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塵埃落定(1 / 1)

兩個弟弟在詔獄中認罪畫押後,被斬首於市的消息傳入仁壽宮。   已經被軟禁起來的張太後心力交瘁。   她知道,這是自己兒子故意讓人告訴她的。   在第二天張太後睡醒後,宮人們就發現不對勁。   張太後中風了。   嘴歪了,眼睛也斜了,半邊身子不能動彈,連話都說不了。   她現在隻能發出簡單的氣音,用可以動的那隻手表達自己的意思。   朱厚照沒當天就前往仁壽宮探病。   他忙著開棺驗親。   夏皇後也沒來侍疾。   因為邵太貴妃也在同一時間病了,夏皇後分身無暇。   而宮中另兩位平時頗得張太後喜愛的吳德妃與沈賢妃,來倒是來了,可離得床榻三尺遠。   根本沒有夏皇後侍疾時,親力親為的貼心。   張太後如今的處境,自然沒有得到宮人們的悉心照料。   她淪落至此的原因,宮裡多有傳言。   雖然眾說紛紜,但大家得出的結論很一致:太後失愛於陛下。   連日臥榻的張太後,因為沒有人及時翻身擦洗,乃至如廁之事也無人及時關注,導致身上長了褥瘡,湊近了,就是一股惡臭。   怪不得兩位嬪妃不願靠近。   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   先是天子開棺驗親,驗證了王女兒的確為天子生母之事。   接著,天子於朝議上,以理據爭,要求追封王女兒為皇後。   “此舉應太祖所重之孝道。”   “朕不能侍奉生母生前於膝下,唯能於生母亡後給予追贈。”   不過群臣最終讓步的原因,是天子明確表示,不會因追封王女兒為後,而給予鄭家任何封賞。   “生母在世時,未曾因寵恃驕,求得皇考賞賜。又顧全大局,不因己而讓皇考為難,保全皇考與母後皇太後的名聲。”   “就連朕親祖父鄭旺身陷囹圄,也不曾求情於皇考。可見朕之生母,乃情深義重,至仁至義的賢女子。”   “朕為人子,豈能忤逆生母之意呢?若朕之生母乃貪財求名之人,何至於今日這般,落得草席敷麵之局?”   “朕不忍違逆生母之意,唯追封後位,以聖母皇太後尊之,不以爵位、錢財辱我母族。”   張太後聽說後,將養幾日,有些好轉的身體,再次惡化。   以爵位、錢財辱母?   這不是在指著自己的鼻子罵嗎?   等聽聞天子將王女兒追封後,合葬泰陵,還將其牌位祔廟,張太後火冒三丈。   王女兒祔廟,意味著張太後薨逝後,不可能袝祭於先祖之廟內。   往後朱家子嗣,供奉祭祀的,全是這個不明來歷的女子,而非她這個正統皇後、太後、真正生下天子的人。   張太後氣得一下一下,不停拍打著床榻。   滿朝文武,就沒有一個能攔住無道天子的嗎?!   孝廟,你睜開眼看一看啊!   朱家的列祖列宗,你們開開眼吶!   朱厚照處理完這些事後,才有閑情逸致,來到仁壽宮。   因為有一個消息,他想親自告訴張太後。   朱厚照沒像兩位妃子那樣,用手帕遮住鼻子。   他還是給予了自己母親最後的一絲體麵。   “……袝廟一事,朝中有人反對的。不過楊先生他們言之以孝,支持朕,也就沒人再說什麼了。”   朱厚照看著如今蓬頭垢麵的張太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印象中,自己的母親一直都是光彩照人,高高在上,不曾見過她如此邋遢的一麵。   “兩個舅舅的爵位,已經被朕革了。張家子弟,如何處置,倒是成了個棘手難題。”   朱厚照在張太後“嗬嗬”的背景聲音中,慢慢說出自己的話。   “朕倒不曾看出,原來兩位舅舅如此會鉆營。竟然還將朕的一個表妹,許配給了衍聖公家。”   朱厚照冷笑:“如今衍聖公上疏,向朕討個人情,母後覺得,朕該不該應下來?”   張太後一下,又一下地胡亂拍打著床榻,眼裡的淚不停沖出來。   “朕一直在想,到底是嫡親舅舅,若是斬盡殺絕,到底有些殘暴不仁。京師已經有學子寫文抨擊朕下手太重了。”   “所以朕決定饒過張家子嗣一回。”   朱厚照饒有興趣地望著淚流滿麵,似是做著磕頭之舉的張太後。   “大舅舅有個兒媳,是皇後的三妹妹,母後知道嗎?就是那個被您最喜愛的侄子,張宗說打地小產的那位原配夫人。”   “張夏氏育有一子,乃是張宗說的嫡長子。”   “朕和皇後商議過了,為了護著張宗說之子,往後就改為夏氏。免得日後有好事之輩翻案,想要禍及舅舅後人。”   “母後,朕這也是好意,不願見舅舅絕了後。母後若是能說話,一定也會支持朕的,對不對?”   朱厚照一直微彎著的腰,緩緩挺直。   居高臨下地看著憤恨之意溢於言表的張太後。   “母後,朕已經手下留情了。沒說要奪了您的尊號。”   “您以為,以眼下的情形,朕提出來,楊先生他們不會支持嗎?”   說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朱厚照就離開了仁壽宮。   張太後用頭砸著床板,手胡亂拍著床榻,歪斜的臉上止不住流淚。   朱厚照走在回乾清宮的路上,被溫柔的晚風吹著,心情也沒能好上一些。   雖說他做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想做的事,但依然百感交集,心緒之復雜,難以言說。   朱厚照不知道,若是有一天,自己見到了皇考,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是否會在皇考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失望。   又是否會與母後一起數落自己。   若可以,他真的不想與母後為敵。   對張氏做的每一個處置,朱厚照都是慎重而糾結的。   母後的確護著兩個舅舅,卻也曾在皇考要打自己的時候求過情。   也曾於冬日,素手做羹湯,為早起讀書的自己加餐。   他們母子之間,也是有過溫情脈脈的時候。   朱厚照沉浸於往事當中,走著走著,就不自覺停了下來。   身後的宮人們不敢出聲提醒,低頭候著。   等夏皇後聞訊趕來後,也在她的示意下,不曾提醒天子。   朱厚照從往事中抽回了神,才發現麵前淺笑的夏皇後。   “皇後怎麼來了?此處風大,你又瘦弱,怎能經得住?這起子人也是,越來越不中用!也不同朕說!”   夏皇後的笑,仿佛帶有一種魔力,漸漸地撫平朱厚照此時的內心褶皺。   “奴家想邀陛下前往坤寧宮用膳,陛下許久不曾來了。”   朱厚照眨眨眼。   這個用膳,它正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