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夏氏也不抽回自己的手,任由姐姐仔細看。 她滿不在乎地道:“前日抱我家那小崽子,孩子貪玩不消停,給弄傷的。” 又笑,“姐姐打小眼神兒就好,現在都沒變。” 夏皇後狐疑地盯著她的臉。 猛地伸手抓過她另一隻手,將袖子齊齊擼高了。 自小臂往上,悉數是青紫淤痕。 夏皇後鳳眼含淚,“這也是我那侄兒弄傷的不成?” “事到如今,你還騙我做什麼?!” 張夏氏不自在地尬笑幾聲,到底沒敢在長姐麵前抽回手。 事涉隱私,不好外傳。 坤寧宮的掌事宮女趕緊領著殿內宮人們下去,親自守在門口。 夏皇後眼淚成串兒地往下掉。 “是誰打的你?你在閨中時,就是阿爹都不舍得動你一根指頭!” “你照實了同我說!是你公公壽寧侯,還是你夫君張宗說?!” 張夏氏沉默了一小會兒,自見了夏皇後後就掛在臉上笑,換成了無盡苦澀。 “姐姐,不用理會。阿爹在世時,就同我們說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何況……這是太後賜婚。” 張夏氏長嘆一聲。 “難不成姐姐還要為了我,與太後不快?姐姐貴為皇後不假,可在宮中的艱難,我是看在眼裡的。” 夏皇後愣住。 守門的大宮女聽見了殿內傳來的嚎啕大哭。 像是夏皇後的聲音。 “是我無用!竟累及親妹!” 夏皇後泣不成聲,“若我能生下一子半女,何懼張家?若我能得陛下恩寵,何懼太後?” 張夏氏被夏皇後的哭弄得手足無措。 她趕忙安撫道:“這也不是姐姐的錯啊……這不是,陛下往年不常在宮裡住著嗎?” “這誕育子嗣,也不能光靠姐姐一人不是?” 夏皇後抓著張夏氏的手,哭得兩眼紅腫,將這些年裡受的委屈盡數發泄出來。 張夏氏知道姐姐心裡苦,也不勸,輕輕拍撫著姐姐的背,等她安靜下來。 張夏氏走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 夏皇後執意留她下來,陪自己用了晚膳,才依依不舍地目送著妹妹。 看她重新回到那個吃人的魔窟。 這天晚上,夏皇後沒如往常那樣早早入睡。 她枯坐在殿內,眼淚早已流乾,乾澀地眨一下眼都疼。 手中的絲帕已經被絞爛了。 無措,茫然,最後變得堅定起來。 朱厚照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夏皇後。 他記得夏皇後喜歡穿素色的服飾,怎麼今天……這麼招搖? 夏皇後忐忑極了,藏在袖中的手時不時捏緊,再放鬆。 這是今天一早,從所有衣服當中挑出來最鮮艷的。 梳妝完,大宮女都誇好看。 可究竟如何,得看天子的意思。 夏皇後是照著那些頗得朱厚照喜歡的女子來打扮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到底行不行。 可想到妹妹,一咬牙就上了。 朱厚照摸著下巴,嘴微微抿著。 夏皇後本嬌小,有些弱不禁風,氣質又溫婉,穿鮮艷的衣裳,就顯得不搭。 朱厚照給出了自己誠懇的意見。 “皇後還是原來的模樣好些。” 夏皇後眼神頓時就黯淡下來,苦澀爬上了嘴角。 是不是,不管自己怎麼努力,都無法博得陛下的歡心? 一旁吃著夏皇後投喂的朱厚熜有些看不下去。 吃人嘴短,好歹給人說幾句好話。 “我覺得皇嫂今日很是與眾不同。鮮艷的衣衫,倒是顯得皇嫂氣色好多了。” 朱厚照斜眼去看弟弟,發出“嘖”的一聲。 “以前怎麼不見你在跟前說你皇嫂的好聽話。哦,今天吃了人家的,嘴短是不是?” 被揭穿了。 朱厚熜尷尬地捧著湯盅跑遠。 夏皇後咬了下唇,朝朱厚照福了福身。 “陛下不喜歡,那奴家回宮去換了。” “不用不用。偶爾換個心情也挺好……皇後今日來乾清宮有事?” 夏皇後張張嘴,欲言又止。 她還真有事相求。 但不敢說。 夏皇後違心道:“難道無事就不能來見陛下了嗎?” “能,當然能。你是朕的皇後,想什麼時候過來都行。” 朱厚照覺得兩個人乾站著不是個事兒,就提議去宮後苑轉轉。 那裡算是宮中景致最好的地方了。 談個情說個愛什麼的,也合適。 帝後二人一前一後地在宮中長街慢慢走著。 相對無言。 朱厚照覺得這不是個事兒,作為男人,他決定主動提起話頭。 不能讓妹子尷尬。 “咳……你近日在仁壽宮侍疾,太後的病可大好?聽張銳說,那天太後潑了一身藥,燙著了沒有?” 夏皇後一一作答。 “母親的病未見大好,還歪在榻上。那天的藥已經溫了,奴家不曾被燙著。奴家多謝陛下關心。” “哦,沒傷到就好。” 再次相對無言。 到了宮後苑,鬱鬱蔥蔥的珍植映入眼中。 穿著亮麗的夏皇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倒真像是綠中紅花,令人欲折花一賞。 朱厚照覺得弟弟好像說的沒錯,皇後穿艷色,的確可以。 參天大樹上,密密匝匝的綠葉鋪了半邊天空。 昨夜下過一場雨,苑內還有未來得及清掃的落葉。 樹影倒映在水窪上,落葉又重新回到了樹的懷抱。 朱厚照看著沉靜不語的夏皇後,語出驚人。 “皇後有事找朕,為何不言語?” 夏皇後嚇了一跳。 自己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看著手足無措的妻子,朱厚照笑了。 他指了指夏皇後。 “皇後平日裡是不會來乾清宮的。能讓你過來,還如此裝扮,定是有事,還是私事,否則不會讓皇後如此為難。” “昨日伱妹妹請見,定然是她的請求,讓你為難了吧。皇後不用問,朕否了。” 夏皇後當下就急了,不顧腳下的水窪,直接跪在上麵,濕了一大片裙子。 “求陛下憐惜,奴家一家俱是良善人,三妹妹也是!她、她不曾害過人!” 夏皇後朝朱厚照重重磕了個頭。 “求陛下救奴家妹妹。” 朱厚照一臉懵。 這哪跟哪兒啊? 皇後不是要替張家二候求情嗎? 怎麼又扯上救張夏氏了? 張夏氏不挺好嗎? 要不好,昨天蘇進來報時,就會說了。 他都沒說啊。 朱厚照滿腹疑惑,卻還是親自去扶夏皇後,讓她起來。 “別哭,不著急,皇後慢慢說與朕聽。”
第二十章 雞同鴨講(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