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前後鍾官(1 / 1)

張充案 陸亦佳 3512 字 2024-03-15

“果然在此!”他用燈籠找了找四周,墻壁上左右各有一個門洞。張寬往左去尋,頭領架著護院往右去尋,那裡果然也有糧食,此時遠遠地傳來頭領的聲音:“張兄,這裡也有糧食!裡麵還有門洞!”   隔了三炷香的功夫,張寬重又走回了那圓形的房間,他舉起燈籠朝頂上照去,屋頂有一扇鐵門,用鐵閂劃著。他爬上那麥垛,用力撥開鐵閂,鐵門扇應手而開,帶下了許多泥土,落了他滿頭滿腦。他用手拍掉泥土,吐出落進嘴裡的泥渣,擦凈眼睛,向上望去,頭頂上是濕潤的泥土,土裡布滿了根須。張寬舉著刀不停地攪動,大塊大塊泥土不斷落了下來。突然一道月光陡然從上方射了下來,刺得眼睛有些酸疼。他繼續用力攪動著,頭頂上露出了一個洞口,月光頓時灑了下來,將黑漆漆的地下暗室照亮。張寬又攪動了一陣,等洞口有兩尺多寬時,他丟下刀,正欲縱躍上去,卻聽底下有人在喚他,他轉過身來朝下望去,見是頭領架著護院站在下麵喊道:“張兄,這洞距糧袋頂部稍遠一些,還是讓在下來吧!”   張寬又抬頭看了一眼頭頂洞穴,心說,自己並非武將出身,恐怕是跳不上去的,於是點了點頭,撿起扔在麻袋上的佩刀,順著麻袋爬了下來,頭領將護院交給了張寬,隨即,展開輕功,三兩下就爬到了麻袋頂端,用手比劃了下頭頂洞穴的距離,深吸一口氣,隨即縱身一躍,扒住洞沿,用力一挺,爬了上去。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天上繁星點點,如同閃爍的寶石鑲嵌在深邃的夜空中,月光如水,灑在大地之上,形成了一片銀色的夢境。撲鼻而來的是一陣青草氣息,四周是一片開闊的苜蓿地,它像一片寧靜的海洋,青草地猶如穿上了一件黑色的天鵝絨大衣,一陣微風吹過,波動著的層層的波紋。西麵河岸的燈塔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不遠處矗立著高大的馬廄、寬敞的牛棚,不過卻沒有馬踢擋板聲,牛的哞哞聲,時不時傳來幾聲犬吠。苜蓿的原產地不在中原地區,它是西漢的張騫從西域引入中原的,原名金花菜。   頭領又跳入地下暗室,將所見情景告訴了張寬。他趕緊派人將糧秣搬出密道,可糧秣太多,密道又長,燈光昏暗,人手不夠,搬了半個時辰,也才搬出了五百石。大半個時辰後,成貴也來稟告,東側盡頭連著一口空井,空井上方木轂轉軸上套有繩索,繩索上原來應該套著一隻木桶,可他們來到時,木桶卻不見了,想必李雍是順著木桶的繩索爬了出去,井身有數丈之高,他一時沒法攀越上去。不過,他從東側鎖著的鐵門裡找到一些殘存的木炭。張寬聞言,猛地一驚,之前他雖然隱隱窺見了這一連串蹊蹺背後,藏著驚人的陰謀,卻始終沒有多少證據,也無從查找。沒想到,他的管家、成貴、李護院等人竟接連帶來了一些緊要的信息。如一隻摔碎的瓷瓶,碎片從各處意外撿拾到。雖然其中還有幾片最大的仍缺著,但瓷瓶之形已經清晰可辨了,這必是李雍早已買來備著,與那硝石、礬石混雜在一起,用來製造助燃劑用的。窺見這全形,張寬也被震驚到了。他又逐一審訊了被押著的眾人,家監還是死活不肯開口。眼看毫無所獲之際,張寬竟然從一名李氏船行的船工嘴裡意外得知了一條消息:李雍曾令他們將藏在密道裡的木炭搬運到船行裡最大的一條雙層舫船的底倉裡,隨後那條舫船就再也不見了蹤影。張寬聽後震驚莫名,他要拚的那個碎瓷瓶,猛然間又添了幾塊碎片。而其間的險詐殘忍,更讓他心裡一陣陣驚悸,此事已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得火速通知他的主上,阻止這夥賊人的陰謀得逞。張寬從李雍家裡取來毛筆、白帛,硯臺,當即研了墨,扶起小樓待客廳的摔倒在地的幾案來,坐定之後,鋪開白帛,靜心思慮了一陣,才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寫完之後,仔細看了兩遍,又提筆補上了一條遺漏。隨後將白帛折好,交給了那頭領,吩咐他立即率領手下趕回常安縣,進宮去告知主上,讓主上設法提醒陛下。見此事兇險萬分,頭領不敢怠慢,貼身藏好了白帛之後,急忙率領著手下離開了李雍的宅邸。見他離去,張寬微微鬆了一口氣,他叮囑成貴趕去藺縣縣衙報官,讓公人盡快前來將這些被劫的糧秣運回汾陰縣濕倉。成貴問他,莫非兄長不和他一起回安邑見大尹許廣嗎?張寬搖頭,告訴他,此刻他還有更緊要的事要辦,被劫的糧秣已找到,許廣那裡可以交待過去了,就讓成貴替他向大尹致歉。成貴離開李雍家後,張寬並沒走,他還在等李宅裡的那些仆役、農人、匠人、船工將所有糧秣搬出密道來,眾人將糧秣全搬到庭院的空地上堆疊得跟山一般高,張寬則皺著眉在旁邊點著數量,可越數他心裡的疑竇越大,他又問護院,密道裡還有糧秣嗎?得到護院的答案是全部搬完了。張寬心頭一震,那先前已被他拚接完整的那個碎瓷瓶,陡然間又裂了開來,又變成了一塊塊的碎片,他閉著眼睛,腦海中一幅幅畫麵閃過,突然他眼睛一亮,那些碎片重又聚合起來,一隻與先前形狀花色不一致的碎瓷瓶赫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睜開眼來,吩咐眾人在此等候,藺縣公人即刻就來,護院帶著公人微微應諾。張寬當即從車房裡找來李宅中的李雍的坐騎,翻身上馬,向著西南方向的隰城奔去,他去找到隰城炭行,查索清楚李雍買了多少木炭,隨後去吳堡碼頭,從那裡搭乘走舟舸,趕往設在鄭縣的船都司,讓他們嚴查從吳堡附近駛來的漕船。   隨著一聲壓抑到極點的慘呼,中行檜的身子猛然向前挑起,雙目赤紅,嘴裡的木棍差點被咬斷。一截黝黑的弩箭桿被館醫手裡的鉗子拔了出來,鮮血淋漓。隨後他擱下刀,熟練地給傷口縫合、敷藥、包紮。館醫一麵囑咐著,一麵用水盆洗凈手裡的血水:“弩箭無頭,不會傷及性命,隻是這條胳臂,幾個月使不得力了!”   中行檜額頭上沁滿了汗水,虛弱地點了點頭。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一位皺著眉的男子快步走進屋來,他穿著沙轂禪衣,下身則是深褲,腳上踩著圓頭平底履,腰間束著絹製腰帶,頭戴平巾,外加沙冠。一副穿掛整齊,隨時出發的模樣。中行檜見到他,身子前傾,說道:“周公,這是要……”   “既然右賢王不在綏德,那必已向南而去,我馬上要出發了!”竇融道。   “哦!”中行檜嘆了口氣,道,“那我隨你同去吧!”   “不必了!”竇融搖頭道,“你的箭傷未愈,還是在此養傷,我必找到右賢王,將他安全送入常安。”   “那就有勞周公了!”中行檜拱手道。   竇融也拱了拱手,回了禮,隨即轉身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門外,他低聲吩咐著候在公廨後堂廊柱上的捕吏道:“此人乃是朝廷通緝捕拿的要犯,你們務必看住他,不要讓他再逃走了!等他傷好些了,將他關進南監。等在下護送右賢王進京後,朝廷會遣人將他押往京師!”   “諾!”捕吏應允道。綏德縣縣衙監獄位於大堂以南,儀門以西,屬八卦中的坤位,俗稱南監。吩咐完捕吏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竇融展開筆墨,以護使的身份擬就一道“封事”,“封事”乃是孝宣皇帝時期的做法,以往大臣給皇帝的奏折都是公開的,中書令這些負責分類奏折的內朝官吏很容易看到奏折的內容,可以從中篩選。孝宣皇帝時,若有機密的事奏報,可以采用“封事”的方法,把奏折用黑色的綢子包裹密封,由皇帝親自開啟。在向尚書臺遞送的塘報裡,痛陳自己在此次護送匈奴使團進京之行中,因自己的疏忽,在河陰縣未見到匈奴使團後,沒有采取斷然措施,導致在庫結沙漠裡,使團被玄武堂的賊人擄走,隨後一路上雖拚命追趕,可賊人狡猾異常,由陸路趕走水路,又故意繞道綏德,換乘船隻,以掩人耳目,自己得到假情報,趕去祥雲山施救,卻不曾想遭遇賊人王孫慶的埋伏,以致全軍覆沒,唯有自己與二名軍士剩餘,此次失敗皆由自己而起,回京之後願以身謝罪,不負陛下之所托,此刻以罪臣的身份欲繼續沿著水路追趕賊人,粉碎他們的陰謀!竇融寫完最後一句,在落款處蓋上護使的印章,立刻將這份“封事”卷好,外麵用黑色的綢絹裹住,拿蠟封住入口,然後用一個鐫刻著“新禦郵封”的銅環箍在了文書卷軸上。傳遞過程中禁止任何人拆閱檢查,視為皇帝本人一樣神聖不可侵犯。竇融將套好的文書揣在懷裡走出公廨,將“封事”交由官驛驛卒,以“八百裡加急”通遞京師,哪怕早一天抵達常安縣,都會對決策產生重大影響。隨後,他立即吩咐逃出祥雲山、幸免於難的那兩名軍士,和他一起,匆匆趕往綏德碼頭,欲搭乘走舟舸,火速趕往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