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風吹在臉上濕冷寒涼,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雪,慶宇抬頭看了看渾濁的天,拎著剛買的早餐和咖啡,快步走進了辦公樓。 咽下灼熱苦澀的咖啡,慶宇一邊快步穿過走廊,一邊在手機上打卡,時間剛好卡在59分打卡成功。 有漂亮的女同事迎麵笑著打招呼,慶宇溫和頷首:“早”。 抬手順勢推門走進拍攝間,他愣了下,避開腳下的雜物,走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拍攝間本身就不大,拍攝的道具和燈具器材就占了一大半,要拍攝的產品種類繁多,三個攝影師同時拍攝,每次拍攝完總有人懶得復原歸位,導致拍攝間總是亂七八糟難以下腳,人事提過幾次,見還是這樣也不再提了。 慶宇有點強迫癥,見不得東西亂,剛開始每天跟在後邊收拾,後來發現根本收拾不完。 昨天他不過休假一天,本來整整齊齊的拍攝間,就又亂成了狗窩,其他同事全當沒看見。 慶宇揉了揉額角不由輕輕皺起眉頭,他昨天接了個私活,急急熬夜趕完工,因為沒睡好這會頭疼的厲害,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把視線收回來,開始調試相機準備拍攝。 按部就班的拍了一上午,臨到中午快下班的時候,人事突然叫他過去。 其他同事麵色冷淡頭也不抬,慶宇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工作氛圍,也不意外,關上相機跟了出去。 慶宇年歲不大,眼睛清潤有神,穿著黑色沖鋒衣更顯清瘦,靜靜望著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真誠。 人事是個比慶宇還要大幾歲的男大學生,此時麵露難色,看著那雙眼睛頗有些難以啟齒。 他眼神閃躲著小聲道:“慶宇,公司讓我通知你,對你進行停薪留崗,你明天就不用過來了。” 話音剛落不待他反應,人事像是受不了尷尬局麵般逃開了。 慶宇嘆了口氣,也沒有覺得多難受,隻是他為了上班方便,剛搬到公司對麵的小區,就被辭退了,總歸是有點鬱悶。 慶宇沉默著回到拍攝間,把拍攝的物品全部歸位復原,工作做完交接也不過半個小時。 雖然在這裡工作半年,但除了平時用的水杯,其他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 處理完這些小事,一下午的時間慶宇都用來索要工資和賠償金了。 公司無故辭退員工,並且沒有提前一個月通知,需要賠償一個月工資並補償損失。 公司沒有預料到平時那麼溫和沉默的人,會突然用法律與他們據理力爭,沒有任何準備在一次次談判中節節敗退,隻好忍痛將賠償金賠付給了他。 慶宇看著銀行卡裡的到賬提醒,鬱悶的心情總算好轉一些。 冬天的夜色沉得早,才五點多,天就發灰,有細小顆粒帶著涼意飄下來,原來是下雪了,慶宇把手插在口袋裡,抬起腳步往前走。 回到出租屋,也懶得開燈,閉著眼把自己砸在沙發上,想要放空一會,但也沒能如願,手機鈴聲響起來,他煩躁的起身接電話。 “喂…爸,嗯我剛下班,等會吃。你打電話找我什麼事?…嗯,好,你想要什麼樣的手機,好我知道了,外套褲子?好我買好過年帶給你。” 臨近過年一路上都是炮竹聲,煙花映在車窗玻璃上轉瞬即逝,副駕駛座上擺滿了禮品袋,慶宇單手把著方向盤目視前方,麵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家在巷子裡不好停車,慶宇把車停在路邊,探身拎起袋子往家走,少年人身姿挺拔腳步穩健,看見路邊閑聊的長輩,便眉眼帶笑的打個招呼,背過身笑意便淡下來。 這些人說完許多親熱好聽的話,轉身又悄悄問:這誰家孩子啊? 還沒走進家門,爭吵聲就越過墻頭沖進耳朵裡。 “你不是不喜歡狗,你是不喜歡我!我的狗怎麼你了,你把它打成這樣,你要是不想讓我來你就直說,沒有必要這樣侮辱我。” 慶草滿臉都是淚水,委屈卻又無可奈何的控訴,她的小狗瘸著腿趴在她腳邊,顫抖著身子痛苦的嚎叫。 “誰請你來了,你不願意待這就趕緊走,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也不是你的家,別說我打你的狗,再敢犟嘴我連你一塊打!” 慶媽上前想把慶爸推搡開,讓他不要再說了,但被男人一胳膊摔打在地上。 慶草徹底被傷透了心,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終於把你的心裡話說出來了,你根本就不疼我,從小就把我送人,我從懂事就開始乾家務照顧小弟,可是每次挨打的還是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你既然不想要我,你還不如別生我,我活著還不如死了!我就是命賤!” 慶爸聞言惱羞成怒,猛地揚起胳膊一巴掌甩過去,慶草的臉立刻腫脹起來。 他還嫌不解氣喘著粗氣咒罵道:“還不夠丟人現眼,你再給我喊!打不好你!” “爸,你乾什麼!姐你沒事吧?” 慶宇一進門就看見姐姐臉腫了半邊哭得傷心欲絕,趕緊把手裡的東西放一邊,去把姐姐扶起來,姐夫在一邊也是敢怒不敢言,氣得臉通紅。 “你看看你這是乾啥…哎”慶媽又氣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慶爸看了兒子一眼,有些心虛的辯解道:“你姐弄個狗跟熊井了,我怕那狗拉屋裡尿屋裡就給他一腳踢出去,你姐為了個狗就跟我吵,我還不如個狗嗎?” 慶宇聽到這種顛倒黑白的話,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跟不講道理的人無論如何也講不明白。他把姐姐扶起來。 “姐,你先回家,以後我在家你想回來再回來,我不在家你能不回來就別回來了,我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慶宇握著姐姐的手,心裡自責不已,他把地上的兩個袋子放到姐姐手裡。 “這是我給你買的裙子和給小寶的壓歲錢,別難過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這件事我來跟爸說。” 慶草哽咽著不肯收下那筆錢,“你剛開始工作,哪有錢,不用給小寶,你自己留著用,等你結婚了再給。” 慶宇心裡更覺得難過,他從小是姐姐照顧長大的,但姐姐卻大多時候是因為他挨打,小時候不懂事還沒有知覺,現在卻每時每刻都覺得虧欠,他沒再多言推著姐姐往外走。 回到院子看著又開始指責母親的父親,“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好賴不分!” 慶宇不想再聽,直接冷聲打斷:“爸,你要是再這樣,我以後過年都不回來了。” 慶爸語氣一下子軟下來,好聲哄道:“說什麼傻話,這房子就是給你蓋的,你不回家你去哪?好了好了不提這事了,爸給你殺了雞,等會給你做地鍋雞吃。” 慶媽看著丈夫歡喜的背影,對兒子好生勸導:“你別氣你爸,他最疼你,你多體諒體諒他,他年紀也大了累死累活把你們養這麼大,你爸人不壞,就是不會表達說話難聽。” “媽,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我爸總是把責任和問題推給你,你還要替他講話,他這樣對姐這樣對你,你心裡就不難受嗎?” 慶媽愣了愣,有些無力的辯解道:“你爸說你姐像我一樣沒心眼,隨我腦子也笨,怕她的彩禮錢被婆家哄走,先幫她保管著,你姐姐不願意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麼就吵起來了。你爸她也是為了你姐好啊。” 慶宇怒從心上起,隻覺荒唐至極,他定定的看著母親,這一瞬間好陌生,但他又勸告自己,這不是母親的錯,她分明也是受害者。 “媽,你和姐姐都不笨,你要是笨怎麼可能高中成績這麼好?姐姐要是笨她又怎麼能自學當上老師呢?爸是在貶低你們,想要控製你們,他說的並不是事實。姐她已經是成年人,我相信她能保管好自己的錢。” “你說的這些其實我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到,但你爸他從小就是孤兒,沒人疼沒人愛,他不知道怎麼表達感情也正常,我相信他的心是好的,你得理解你爸啊。” 她的神色哀哀帶著滿心的期許,可憐卻也可恨。 慶宇閉了閉眼,欣長的的睫毛顫栗幾下,又猶然掀起,眼神像滿弓裡的箭,隨著言語射出。 “你讓我理解他,那誰又來理解姐姐?誰又來理解你?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保護不了姐姐,也早就忘了你自己。” 慶媽看著兒子啞口無言,覺得難堪卻也委屈,隻好沉默著什麼也不再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荒野盛滿了空蕩蕩的黑,寒風瑟瑟劃過空氣,破空響起天然的哨聲。 慶宇拿著手電筒走在枯草叢生的小路上,在找姐姐走丟的小狗,想到姐姐擔心的快哭出來的樣子,不由加快了腳步,放聲大喊。 “小黑,你在哪裡?小黑快點回來!” 呼喊聲從遠處又幽幽回蕩,手電筒直射而下的白光,在黑夜裡晃來晃去,晃到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小毛團子上。 “小黑?” 慶宇停下腳步試探的叫了聲,誰知它竟像受驚的兔子,飛奔而去,顧不得其他,慶宇趕忙追上去。 因為跑得太快,手電筒還被胳膊肘給撞飛了出去,小狗畢竟受傷體力有限,他這會已經是追上了,慶宇猶豫了一下打算等會再過來撿手電筒,先把狗帶回來再說。 他一個跨步彎腰去抓小狗,腳下卻突然一震,響起冰破裂的刺耳聲響,慶宇這才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踏進了冰河。 他一動也不敢動,冰碎裂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他抓緊小狗,千鈞一發時刻,手腳並用的,一邊猛地把小狗往岸上拋,一邊跳躍起身往河岸跨,狗被扔上了岸,腳也幸運的踏上了岸邊。 慶宇鬆了口氣,正要踩著岸沿上去,岸邊的這塊土卻突然承受不住的斷裂開,他一腳踩空撲通一聲,沉入了湖底。 刺骨的冷滲入靈魂,大腦瞬間失去思考能力,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慶宇恍惚聽見急促的犬吠聲。 【爸知道了,一定饒不了姐姐,該怎麼辦?】 【如果他不是我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