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最常見的是牽牛花,紫色的像是黎明月亮還沒睡醒的星空、粉色的如同白兔粉紅的嗅來嗅去的鼻頭,牽牛花密集的掛了一串,纏繞在青蒿上,晨間騎車路過的時見到花苞晃來晃去的和我打招呼。 所以寫了一則牽牛花的童話故事。 我是花的種子,忘了自己怎麼來到這裡的,或許一隻鳥雀是我名義上的母親,它在梯子旁小坐的時候,突然臨產生下了我,卻過於健忘把我丟下了。 一場春雨後,我聽見許多聲音喊到:“春天來了,趕快發芽,再過不久,天空就要降下甘霖了。” 我出於本能想出來看看的時候,被春天的美麗震懾住了,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震撼。 一隻鳥兒蹦蹦跳跳,它是一位旅行詩人,它說:“浩瀚的天空,蔚藍時如同湖泊一般澄澈,太陽時升起時蒸騰著水汽,水汽飄起來變成雲,到了夜晚則是滿天繁星,一天分晝夜,一年分四季。” “這裡會有四個月的隆冬,我最討厭冬天了,一直到春天還是它搶風頭,許多河流都變成冰層,從天空俯瞰下麵,隻有素白一片。” 我的根莖纏繞著梯子向上生長,很快就看見一片春意盎然。 當梯子被拿走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會被連根拔起,還是被小心翼翼的順著纏繞方向剝離下來,但我不能一朵花都不開,冗長的生命中,若我隻是野草,春風就不會吹開我的花蕾了。 一日腳下的野草爭論著花是什麼樣的。 “我見過蒲公英的花,是如同大鵝嘴角一樣的鵝黃色。” “茄子的花是紫色的,顏色神秘又深邃如同星空一樣還點綴著如同太陽一樣的花蕊。” “韭菜的花很大一朵,花朵小小的,但十分密集。” 我詫異他們竟然沒看見我,於是晃動根側的葉子:“你們見過我這種花嗎?” 沒想到這些小東西竟喊著:“太高了太高了,你的身體像一隻蚯蚓,而且哪裡有什麼花苞,日頭這麼高,這麼大,我卻隻看見你長長的身體和葉子。” “哦~我的老天,它的花朵都蜷縮在一起,也沒有花蕊,像是枯萎了,真是可憐的小家夥!” 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花苞總在清晨開放,好像是獨留給我自己的孤芳自賞,我抖了抖葉子,看著閉合的花苞,有些落寞,它們既沒有說出我是那朵花,也沒有肯定我花朵顏色的美麗,我不認識顏色,也不認識自己花苞的顏色。 鄰家懂花的人,種了一院子爭奇鬥艷的玫瑰,有一天我終於爬到最高處,看見那些玫瑰吐露著芬芳,蝴蝶翩然飛舞,那些玫瑰看向我,小聲的議論:“那是什麼?” “那個高度是樹吧?可樹怎麼那麼細,它的枝乾一點也不粗壯。” “是藤蔓吧,從來沒見過。” 它們會詫異的討論來討論去,一朵傲然的玫瑰終於開了口:“是野草吧,或許它隻是恰好長在房頂上。” “可它有花朵啊?隻是醜了些。” “定是雜交的產物,所以花朵枯萎的快。” 我心灰意冷,看著自己,如果承認自己不過是野草,那當初纏繞著梯子爬上來還有什麼意義,我要是安安分分在下麵生長,不知道會過得多好,現在隻是一根最快麵臨死亡的野草罷了,我攀爬的梯子變成了我的催命符。 可是有一天,一隻貓躍上梯子,它有黑白相間的皮毛,像是土地的顏色和白雲的顏色揉在一起。 “牽牛花啊,真漂亮,你的花朵是紫色的,大概沒有競爭,你的根係如此牢固。” “你可以看見我?” 貓咪舔舔爪子,坐在我旁邊,尾巴輕輕攪亂夜色。 “當然了,我是一隻去過許多地方的野貓,我看過許多牽牛花,就屬你爬的最高了,它們都互相纏繞著,看不見自己的花,亂七八糟的,像是一張編織陷阱的網。” “你就不一樣了,獨享一個夏天的最高視野,能看見遠方,也能看見星星,每朵花都這樣好看。” “星星?” “你抬起頭,”貓躍上煙囪,“星星和月亮就在天上,抬起頭就能看見,在人類的建築裡,你是最高的了,你的梯子比房子還要高出一截” “那煙囪不是更高?” “不,它隻是這房子的出氣孔,裡麵住著一個喋喋不休,隻會抱怨的女人,和一個裝聾作啞,高傲自負男人,你要是纏繞到煙囪上會燙傷你。” “現在這個高度就是最好的,煙囪並不算是房子的高度,隻是它的一個選擇,你去過樓房嗎?我曾經住過那裡,那裡的房子沒有煙囪。” 貓繼續說,“但那裡又太悶,沒有牽牛花能爬上屋頂。” “所以,這樣剛剛好,不需要最好,你這樣剛剛好。” 我似懂非懂,繼續問它。 “可是我纏繞著梯子,它總一天會被想起來的女主人搬走。” 貓在月光下抻了個懶腰,“植物的生命很頑強,若是真有那一天,你的根沒有斷,我會回來掩埋它,讓它再次獲得養分。” 我和一隻貓成為了好朋友,每晚我看著它穿行於夜色中,偶爾會來我這裡坐一會,說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 “可真是個怪人,人都是晚上睡覺的,他們從不會晚上亂跑。” 黑貓這次沒有回答,隻是沉默。 “曾經我也像人類一樣。” “後來呢?” “後來我還是做回了自己,並且喜歡上這種感覺,生活馴化了我,但我再次馴服了生活。” 黑貓躍下去,回到地麵,夜色中它的眼睛發著綠油油的光。 我想我們能成為朋友,是有原因的。 我度過了一個安然的夏天,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整個夏天,梯子靜靜矗立在那裡。 快到秋天時,我想自己可能活不了了,貓坐在屋頂,尾巴左右擺動著。 “你不結種子嗎?” 貓問。 “你不接受公貓求偶嗎?春天時那幾隻,黃色皮毛的,黑白皮毛的” 我問。 “我的知識都是從你這裡獲取的,若是我們的思想久久的共鳴在一起,那你的嘴裡必然可以說出我要的答案。” 那晚我們久久的坐在那裡,那個答案,我們都不知道,也許人要更為博學一些,但人不會和我說這些道理。 秋天還是來了,我並未感覺到秋天可怕,它比春天更宜人,比夏天更柔和。 貓卻仔細嗅聞我的花,“我會記住你的,如果我度過冬天,會來這裡看你” “那時我怕是乾枯了,就像人說的,我死了。” 貓在月色下坐了一會,突然道,“我聽野草說,春風一吹,世間萬物都會活過來。” “我不知道有沒有下次相逢,但我會一直看著你的,”我說。 秋天過渡到冬天,天空紛紛揚揚飄了雪花,瞬息之間,我遍體鱗傷,頭昏腦脹,感覺到困乏。 後來我昏昏沉沉睡過去,感覺毛絨絨的東西緊緊纏繞住著我的根莖。 “媽媽,是之前來門口討食物的那隻貓,它被初雪凍死了。” “還有夏天我種的牽牛花,我忘記去給它澆水施肥了,原來已經長了這麼高了。” 我費力睜開眼睛,看見雪那麼厚,我的朋友蜷縮在那裡,已經凍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