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山海之間(1 / 1)

張充案 陸亦佳 3855 字 2024-03-15

當綏德的竇融心急火燎地欲尋到右賢王一行人的蹤跡時,在京師的竇友也被連續發生的失蹤案件弄得焦頭爛額。這已經是第三起失蹤案了,竇友拿起案卷來,上麵寫著:先是王哈兒不辭而別,隨後住在苗家莊的王哈兒的妻女外出時被人擄走,下落不明。王哈兒是兆倫鍾官屬下陶範作的工人,鍾官的工人家屬都是就近統一住宿,以便管理,他們大多住在不遠處的石橋、苗家莊、大王鎮附近。   鑄錢為漢代三大重要的手工業。孝武帝元鼎二年,武帝設水衡都尉,下轄鍾官、技巧、辨銅三官,後宣帝、元帝時期,改上林三官為鍾官、技巧、六廄,每官皆設錢、火兩丞。三官之一的鍾官設在戶縣東北二十五裡的兆倫,三官下設六作司,分別為辨銅作、銅範作、陶範作、刻製作、鑄範作、均輸司。辨銅作負責辨別銅色;銅範作負責在直流澆鑄工藝中鑄範的工藝;陶範作負責在直流澆鑄工藝中模範,疊鑄工藝中為鑄範;刻製作負責刻製母範;鑄範作負責鑄造金屬範;均輸司負責銅鐵錫的運輸。   先前竇友也接到兩起報案,先是鄭鑫兒失蹤,隨後住在三橋村的的家屬被人擄走,還有三九村的石顯兒和他的家屬也是如此。鄭鑫兒、石顯兒都屬於後鍾官的工人,隻是兩人分別屬於銅範作、鑄範作。始建國元年,第一次幣值改革時,王莽就分設了前、後鍾官。前鍾官仍在兆倫,後鍾官乃新設,選址在常安縣西三橋鎮直北五裡的好漢廟。始建國三年,又於常安縣東三九村附近另設官辦作坊。   從三起案件來看,相同之處在於,作案手段相似:先是工人無故失蹤,緊接著家屬被人擄走;作案對象都是鑄錢幣的鍾官屬下的工人和家屬;不同之處,乃是三名工人分屬於不同作司。擄掠京師鑄錢工坊的工匠目的無外乎是為了私鑄錢幣所需。可民間私鑄五銖錢、大小貨泉不少,但敢於在京師附近擄掠官辦鑄幣作坊的工人及家屬,卻是少之又少。竇友思忖著:此乃何人所為呢?   他又從眼麵前的幾案上拿起一案卷,是右司命孔仁讓書佐遞給他的,上麵寫著搟官長(原屬少府,掌管鑄錢,並協助管理鹽鐵酒專賣)元士成畔報官,自三人失蹤後,原藏於前後鍾官所刻製的母範各丟失一塊。上林三官的貨泉自幣製改革後,采用麵背帶郭的疊鑄技術,刻製母範、模印陶範、鑄造金屬範,以金屬範模模印泥範片,泥範片經涼乾、烘烤,製成層層相疊的範包,然後澆鑄錢幣。難道他們的失蹤是導致母範的丟失的緣由嗎?   竇友皺起了眉,又想起,先前劉龔來司命府,告訴自己,國師公丟失了一份《天下捴啚》,當時因鐘茂被殺一事,沒有與他詳聊此事的情況,不過當時他曾向劉孟公提起欲借閱他叔父的《山海經》藏本。不久,他就親自到尚冠裡,登門拜訪劉歆,不過國師公正忙於用算籌歷算天文,竟然讓他在廳裡整整等了二個時辰,好在劉歆最終還是會晤了他,問明他借閱《山海經》的緣由之後,還是拿出藏本借於他,隻是告誡他,切勿將此書借於他人。竇友應允之後,離開劉府回家。   回到宅邸後,詳細觀閱了此藏本,還是一頭霧水,此書分為四部分:《五藏山經》、《海外經》、《海內經》、《大荒經》,經書中雖然詳述了各地的物產、工礦、水文、山川等信息,可《五藏山經》成於禹、啟時代,《大荒經》成於商朝末年、《海外經》、《海內經》於周朝時寫就,不過這些畢竟皆是年代久遠之前朝往事而已,隨著州郡建製沿革、戶數人口的增減、要邑關隘變遷、民風民俗的變化,鐘茂及他背後之人拿走《天下捴啚》又有何用呢?若要知曉大新各郡縣情況,對方也應用成於前漢的元延末、綏和初的全國輿圖為準,配以元始二年的戶口登記,才有效用。   不過還未等他想明白此圖失竊背後的原因時,卻又傳來監視曹章的鋪子及住處的下屬的消息,日前曹章離宅外出,卻在王家酒肆化成了灰。竇友當時聽了便不信,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化成了灰呢?為查明案情,竇友喊上高豐,一起趕往了那裡,此時高豐也已從禦史臺調入五威司命府。   王家酒肆位於潷水六村堡,李氏客棧對麵的街角,這家店是在六村堡也算有名,醬牛肉、麥飯、湯麵、燒刀子酒、竹葉青都有得賣,還有從草原上穿過來的乳酪,所以附近有不少食客會前來光顧。竇友趕到那裡時,天已昏暗,已經上燈。店裡店外卻圍了很多人,說鬧個不停。高豐高喊著司命府的公人辦差,趕緊閃開,眾人這才讓出一條道來。竇友走進店裡,店主王有味見到,趕緊迎了上來。竇友讓他將前後經過細細地講了一遍。   原來,曹章住在相家巷北第九邸,離六村堡也不遠,有時他會來此喝喝酒,所以店主認識他。快傍晚時,他一個人來到王家酒肆,仍選了角落裡常坐的那張小桌,要的也仍然是一瓶竹葉青、一份醬牛肉、一碟乳酪。那張桌子緊靠墻角,隻有兩邊可以坐人,當時先已經有了個客人占了一邊。曹章與周圍幾人說說笑笑,正巧那客人也是其中一個,兩人便坐了一個桌,說了幾句話,酒菜卻各自用各自的,曹章從懷裡取出一瓷瓶,裡麵是蜂蜜,他用勺子舀了點蜂蜜拌著乳酪,吃了幾口。那人喝完了酒,道了聲別,先走了。曹章卻獨自默坐著一麵喝酒,一麵吃醬牛肉。   當時店裡還有不少客人,都各自吃飯喝酒,誰也難得去留意曹章。離開曹章最近的那張桌上,有三個客人,一個背對著他,兩個側對著他。三人在談事情,說得興起,幾乎一眼也沒瞧過他。其中一個側對著的,無意中一扭頭,朝曹章望去,頓時驚呼一聲。另兩人也忙回頭望過去,也一起驚呼起來:曹章身上竟冒出煙來。   店裡其他人聽聞叫聲,全都驚望過來。曹章的身子像是被點燃了一般,從頭到腳,發出黃色的光芒,不久就化成了灰。轉眼間,整個人便塌散到地上,隻剩下一堆灰燼。   曹章化成了灰燼?竇友聽完王家酒肆的店主王有味講述後,覺得越發古怪,不能輕忽。他忙斂容問道:“曹章當時坐在哪個座兒?”   “就在這兒,吃食一樣都沒敢動!”王有味取過一盞油燈,引著竇友走到墻角那張桌子邊上。那是一張小桌,抵著墻角,桌上擺著一隻酒瓶,裡麵還有半盞竹葉青,一碟乳酪隻剩下了一小半,上麵還露著蜂蜜的黃色,一根筷子搭在醬牛肉上。王有味將油燈朝地上照過去,竇友彎腰一看,木凳和地上果然散落著許多灰燼,灰燼裡還有一些未燃盡的衣襟碎片、幾十枚小泉、一串鑰匙、一個銅扣、墻根處還掉落了一根筷子。   王有味低聲道:“這些錢物都是曹章身上揣的!”   竇友伸手小心取過那酒瓶,湊近油燈朝裡一瞧,瓶裡麵的竹葉青隻剩了瓶底的一些。他放下酒瓶,又俯身伸出指頭,小心拈了些灰,細細看著,又碾了碾,像麻紙灰一般。他扭頭問店主王有味道:“你真看到了曹章化成了灰燼嗎?”   “沒有!那會兒小的正在門口招呼客人,聽到店裡有人喊,才趕緊店來!”王有味回憶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進來時,曹章已經不見了,隻剩下這攤灰!”   竇友又問:“當時其他人安在?”   “都在!都在!”王有味指著身邊的三人,“小的苦苦求他們都留下來做個見證。這三位客官離得最近,看得最清楚……”   三個中年男子站在旁邊,其中兩人竇友認得,都是京師市司東市令王孫卿的屬下,一個叫何七,一個叫顏百,兩人專管東市各坊、各鋪的稅收。王孫卿原是販豆豉至巨富,養了很多賓客,為人豪爽,勢頃一方,現任京師市司了、東市令。竇友便問:“何兄、顏兄,你們倆真的瞧見了?”   “怎麼沒瞧見?是這位下士先看見的!”何七指著身旁那人。   “敢問這位老兄是?”竇友轉頭問那人。   “在下叫雷峒,是奮武寺互司的下士。”那人相貌粗獷,眼裡卻閃著驚悸。   “雷下士先看見的?”竇友又問。   “嗯!我跟這兩位兄弟正說著話,無意間一扭頭,就見那人身上冒起煙來,唬得在下頭皮都要裂了……”雷峒說起來,臉上又顯出驚恐狀。   “雷下士一叫,我趕忙扭頭去看,別說頭皮,連心都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何七接過話來,“那曹員外先是腦袋、接著脖頸、肩膀、身子……依次燃著了一般,發出黃色的光芒來,呼呼地就化成了灰……”   “我當時是背對著坐的,等我扭過身去瞧時,哪裡還看的見曹員外?根本就是一根廟裡燒的粗香了!”顏百也忙回憶起當時情景,“發出耀眼的黃光來,不一會兒,突然就塌了下來,散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