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上次加班直接走人的原因，我反而清閑了很多。 　　崔主任不再給我安排任何工作，我在同事眼裡也成了一個透明人。 　　正好落得清閑，拿著設計院的底薪，多乾點私活，再好不過。至於年終獎，必然是沒希望了。 　　就這樣自由自在了一個多月。 　　一天早上上班的時候，經常一起摸魚的保安遞了一根煙，打招呼問我 　　“陸陽啊，最近上班怎麼樣？” 　　我有點疑惑，平時都是打個招呼，一起抽煙瞎聊，最多也就說點公司的八卦，怎麼今天忽然問工作的事情。 　　“沒怎麼樣，挺好的呀！”我回答 　　“挺好的？沒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啊，怎麼了？” 　　“這事你還不知道嗎？多久沒看到董事長了？” 　　他這麼一說，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雖然董事長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但一兩個禮拜還是能遇到一次的。 　　仔細回想，確實很久沒有遇到過了。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好久不見董事長了，怎麼了？” 　　“路陽啊，你好歹也是公司員工，還不如我一個保安消息靈通。”保安神秘的說：“董事長已經兩個月沒來公司了，聽說被中紀委一個電話叫走，之後就沒音訊了。” 　　“啊？真的假的?，從哪來的小道消息！” 　　“什麼小道消息，私下都傳開了，公司最近已經開始裁員了，我偷偷告訴你，董事長可能回不來了。” 　　反正這幫領導也不是什麼好人，回來不回來我不太關心，甚至有點幸災樂禍。 　　我開玩笑說：“回不來就回不來吧，裁員別少了我的補償就行。” 　　央企背景深厚。是鐵打的小兵，流水的領導。默默無聞堅守崗位幾十年如一日的畫圖匠很多，來混資歷，一輪一輪的領導反而不少。 　　對這件事我沒有多濾，反正走了一個董事長還有下一個，天塌不下來。 　　抽完煙，回到工位上無事可做，打開微信，看到跟女友餘敏的聊天日期，還停留在五天前。 　　這一個月以來我跟女友隻見過一次麵，明明在同一個城市，卻像異地戀。 　　我對餘敏其實有很深的感情，但她也已經到了三十歲，結婚迫在眉睫。 　　央企設計院，曾經高大上的行業。本來還指望著設計院的收入，能攢夠結婚錢，現在也成了泡影。 　　這種情況下，她的疏遠也很正常，成年人的默契不過如此。我跟餘敏曾經也有一段甜蜜的日子，但未來沒有希望，誰又能一直堅持下去呢。 　　可是我還想見見她。 　　有幾天就過年了，我打開淘寶，準備買一個新年禮物送她。 　　選好禮物後，我撥通了她的電話“喂，這幾天在你家乾嘛呢，馬上過年了，給你買了個小禮物，什麼時候來找我呀！” 　　她不耐煩的說：“你李路陽能送出什麼像樣的禮物，算了吧，我過幾天去找你把我的東西拿走，爸媽管的嚴，不讓我出去住了” 　　聽到這裡我愣了一下，有點哽咽說：“那好吧，禮物我都買了，到時候順便給你。” 　　掛了電話之後，我感到有點難過。 　　快到年底了，公司已經拖欠了三個月工資。 　　生活拮據的我，忽然想到了周總，高鐵座椅設計的1000塊還沒給我。 　　這個月我閑著，一直在幫他做高鐵座椅扶手的建模，按照他畫的草圖來看，確實很簡單的。 　　可是在我做好模型之後，仿佛點燃了周總的創作熱情，他用拙劣的素描技術畫出了出了七八種曲線造型，裝模做樣的給我展示他的素描基本功。 　　我不好意思反駁他，隻好硬著頭皮按照草圖給他做了八種不同造型的方案，改來改去他都不滿意，一個多月以來，座椅扶手的方案始終定沒能定下來。 　　看來要想結束件事，電話溝通是不行了，想要拿到那可憐的1000塊，隻好約他見麵談，到時候看他怎麼說了。 　　我打了個電話給周總，約好了晚上七點在他的別墅見麵。 　　而我下班趕到後，在門外等了他足足四十多分鐘。 　　本來想一走了之，可是想到手頭拮據，沒辦法了忍忍吧。 　　進門後，周宏偉拿出草圖笑著說說：“小李啊，最後這次設計已經很滿意了，就是中間的弧度還要稍微再彎一點，你再改一點點就可以了。” 　　周宏偉這家夥的房子還是很大的，至少有一百五十多平米上下三層，他炫耀著帶我在他家轉悠了一圈，並且給我逐一展示他的家當。 　　“你看我這裡電腦很多，我這書房有一臺，客廳有一臺，我那邊房間裡還有幾臺都空著的。 　　小李，你幫我把這個項目做好，到時候電腦送你一臺。” 　　還帶我到另一個房間，裡麵放了一些油畫，他吹牛說：“我也是美院畢業的，平時自己愛畫畫的，但我更擅長商業運作，比那些隻會畫畫的人強多了，你別看美院那些個什麼院長教授，他們的畫都是要靠我運作才能賣出去。” 　　我對他吹得牛毫無興趣，敷衍了幾句，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ｃom 就告辭了。這次修改完，那1000塊辛苦費總應該給我了把。 　　沒過幾天，餘敏就來找我了。拿著一個大袋子，裝走了她所有的東西。我送她回家，順便把新年禮物也塞進了袋子裡。 　　她沒有說分手，隻是感情淡了而已。而我麵臨最大的問題，不是感情，是生存。 　　我的設計院三個月不發工資，很多同事已經開始抱怨。我這幾個月私活雖然接了不少，錢卻要不回來。 　　我才發現，接私活與領工資截然不同，工資是固定的，到時間就能領到，不需要多餘操心。 　　而自己接私活的每一筆錢，哪怕再少，都得親自去要。 　　這要款，恰恰是最難的一環，要委婉的說，不能傷了對方的麵子，畢竟麵對甲方，還指望著下一次能繼續合作。也不能太軟弱，被對方拿捏的話，更是一分錢也不付給你。 　　現在看來，老老實實畫圖反而是最簡單的工作了，畫完圖紙就有錢拿，板上釘釘。 　　回到出租屋，看著微信裡為數不多的餘額，焦慮感像墨汁滴入心裡，逐漸蔓延開。 　　我用被子捂著頭，想到要麵對那些曾經的發小和親戚，想到來年的房租，想到父母還欠著將近百萬的巨款，我感到頭疼欲裂。 　　據說人生在最低穀的時候，恰恰是要觸底反彈的時候。 　　我問自己，現在算是最低穀嗎？與街頭那些流浪乞討者相比，顯然我還不是最低穀。 　　要說最低穀，人生沒有最低，隻有更低。 　　我現在隻能希望過完年後，我不會低穀到流落街頭那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