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到一千九百八十八(1 / 1)

被水托浮而起的黑色短發,飄忽不定的掃在臉側,少年瑩白的下巴被水淹沒,原本紅潤的嘴唇泛著不健康的白,纖長的睫毛深深垂落,看不見有怎樣一雙眼睛。   一雙麥色有力的手臂,攔腰托住將人往上拉,沉寂的水聲從耳朵裡緩緩退出,人群的驚呼,汽車的轟鳴,鳥兒清脆的鳴叫,盛夏不息的蟬鳴,全都向他湧來。   隨著胸口被用力的按壓,慶宇被迫吐出一口河水,眼皮動了幾下,少女泛紅的裙角匆匆掠過眼簾,那雙眼睛又很快疲憊的合上。   再次睜開眼,視線被破舊的床底板占滿,慶宇環顧四周。   小小的房間裡,擺了兩張上下一體的宿舍床,桌子上有些雜亂,放著幾根香煙與盒裝的火柴,幾個灰不溜秋的大瓷缸子,地上的鞋子橫七豎八的隨意扔在一邊。   水泥墻的釘子上掛著一遝日歷,上麵寫著1988年,他終於明白整個房間裡,這股時代的陳舊感是從哪裡來的了。   慶宇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一眼日歷,他不但沒死,竟然還回到了他媽年輕的時候,他從床上驚坐起,扯了扯身上純白的短袖,不知道誰幫他換的衣裳。   “哎,你醒了!”   一身健康麥色的高大青年,手裡端著飯盒,從門口進來一臉驚喜的招呼道。   慶宇看了看他沒有接話,青年也不在意,爽朗的感嘆道:“城裡人跟我們鄉下人就是不一樣,廠裡的姑娘都沒你個大小夥子白,一看就是爸媽養的精貴。”   青年彎腰拿起暖瓶,用自己的杯子給他倒了杯熱水,慶宇頷首接過水杯,卻隻是捧在手裡。   “好好的,怎麼掉進了河裡,要不是我們村的望舒發現了你,讓我下去救你,你可真是命懸一線。”   慶宇猛然從一個陌生人口中聽到他媽的名字,神色一怔,追問道:“你說誰?”   “望舒啊,我們村的李望舒,怎麼你認識她啊?”   慶宇心想看來是板上釘釘了,他真的來到了他媽的時代,他的腦子一時間思緒萬千,下意識回答。   “嗯,我就是來找她的。”   “那感情好啊,還真是誤打誤撞碰巧了。我叫李海,你叫啥?”   李海見他小小年紀,板正的像個教書先生,實在是有點少年老成,他性格外向跟人胡鬧慣了,一點不拘謹的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慶宇一個人冷清久了,不太習慣跟人有過多的肢體接觸,但想到眼前人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是忍住了不適沒有躲避。   “我叫慶宇,多謝你救我。我想見見李望舒,能麻煩你嗎?”   “跟哥客氣啥,不過你躺了一天了,該餓了吧,這是望舒讓我給你打的飯,吃完飯我帶你去見見她。”   李海把手裡的飯盒遞給他,見到他手裡的水杯滴水未動,挑了挑眉又補了一句:“這飯盒我洗乾凈才給你盛的。”   慶宇本想拒絕,被這話一堵再說什麼就不禮貌了,他道謝後接過飯盒。   因為蓋著蓋子,飯摸著還溫熱,西紅柿炒蛋和青椒土豆絲配的大白米飯,也許是真餓了,聞著飯菜的香味,他嘴裡不自覺分泌唾液。   掙紮再三,慶宇還是決定克服潔癖,先把肚子填飽再說,他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吃起飯來。   李海一臉稀奇的看著他吃飯的斯文樣,暗自咂舌,城裡人就是講究。   同宿舍的工友下了工,推門進來,李海轉頭去看,一下子又有了話聊。   “哎,慶宇,這我們一個組裡乾活的慶生,跟你一個姓的,你倆能不能是沾親帶故的?”   慶宇聽到熟悉的名字,抬頭去看,他年輕時候的爸爸,個子很高卻有些偏瘦,像是營養不良導致隻長個子不長肉的細竹竿,他一頭自來卷的短發,濃眉大眼,卻因為骨子裡的怯懦,讓原本周正英俊的五官大打折扣。   他最像爸爸的地方,就是同樣挺拔俊朗的鼻子,其次是個子,其他反而更像媽媽。   原來他爸媽是在廠裡認識的,上天既然讓他來到他們相愛之前,那他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媽嫁給他爸,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慶生被盯著看,不自在的蜷縮起手掌,深深垂下頭,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自卑的像是要低到塵埃裡。   慶宇收回視線,冷淡道:“不認識。”   這氣氛尷尬的有點詭異,李海混不吝的打圓場。   “也確實,你倆咋可能認識,不過大家都說同姓同宗,說不定500年前你倆還是一家人呢!哈哈哈哈是吧?”   他還沒哈哈完,就被少年冷冷的目光給被迫中止了,他自覺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暗自嘀咕:我哪得罪他了?眼神跟要吃了我一樣。   夏草濃綠,天空乾凈透明,青林中鳥兒揮動翅膀飛遠了,腳步穿過小徑旁的素白野花,兩人踏上回廊。   李海回身交代,“這操作間不讓外人進來,我去叫望舒出來跟你說說話,你在這等會。”   慶宇點點頭,見人走後,有些懶散的靠在柳樹上。   從小外婆說的最多關於媽媽的事,就是她千嬌百寵的女兒,從小到大沒讓她乾過一點家務活,一心供她讀書想讓她好好讀書能有出息,結果讀了那麼多書都白費,嫁給爸爸這無父無母的孤兒,受盡苦楚,一天好日子也沒過上。   外婆無奈的嘆息仿佛又在耳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媽在家我連飯都沒讓她做過,嫁給你爸要受多少苦,但你媽不聽話啊,我再怎麼反對罵她,她都不聽啊!”   “自從跟你爸結了婚,你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這腳上泡都是自己走的,我再心疼她,也幫不了她什麼,有那麼多條好路不走,非要走上這樣一眼望到頭的絕路……”   “哎,你媽讓我怎麼說她才好,最疼的就是她,偏偏她過得最苦。”   外婆嘴硬心軟,說是幫不了什麼,但媽媽每次去外婆家,她都要偷偷給她塞錢,怕她吃得不好,攢的雞蛋種的菜平時舍不得吃,都給女兒帶過去。   小時候因為爸爸掙的錢不夠養家糊口,媽媽把他們寄養在外婆家一段時間過,為了多掙一份錢,也咬咬牙出門打工去了。   這些往事歷歷在目,媽媽哭泣的臉,熬白的頭發,不斷重復在眼前。   “你好?”   一聲清亮的問候引得慶宇回神,他急忙朝聲音的主人望去。   夏日樹影婆娑,少女眉眼帶笑,一雙顧盼生輝的丹鳳眼,烏黑靈動,被細碎的光影填進一抹金色。   風一吹,水紅色的裙擺輕舞起翩然的弧度,眼前青蔥似雪的少女模樣,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媽媽,也是記憶中沒有留存過的美好。   原來外婆口中的媽媽,是這樣的。   慶宇張了張口,意識到不妥,那聲媽媽被唇舌嚼碎吹散在風中,同樣一雙水波流轉的丹鳳眼,流光一閃落下淚來。   岸邊的楊柳像喝飽水的魚,茂盛的枝條瘋長了一個夏天,編織成綠色的簾幕,隨風傾倒在湖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