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聽王熙那麼一喊,立刻轉身向東南方向發足狂奔,兩人經過這段時間的波折,已經磨合出了默契。那闊麵方頜的小夥不是別人,正是擋路長老江雨禾,他自娘娘灘接到玄武堂堂主喆荊溪的命令後,率領一乾人等前來擒拿王熙、郭弘兩人。他們聽見擋路長老的吩咐,便紛紛地聚攏過來,不過,這些門人大多是新入夥的沒有受過任何訓練的普通民眾,也沒個章法,就這麼亂哄哄地跟著兩人沖進霧裡去了。 霧氣裡奔跑是極為危險的,且不說地麵凹凸不平,萬一有棵樹或者一塊大石頭,很可能就會撞得頭破血流,更可怕的是,更可怕的是沒法判斷前路是否中斷或者河岸。這種惶恐不安的心理會極大地影響到逃亡者的速度。 郭弘睜大了眼睛,拚命地在灰白色的霧氣裡快跑,每跑出去一段,他就會放緩腳步,側耳傾聽,似乎聽見那些人正在後麵追趕,卻又始終追不上。他咬了咬嘴唇,繼續向前跑,他看到前邊模模糊糊有一道人影,再一看,正是王熙。他正站在那裡向後瞧著什麼,郭弘幾步趕過去,王熙見他的身影,便張嘴問他,有沒有看到他的親隨董忠,郭弘搖著頭,說好像聽見那個追我們的頭領說讓手下那些人先來抓我們,他自己對付董忠。王熙聞言,頓時剁腳道:“是我害了他,他為了讓我逃走,隻身留下來掩護,此刻說不定已經遭遇不測了!” 郭弘安慰他說董忠精明乾練,武藝也不低,不一定會失手被擒,說不定與那頭領打個平手後逃走了呢!王熙搖頭,說他有一種預感,感覺這次董忠要遭遇不測。郭弘還待再開口說些安慰的話,可此時卻聽見霧氣中那些追擊他們的人的喊聲似乎越來越近了,現在沒有時間再想其他什麼了,趕緊先逃回客船才是唯一出路。兩人心照不宣地繼續朝東南方向邁開步子跑去,他倆又跑出去數百步,忽然發現前方被一道沙土夯實的堤壩攔住,再無路可走了。郭弘知道,這是走到盡頭了,這條堤壩應該就是黃河的邊岸。他趕緊拍了下王熙,用手向堤壩上麵指指,王熙當即會意,兩人便一起迅速向堤壩上方爬去。霧氣之中,先看到一棵幾乎已經萎死的枯樹,枯槁的枝條半垂半展,猶如一具骸骨在拚命地掙紮。他們向河上眺望,欲找到自己乘坐的那條客船,可河上霧氣也挺濃的,看不清太遠的方向。此時郭弘開口問道:“續年兄,可知這些人都是誰?” 王熙愣了片刻後,正欲開口,卻突然聽到遠處,雜亂的腳步聲正在接近,看來那些人也追過來了,他們湧到堤壩下,亂哄哄地議論了一陣,開始向上攀爬。兩人見狀,正欲朝南跑去,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隻見一人扛著一個長條狀的東西,也費力地爬了上來,兩人回轉過身去,王熙頓時看見那扛著長條狀的人正是先前那個闊麵方頜的年輕人,而他手裡的長條狀之物竟然是一個人,王熙頓時心裡湧起一陣不詳的感覺,果然那人被用一個黑口袋罩著,那闊麵方頜的年輕人將那人頭上的黑布罩掀掉,郭弘隻聽見王熙的驚叫聲:“董忠!真的是你嗎?” 隻見董忠被人反手捆綁著,他拚命地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因為他的嘴裡被人塞了一團黑麻,原來董忠與江雨禾戰了數個回合,就被江雨禾踢飛了手中的長劍,兩人於是比賽拳腳,可董忠並不是他的敵手,幾招不到,就被江雨禾給放倒了,不過他也沒有殺董忠的意思,隻是將他捆了,嘴裡塞了黑麻,頭上罩了個頭套,就被江雨禾扛著,往堤壩方向追去,他熟悉府轂的地形,知道王熙、郭弘逃回那客船的必經堤壩返回,於是憑著記憶,在霧氣之中信步如風,竟然搶在手下那些門徒之前趕到堤壩。江雨禾笑道:“兩位官差,難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屬下見死不救嗎?” “你們究竟是誰?”王熙氣呼呼地說道,“有本事沖我來,將他放了!” “沖你來!哈哈!”江雨禾指著郭弘,“你和他誰也跑不了!” 說完,他將黑頭罩又重新給董忠套上,將他身體橫過來放在堤壩一側,向著王熙這邊靠過來,王熙大喊一聲,拔出腰間長劍,便沖了過去,王熙原是武將出身,此時情急拚命,江雨禾也不敢小瞧,也從綁腿處拔出了匕首,與他戰在一處。郭弘此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是逃呢,還是戰呢,正在他猶豫之際,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緊接著那些門徒大多已爬上了堤壩,他們也不上前圍攻,隻是將王熙、郭弘的退路給堵住了。 正在王熙與江雨禾大戰之際,郭弘掃了一眼這些追擊他們的人,看他們的衣裳打扮,似乎有點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曾在哪裡見過。他正在琢磨該如何脫身時,眼光落在了那棵萎死的枯樹,頓時靈感一閃,頓時計上心來,隻見他突然向那些門徒方向靠攏,門徒紛紛拔出了刀劍,卻沒曾想郭弘卻反向朝那棵枯樹上撞去。隻聽“哢嚓”一聲,這一下竟然撞到了那棵枯樹上。江雨禾轉過頭來,眼看著那棵枯樹隨著郭弘半倒下去,翻露出鬼爪般的樹根。江雨禾本來的注意力全在與王熙的纏鬥上,可樹根處的大坑向外伸展出數道裂痕,堤麵像窯中正在開片的瓷器,片刻之間,其中的一道裂縫便延伸到了他的腳下。 原來郭弘曾辦過一個奇案,一個修漕渠河堤的民夫殺了裡正,連夜將屍體埋進了沙堤。誰料少府屬下的將作丞匠以次充好,用了劣質的河沙,導致那段堤壩甫一建成便即開裂,把屍首給暴露了出來。自郭弘登上堤壩時,就已經注意到這夯土上麵有一道道橫紋,與那漕渠差不多,一看就是土劣夯疏,而且堤壩上還有一棵枯樹,樹根必然會將夯土的致密性進一步破壞,於是他急中生智,硬生生將那枯樹撞到,利用根係翻轉之力,把這一帶的土塊徹底撕裂。 那泥土縫隙在江雨禾的腳下迅速開裂,整個地麵開始搖搖欲墜起來,江雨禾不得不舍去王熙,轉過身來,跑到董忠跟前,將他扛在肩頭,跳下了河堤。那些門徒也看見了那些泥土縫隙,擔心堤壩塌陷下去,也趕緊學著擋路長老的樣子,也縱身跳下了堤壩。此時王熙的腳下也搖搖欲墜,他正猶豫著是否也要學那些敵人的樣子也跳下河堤,正在這節骨眼上,地麵的開裂卻停住了。土性隨意,蔓延開裂的方向無跡可尋,王熙頓時感覺腳下一穩,心也穩了下來,見郭弘正抱住那棵枯樹枝乾不放,便道:“穩住了,莫慌!我們接下去怎麼辦?是先救董忠嗎?” 王熙的年紀雖比郭弘大,官職也比他高,可經過這段時間的合作後,王熙反而很佩服郭弘的判斷力,每當關鍵時刻便出言詳詢主意。郭弘站起身來,掃了一眼四周,道:“董忠暫時救不得,咱們趁他們此刻疏漏,趕緊先回客船,再從長計議!” 王熙雖然不情願,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向堤壩下瞅了一眼,也沒看見董忠的影子,便隨著郭弘朝南奔去,約莫跑了一裡地的距離,他們終於奔到了橋棧,那客船正泊在不遠處,此時客船上亮起了燈火,似乎船主已回到了船上,兩人整理了下衣襟後,便朝客船走去。待到兩人上得船來,見到船主,有種一言難盡之感,船主詢問他們:“這究竟是去哪裡了呢?”兩人支支吾吾道:“去了封禪壇一趟,回來後就迷路了,途中還遭遇了歹人。” 船主埋怨了他們道:“城北本來是荒涼之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下船時讓你們不要私自外出,就是怕你們遇險,這不應驗了嗎?” 兩人麵麵相覷,低頭不語。此時他們突然看到一夥人押著一頭戴黑罩之人,從他們的客船旁走過去,走到前麵的那條貨船旁,其中一人打了聲呼哨,那貨船上放下蹬板,一行人都登上了那船。王熙差點呼出聲來,那頭戴黑罩之人應該正是董忠,而這夥人正是剛才追擊他們的那批人。他正欲問郭弘,那些究竟是何人,卻見船主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這才作罷。他便轉身往自己的小客艙走去,回到小客艙,他取來酒壺,猛地灌了一口,可此時心中悶得發慌,這一口酒下去,把他整得一陣眩暈,連忙靠在床上,剛才那一幕幕的圖線在他眼前閃過,驀得他猛驚道:“原來他們是沖我來的!” 此時,郭弘還在大客艙裡與船主聊著天,聊天是假,盯梢那艘貨船才是真的,卻見前麵那貨船上有人用一盞油燈向著他們的方向,連續橫向晃了三晃,縱向晃了兩晃,隨即拔錨提纜升帆欲啟航了,可這大半夜的,他們要去哪裡呢?郭弘自然也是看見了那夥人就是剛才截殺他們之人,也看懂了王熙欲言又止的意思,現在他們難道要逃走嗎?可王熙的親隨董忠還在那船上呢,他正思索著如何向船主提議開船,跟上那艘貨船的理由,卻不曾想那船主竟然說今天因為自己的緣故耽擱了大半天,若再在府轂呆下去,恐怕要誤了官家的行程,便吩咐手下船工也升帆開船。對此,郭弘嘴上感謝之外,心裡卻不知怎麼暗暗得生出一種莫名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