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雨欲來(1 / 1)

剛悠悠轉醒的張太後,又一次暈了過去。   她在白天的時候,剛下了一道懿旨。著人領三千官軍,前往安陸迎護嗣君復旨。   晌銀都撥出去了。   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這道懿旨,張太後並未與楊廷和商量過。   張太後還念著自家兩個弟弟。   自己的弟弟什麼樣,張太後心裡門兒清。   如今兒子沒了,嗣君與她除了名義上那點關係外,彼此根本就是陌生人。   張太後覺得弟弟們必定會惹惱新君,自己隻能先把能做的給做在前頭。   隻盼著新君即位後,能念著自己曾經對他的那點兒好,對兩個弟弟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一如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還在世那樣,讓兩個弟弟繼續安穩度日。   可誰知,兒子他竟然又活過來了?!   張太後自知眼下除了裝暈,別無他法。   先裝幾天病,等首輔把這事兒處理好了再痊愈。   對此毫不知情的楊廷和立刻令人將張太後挪至旁處安頓,又叫來宮人帶朱厚照去休息。   後麵趕來的諸臣並沒能見上朱厚照的麵。他們被焦頭爛額的楊廷和給叫走了。   蔣冕與楊廷和共事多年,頗有默契。   這回能留下,也是因為楊廷和沖梁儲耍了小心眼。   他從未見過楊廷和這麼焦躁的時候。   楊廷和緊緊皺著眉,踱步不斷。   內閣聚集了多位重臣,無人言語。   眼下的情況棘手極了。   大行皇帝……不,現在已經不能叫大行皇帝了。   稱為舊君,似乎也不恰當。   他們並非要改換門庭,另投明主。   即便皇帝在位時,種種行為極不靠譜,完全不像是聖天子的模樣。   但皇帝,依然是皇帝。   更別提在場不少老臣,還曾經與他有師生之誼。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天下豈有亡後七日又復活之人?”   毛紀小聲嘟囔著。   楊廷和煩躁地停下腳步,“事到如今,再計較這些又有何用?!”   別說毛紀,就是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頓了頓,又道:“為今之計,是先拿個章程出來。”   楊廷和沒把話講明白,但在場的人精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毛紀邊思量,邊緩緩道:“還來得及。今日是三月廿三,按腳程,他們尚未至安陸。”   隻要沒到安陸,興獻王世子未曾接旨。朝堂自可收回立其為嗣君的遺詔。   然後你好我好大家好,無事發生,一切照舊。   楊廷和蹙眉。   這點他自然也考慮到了。但讓他糾結取舍的關鍵,則是在於蒼生社稷。   平心而論,他這個弟子,可以是紈絝,在尋常人家也是個不錯的孩子。   他玩性雖大,卻尊師重道,也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天怒人怨之事。   可偏偏托生在了帝王家。   望之不似人君。   楊廷和重重嘆氣,示意蔣冕說說他的意思。   蔣冕這幾年已是對朝政倦怠,多次提出要致仕。奈何皇帝不許,還多加恩寵,前後有四個子侄承蔭世襲官職。   蔣冕也沒想到,病病歪歪的自己,還能把皇帝給拖死了。   蔣冕也有自己的想法,隻是不敢說。   他打著哈哈道:“我聽介夫的。”   楊廷和皺眉,“此等大事,勿要嬉笑!說吧。”   蔣冕抿抿嘴,雙手攏在袖子裡,才慢悠悠地道:“就同維之說的,死而復生之事,未曾聽聞。焉知天子是天子?”   他沒把話說的很直白,但也委婉表露出自己想法。   這麼多年,你們還沒吃夠苦頭?要吃你們吃,恕不奉陪。   楊廷和自然明白話外弦音。   他糾結的地方就在這裡!   天子與他有師生之誼,一直尊寵有加,他自然惦念這份情意。   可在其位,謀其政。   他身為大明的首輔,就要對得起大明的江山社稷!   楊廷和閉上眼,心像被劈成兩半。   陛下……   朱厚照剛在乾清宮躺下,兩個人就連滾帶爬的膝行至他跟前。   朱厚照沒能認出他倆來。已經過去了三十一年,很多不那麼重要的人和事,都遺忘在時間長河中。   兩個太監哭哭啼啼,爭先恐後地向朱厚照告狀。   “那穀大用等人,心中毫無陛下!陛下剛剛駕……呸,瞧奴才這嘴!”   陳敬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自己嘴,邊上蘇進立馬接上。   “他在太後跟前賣了個好,得了去安陸的差事。陛下,這穀大用絲毫沒記著陛下對他的好啊。”   陳敬不甘落後,趕緊道:“還有韋霦和張錦!這兩人,平日裡就跟在穀大用屁股後頭當應聲蟲。如今更是以那奸賊馬首是瞻。全然將陛下拋之腦後。”   朱厚照看他二人告狀,看得津津有味。   演技太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比自己這個跑了十年龍套的還差。   換作三十一年前,他對這些還有點興趣。現在聽來,隻覺得索然無趣。   陳敬和蘇進二人見自己告狀並未起到什麼作用。對視一眼,又換了個思路。   陳敬哀聲道:“當日奴才於陛下跟前伺候。陛下憐惜奴等,將罪責一力承擔。奴才感激涕零。如今江大人叫太後和楊首輔給送進了大獄。接下來怕是就輪到奴才了。”   說罷,伏身以額撞地,發出“哐哐”的磕頭聲。   蘇進也不再多說什麼,隻默默用衣袖擦著眼淚。   朱厚照皺眉,“楊先生拿下了江彬?”   他完全不想提及張太後。他也不覺得張太後能乾這事。   不過是吉祥物。   陳敬看有戲,立刻抬頭道:“是十八日拿下的。”   朱厚照點點頭,“抄出了不少家財吧?”   陳敬跟蘇進有些尷尬。   他二人加起來,家產也沒有江彬的多。   朱厚照視線轉了轉,又落到眼前二人身上。   忽地笑了。   “天下何人不愛財?你二人也未必乾凈。否則何懼首輔?”   見二人伏地不起,他嘆道:“起來伺候吧。隨侍這麼多年,總有苦勞。朕自會將你二人保下就是。”   陳敬同蘇進大喜,連連磕頭謝恩。   朱厚照將這件小事擱置一旁,暫且不予理會。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江彬下獄,意味著對他生前的勢力開始清算。   那……他呢?   他們打算何時清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