現,根本沒有萌萌這個人。除去基本的線索,萌萌這個角色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就好像她隻活在這個事件裡一樣,事件之外,根本找不到這個人。”   臺下傳來一道倒吸冷氣的呼吸聲。   坐在主位上的女人麵容平靜,她對著手指,道:“蔣蔚藍的記憶,處理了嗎?”   “處理了。”臺下倒吸冷氣的女人站起來,“我們清除了她關於惡念的所有記憶,偽造了它們遇害的全過程,爭取將惡念對於她的危害降到最低。”   “好。”女人說。   譚尋看著女人,等待著她下一步的部署。   女人叫葉泉,執勤局的副局長。譚尋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個女人的水平,從他認識這個人的那一天起,她就像是掌握了一切的神,運籌帷幄,諸事百無禁忌。   “你怎麼看。”葉泉看向譚尋,眼神平靜。   “我覺得這裡疑點太多了。”譚尋說,“別的不說,就說楚曳是怎麼知道我們內部的聯係方式?對了,我們還查到一個線索。”   “什麼?”   “蔣家的財產被拆分了。”譚尋說,“順著現金流,這些錢最後湧向了A市,周家。”   葉泉眼神閃動:“半個月前,執勤局一隊在A市,查出了一批帶著血氣的水產。”   譚尋大驚。   血氣,是惡念的副產物。有著一定奇妙的作用,但是附著力很弱,基本不可能在商品這種流通性很強的東西上存在。   怎麼和他們查到一起去了呢。譚尋揉了揉眉心。   現在執勤局表麵上還是一體的,但是實際上分為兩撥勢力。最早的執勤局來自民間,現在是以執勤局局長為首的正統派。這些人實力不凡,戰功赫赫,做事情百無禁忌,手下有無數非人類來對抗惡念的存在。一派是以葉泉為首的,擁有官方背景的新派,前不久才剛剛加入執勤局,但是因為有官方背景勢力不小,葉泉等人在短二十年已經能和正統派分庭抗衡。   雙方都參與了惡念的事件中,但是彼此不信任。葉泉自始至終覺得執勤局內部不乾凈,正統派認為葉泉官僚主義不是來乾實事的。   不過,之前所有人不太理解葉泉對於執勤局正統派的警惕。就目前的主流觀點來看,惡念是一種特別的自然現象,屬於天災。但是這次的發現幾乎推翻了這個說法。   “我們要通知他們嗎?”譚尋問。   現在雙方的矛盾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了,雖然明麵上客客氣氣,但是雙方都非常警惕。如果可以,譚尋也不想點燃這個炸藥桶。   葉泉沉吟了一會:“我們可能要和他們合作。”   “什麼?合作?憑什麼。”沐木尖叫,“我才不要再和那群自大狂,粗魯狂合作。”   “沐木。”譚尋開口訓斥。   但是其他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都不願意和正統派合作。   “譚尋,你跟我出來一趟。”葉泉起身,“其他人,散會。”   屋外的陽臺。   太陽已經落山了,橘紅色的光將天臺上的雜草染成紅色。   葉泉低頭,吐出嘴裡的煙,煙裊裊上升,一半透著夕陽的橘紅,一半隱沒在葉泉影子的黑暗裡。   “他們想要我們的出警信息很久了。”譚尋看著夕陽,說。   “嗯。”葉泉說,“所以,你怎麼看?”   執勤局雙方相互不信任,但是又眼饞對方的資源不肯明麵上撕破臉皮。執勤局正統派那邊覬覦這邊的出警信息和人員流動很久了。如果雙方真的合作,那麼執勤局一隊很可能,不,肯定會要求這邊拿出“回生”,也就是這件事的具體出警過程,這個過程中包含了葉泉這邊的人士流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甚至有可能暴露“潛”的存在。   這本來是機密不可能讓一隊知道,但是執勤局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一線直隊有權力越級調取一切資料。   不過既然是不成文的規定,自然也有應對的辦法。隻要將出警資料中的信息提取出來,再遞過去,理論上也是可以的。但是人為提取的資料很可能有遺漏或者表意錯誤導致的誤會,如果這件事中因為信息泄露導致任務失敗,譚尋全責,甚至可能會牽扯到他身後的葉泉。   但是任務失敗的原因,你要分鍋,怎麼分都能分到任務信息上。   “所以。”譚尋攤手,“那就不失敗好了。”   “嗬。”葉泉輕笑一聲,“小夥子很有自信啊。”   譚尋嘆了口氣:“我不覺得這是自信。不如說是希望渺茫,所以能抓的機會,都必須得抓住。至於我,我的前途。葉姐,我不是為了糊口來這裡的。”   夕陽漸漸落下,陽臺上風很大。譚尋眼前仿佛閃過了七年前,彼時狂風淩烈,滿地是血,刀劍掠過他家的所有人。滿地晦暗,粘膩的惡念副產物粘在了樓梯和門上。風把窗戶吹得框框響。   “我知道。”葉泉輕微一笑,“你和我一樣,都是來復仇的。”   人類從本質上來講是很難消化苦難的種族。譚尋想,他們很容易將自己的靈魂丟在什麼地方,然後念念不忘念念不忘,非要提著刀走一遭才能找回它。   “行吧,注意安全。我負責寫報告。”葉泉拍了拍譚尋的肩膀,朝著樓下走去。   太陽完全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