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行皇帝回來了(1 / 1)

“吾意已決,今歲必征大明國!”   “我立誌殺敵報國,今死於海,義也,何求生為!”   “同胞們……今天,成立了!”   “比起同行,我們遙遙領先!”   記憶像是走馬燈,在腦海中循環播放。   朱厚照隻覺得自己腦子都像要炸開一樣。   朱厚照皺了皺眉。   為什麼路燈都沒亮?他家窗簾是淺色的,路燈光能透進來。   伸手不見五指,空氣異常稀薄,身體似乎處於一個狹小的密閉空間。   朱厚照感到了恐慌。   是自己在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麼災害嗎?   地震?自己現在被壓在倒塌的房子下麵?   外麵隱隱約約的人聲,是救援隊嗎?   朱厚照試著用腿蹬了蹬上麵,發現可以頂開後,立馬手腳並用,使盡全身力氣將那塊擋板推開。   “哐啷”一聲,寂靜的夜裡顯得聲音特別響。   朱厚照緩緩坐起身,入目的是被夜風吹動的滿殿銘旌。   寬大的白色銘旌不斷翻湧。數量之多,讓朱厚照這個娛樂圈跑龍套的,以為誤入古代懸疑片拍攝現場。   他不記得最近有接古裝劇?   桌案上點著長長的白色蠟燭,幾筵上放著各色供品。門口兩個穿著古裝的小太監扒拉著門框,瑟瑟發抖地望著他。   那眼神,好像見了鬼一樣。   朱厚照的視力很好,看到了右側那個小太監尿褲子了。   地上黃黃的一灘,量還挺大。   尖利的嗓子在半夜劃破了皇宮的靜謐。   “大行皇帝……大行皇帝、大行皇帝活了!!!”   兩個小太監一刻都不想待在這個鬧鬼的仁智殿。飛奔著去各處報信。   死了的大行皇帝竟然在停靈第七天的夜裡重新活了過來。   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朱厚照緩緩瞇起眼睛。   大行皇帝啊……這個詞,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聽見了。   陌生,又熟悉。   仁智殿內隻有朱厚照一人。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打量了四周。   已經模糊不清的記憶潮湧般襲來。   是了,在現代過了三十一年普通人生活後,朱厚照又回到大明國,想到這裡,他踹開棺槨,揭棺而起。   在自己的喪禮上死而復生。   朱厚照玩味地摸了摸下巴,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   自己參加自己的葬禮,且算是千古第一人了吧。   朱厚照費了點勁,從高高的棺槨中翻身跳下來。   這具身體因為久病,內裡虛弱不堪。不過小小幾個動作,就喘不上氣。   朱厚照翻出來的時候,整個人五體投地趴在地上,緩了很久才覺得好受些。   他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繞到幾筵前,信手取了三炷香。   恭恭敬敬地朝著棺槨拜了三拜。   隨後將整個仁智殿細細看了一遍。   朱厚照十分不滿意。   自己的喪禮怎能如此簡陋?!   果真是人死如燈滅。   朱厚照黯然。   他與朝臣不睦,與太後不親。周遭除了奸佞外,無人可用。   自己死了,曾經圍在自己身邊的人,想來也被清算了吧。   楊先生素來剛烈,性子也急。怕是自己死的當日就動手了。   他是絕對不會跟那些人共事的。   如今是停靈的第幾天了?   迎立新君的隊伍是自己駕崩當日就選立好了人選。他們走到哪兒了?   烏泱泱的腳步聲打斷了朱厚照的沉思。   他轉身望著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臉龐,視線落在被眾人圍在中心點位的婦人臉上。   眼神冷淡,眉眼彎彎笑了一下。   “兒臣恭請母後聖安。”   被眾人簇擁而來的慈壽皇太後看到自己死而復生的獨子時,呼吸開始逐漸急促,臉色漸漸漲紅。   她抖著手,指著朱厚照,微張的嘴上下翕動,想說些什麼。   一口氣沒緩上來,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仁智殿內一片兵荒馬亂。   朱厚照遊離在眾人之外,沒有任何情緒。事不關己地看著。   他知道自己這個母親是什麼德性。就是做得再多,都比不上那兩個舅舅的一句口頭關心。   唯有舅舅們犯事時,朱厚照才能從母親那裡聽得片刻溫聲軟語。   在五百年後的生活中,朱厚照學會了一個詞,覺得用來形容自己的母親特別貼切。   扶弟魔。   紛亂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不用朱厚照看,都知道是朝臣。   雖然已是深夜,但大行皇帝的喪禮未完,新君未至。   朝中大小事悉數聽命於內廷與外臣。是以,重臣們這些時日都不曾好眠。   如今聽聞大行皇帝死而復生,立刻嚇得瞌睡都跑沒了。   匆匆換上喪服跑進宮來。   由於官員家宅距離不同,也分了先後才到。   楊廷和是到的最早那一撥。   朱厚照深深地望著這位曾經教導過自己的先生。   記憶中模糊的印象與眼前的人影合二為一,變得真實起來。   酸澀的情緒在眼睛裡翻湧。   他不太熟練,卻恭敬依舊地朝楊廷和行了一禮。   以帝王身份,執弟子禮。   “楊先生,別來無恙。”   楊廷和已經不年輕了。到了耳順之齡。   身為首輔的他,比時年五十一歲的慈壽皇太後張氏要沉穩得多。   楊廷和壓下心中驚懼,短暫猶豫後,領著身後諸臣,向朱厚照行禮。   朱厚照看得出來,楊先生嚇壞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楊先生彎下的腰,都能看得出控製不住的顫抖。   還有他身後的朝臣,也是一樣。   朱厚照心情很是復雜。   他不知道這些人的顫抖,是對自己死而復生的恐懼,還是對自己沒能徹底死透的憤恨。   他們彎著腰,低著頭,叫人看不清臉上的情緒。   朱厚照垂下眼簾,古井無波。   他從來沒照眾人期待的模樣那般長大。除了故去的父皇,再沒有誰對自己會抱有期待。   楊先生也一樣。   朱厚照記得他看自己眼神,從殷殷期盼,再到無奈失望。   朱厚照嘆了一聲,“有賴楊先生操持,先生辛苦。”   不僅是這幾日,也是為了過去離京外出,獨留楊廷和在朝中苦苦支撐。   許多事,許多人,是朱厚照後來才知道的。   他虧欠了許多人,做錯了許多事。   楊廷和聞言,眼睛有一瞬間濕潤。   正要伏身謝恩,旋即,意識到了什麼。   楊廷和立刻大聲喊了起來:“快!快將人給攔住!”   眾人有些懵。   攔什麼?   楊廷和急地跺腳。   “速速將梁儲他們叫回來!”   仁智殿內一瞬間就安靜了。   內閣次輔梁儲,已於七日前出發,前往安陸,迎立大行皇帝“遺詔”所定的嗣皇帝——興獻王長子朱厚熜。   本來這沒什麼問題,人還是楊廷和舉著《皇明祖訓》選定的。   一切有法可依,順理成章。   可現在,大行皇帝他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