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渡過河去,來到河陰縣衙準備的館驛中休息時,右賢王趁著周圍沒有人,這才將手裡的銅管拿出來,拔掉蓋子,倒出來是一卷薄薄的白帛,上麵寫著一段字:右賢王殿下: 囊知牙斯單於將遣使團與您一起進京,使團還需數十日才能抵達漢地,令你先等候一段時期,不要隨大新使團直接進京,另,我已派出中行檜來協助你,你若有事,可與他商量,特此告知,望予察之! 左骨秩候蘇 右賢王輿看完,嘆了口氣,取來火鐮,點燃了白帛,扔到了取暖的炭盆裡,白帛在火中翻滾、折騰著,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堆灰燼,炭盆裡還冒著裊裊的灰煙。 十一月三十,原司隸校尉府外突然出現了許多執金吾,肅然站立兩側。司隸校尉府現改為五威司命府,以原司隸校尉府的掾屬為班底搭建五威司命府的屬員,再配以陳崇舉薦的五人,構成了他的副手:原禦史臺中大夫孔仁被陳崇調任右司命,原作士府命士郭弘調任法吏,原禦史臺侍禦史竇友調任繡衣執法,原司隸校尉府從事何並調任命士一職,原繡衣都尉王熙調任中郎將,此人是攝皇帝的族侄,曾任征西海郡的監軍使,他名為協理辦案,實則是替陛下來監視陳崇等一乾人,是不是盡心竭力為陛下分憂。西側大廳裡,書佐們貌似在處理文案,又不住地交頭接耳,還不時地將目光投向東側議事廳。那裡正是司命陳崇與僚屬議事之所。 法吏郭弘將曾經發生的那起命案一五一十地訴說了一遍,最後說道二位嫌犯的身份:“兩位死者之中,一人喚作張充,曾任期門郎之職。另一人喚作何賽,曾任執金吾都尉,後調任期門。” 右司命孔仁沉吟片刻道:“張充、何賽不過隻是二三流的角色,他們的死卻為何會讓陛下如此勞心費神?其中恐怕另有隱情吧?” 陳崇點頭道:“陛下如此重視此案,自有其深意!張充與何賽隻是棋子而已,有幕後之人指使其為之。張充死後,我們提審過其餘五名同黨,五人皆說此次劫持陛下之主意,皆乃張充之主謀,其餘他們概不知情。即使動了大刑,五人還是什麼也不肯說。而後就發生了張充、何賽同時死於獄中之事!” “‘皆乃乃張充之主謀’隻是推脫之辭而已!”孔仁若有所思道:“如此看來,張充和何賽或許都是被那幕後指使者所害,隻是不知何賽真的不知那幕後之人嗎?不過,在下以為,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必然會有所斬獲!” “孔司命言之有理啊!”陳崇點了點頭,又對眾人道:“諸位不必拘謹,盡可暢所欲言!不知竇繡衣有何高見呢?” 此時經立國將軍孫建的諫議後,王莽再次恢復了先前因太保王舜的反對,曾暫停數年的繡衣使者一職。繡衣使者是漢朝的一種特殊官職,負責外交與傳遞消息,監察天下之責,王莽時改稱繡衣執法。漢朝繡衣使者分為四個等級:分別是繡衣使者、繡衣都尉、繡衣中郎將、繡衣大將軍。其中繡衣都尉為繡衣使者的中級別,具有相對高的地位與責任,負責處理一些重要的外交使命與傳遞情報。可指揮五名繡衣使者。這是竇友第二次擔任繡衣了,前一次是為查察“會任門”一案,這次是為了查察“張充案”。 竇友道:“右司命所言極是!不過卑職以為有一點甚為可疑,何賽的屍體怎麼會突然不見蹤影,而且還會留下那八個字“夏君重生,山河變色”! 何並插話道:“兇手或許在行兇時,在何賽的屍首上留下了痕跡,於是費盡心思將屍身盜走,以免暴露自己!” “英雄所見略同!”竇友點了點頭:“不過他們在防守如此嚴密的北軍獄中,盜走一具屍身,難於登天,除非……” “除非裡應外合!”王熙接住話茬:“兇手不僅心狠手辣,而且心思縝密,他這麼做定然藏著什麼驚天的秘密!” “不合常理之事是因為我們不理解深藏在其中之理,隻要尋到其中暗藏之理,或許也就變得合理了!”孔仁點頭道,“曹正是最後看過那具屍身之人,難道不是最可疑的嗎?” 何並突然眉毛皺了起來,旋即又舒展開了,道:“或許曹正的死真與此有關!不過如今卻也是死無對證了!” “即便他死了,可總會留下蛛絲馬跡,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熙順著孔仁的思路,續道,“我查閱了曹正的甲歷,他原是天水縣的法曹,後被京兆尹金欽的推薦,於元始三年調入廷尉府,任職從史至今,他妻早死,未見他再續弦,也無子嗣,何賽的屍身恰是經他勘驗後失蹤,此人值得我們查一查!” “若欲突破,還需調看卷宗、詢問相關見證者!”竇友見郭弘臉色不悅,轉移話題:“在下有一種直覺,期門郎張充欲劫持陛下,明顯是反對陛下登基,而那大呼‘趣歸國,九月必殺汝!’的女子碧也顯然是反對陛下登基,那也就是說,這兩起案件的背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許幕後真兇有所關聯,甚至於是同一夥人也有可能。” 孔仁道:“在理!陳司命卑職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陳崇忙放低身段,問道:“右司命過謙了!愚兄願聞其詳!” 孔仁稟道:“卑職以為徹查此案還需雙管齊下,卑職與竇友追查殺害期門郎張充、從史曹正的真兇,而中郎將王熙與法吏郭弘徹查瘋女子碧的謎團。這兩起案子之間定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隻有兩下使力,才能借力打力。” “右司命思慮縝密,胸藏錦繡。如此一來,本司命當可高枕無憂矣!”陳崇點頭道,“命士何並就請暫時留在府衙,協助在下居中調度,代表本司命督查此案!” 五人異口同聲道:“我等定當齊心協力,早日緝拿真兇,還大新朗朗乾坤!” 翌日,孔仁與竇友騎著馬往北軍獄而來。獄史中士許邑與獄史下士潘世早已在牢獄門口等候多時,見兩人姍姍來遲,趕緊迎了上去。許邑拱手道:“右司命、竇繡衣,卑職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孔仁還禮道:“哪裡!哪裡!本司命與竇繡衣奉命查案,多有叨擾了!” 許邑道:“兩位上差乃為國分憂,為民除害,我們甘願效犬馬之勞!” 竇友道:“當真如此,我們就要先行謝過諸位了!” 兩人將孔仁與竇友迎入通道南側的禁房裡。一直默不作聲的潘世刻意躲在許邑身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賓主落座後,許邑向潘世使了個眼色,原本無意離開的潘世隻得識趣地說道:“在下還有其他公務在身,先行告辭!” 潘世走後,許邑臉上神色舒展開來,道:“兩位上差,有何要問卑職,卑職定當如實稟告!” 孔仁道:“既然如此,我等便開門見山了!發生兇案的那間牢房的鑰匙一共有幾把?” 潘世道:“那間牢房乃關押朝廷重犯的內監,門上有兩邊銅鎖,值守獄吏各配一把,隻有兩人同時在場才能將犯人提點出來。卑職與潘下士各執一把,權當備用,一直鎖在櫃子中。即便兇手真有鑰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想從獄門進入內監也需經過三道門,這三道門皆有獄吏值守,外人進入需要出示符契!” 竇友不以為然地說道:“如此看來,此間防守可謂毫無差池,那為何還會發生如此命案呢?” 許邑苦笑道:“這就是此案的奇怪之處!兩位上官可以翻閱兇案現場的查驗案卷。當夜值守的趙四、江七、張秀皆供述:他們趕到案發現場,那兩名疑犯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卑職也是想不出真兇到底是如何進入牢房的,又是是如何脫身而去的!” 孔仁道:“難道是許中士沒有想過三人合謀作案的可能嗎?” 許邑道:“三人關係並不親密,共事時間也不長,事發前也沒有什麼異常。當時進出牢獄的路上皆有獄吏把守。即使三人果真合謀,在眾目睽睽之下也難以在如此短的時間裡連殺兩人!” 竇友卻道:“許中士難道忘了獄神廟右下方墻根處的那個死囚洞穴嗎?犯人如果在獄中暴斃,是不能從大門裡抬出去的,必須從死囚洞裡拖出去!” 許邑道:“那個洞一直關閉著,兩把鑰匙分別由卑職與潘下士保管,事發後,下官也曾命人專門查驗過,兩把鑰匙皆在,況且近期也未有犯人暴斃,洞門麼有開啟過!” 竇友還想再問,卻被孔仁打斷:“既然如此,今日問話就到此為止,多有叨擾了!” 許邑道:“兩位上差難道不翻閱下兇案現場的勘驗案卷嗎?” “好的!”孔仁道,“請許中士引路。” 許邑麵無表情地說道:“既然如此,兩位上官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