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說你是,你才是(1 / 1)

對於這次的彈劾,朱厚照看得十分認真。   他想從這些彈劾中,了解一下朝臣對新設府衙的看法如何。   穀大用心疼地看著眼露疲憊之色的天子。   “陛下何須如此辛勞。這些官兒都是因著自己進不去新府衙,是以才這般義憤填膺。”   “不過都是老調重彈,陛下留中,或是交由司禮監批復,都行啊。”   “切莫傷到了龍體——我聽陳哥兒說,昨夜陛下咳得又厲害了?”   朱厚照抬眼看了看他。   “穀大用。”   穀大用趕緊邁著小碎步上前,弓著腰聽憑吩咐。   朱厚照信手取了本合上的奏疏,在他臉上拍了拍。   “朕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的,你再想要也不行。知道了嗎?”   穀大用連忙跪倒在地,以額貼地。   “陛下!陛下明鑒!奴才之心,天地可知,從無對陛下有二心啊!”   “奴才隻是憐惜陛下龍體,怕陛下……”   “夠了。”   朱厚照不想聽這些。   聽了這麼些年,也膩了。   “你去趟文華殿,將新府衙的三位都請過來,就說朕有要事相商。”   “對了,記得把戶部的嚴嵩也叫上。”   穀大用偷偷用餘光,去看上首的天子。   他沒有立刻領命而去,乃是覺著,天子的話還沒說完。   朱厚照微微皺眉,心裡來回衡量,也拿不定主意。   叫……還是不叫呢?   他怕的是,一旦自己將楊慎以觀政的名頭叫來。   那往後,恐怕新府衙和內閣一般無二。   可若是不叫,那由誰去給自己頂缸呢?   用楊慎安一安首輔的心,首輔自然會願意為兒子,在朝中為自己沖殺。   新府衙剛建,根基不穩,朝中的反對聲音不大,但有些激烈。   朱厚照不想和朝臣逆著來。   起碼現在不想。   在麵對勛戚的事上,他還需要朝臣的力量,替自己沖鋒陷陣。   至於如今朝堂的官場怪狀,且等收拾好了家中事,再處理也來得及。   官場不同於勛戚。   他們人數眾多,彼此又有師生、姻親所組成的龐大的關係網。   動一發而牽全身。   一旦要對朝臣下手,務必要穩準狠。   否則等他們反應過來,掀起風浪的,不獨是官場。   還有民間龐大的學子,都會參與進來。   如衍聖公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襲封衍聖公的孔子第六十二代孫孔聞韶,與張延齡定了指腹為婚的娃娃親。   張延齡於去歲,獲罪下獄,剝奪爵位,以庶人身份處死。   孔聞韶為保孔氏子孫的臉麵,執意上疏,要求赦免張延齡的遺腹子。   朱厚照已經留中數封,估計新的乞請,已經在路上了。   他並不打算赦免張氏的任何一個人,即便是遺腹子,也不例外。   雖然這個遺腹子,並未享受到任何張氏家族的榮華富貴,但卻很有可能,憑借夫家或妻族的勢力,重新崛起。   朱厚照早就大筆一揮,將張延齡的續弦,以及這個遺腹子劃到教坊司中去了。   他就是存了心思,去惡心衍聖公。   真那麼在意這門親事,回頭就上疏把人從教坊司裡給救出來唄。   其實心裡嫌棄地要死,還為著撐起孔家,捏著鼻子認下這門親事。   朱厚照在後世的時候,曾看過一篇報道,說是北孔非正統漢人,有蒙古族的基因。   從那會兒起,他就看承襲了衍聖公名號的北孔十分不順眼。   再加上這次,孔聞韶為了能將張氏的遺腹子救出,找了朝中數位大員,為自己上疏求情。   就更讓朱厚照對其不滿了。   簡直看不清楚形勢。   中央承認你是衍聖公,你才是衍聖公。   中央不願意承認,大可立衢州的南孔為正統。   你孔家內部本就有紛爭,不想著如何統一戰線,光一門心思想著拉幫結派,找勛戚聯姻。   他朱厚照容不下。   尤其是漢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歷朝歷代,對儒家經典的解釋,已經越來越離譜,越來越走火入魔。   漢前的百花齊放,全然不存,以禮教束縛人心,使得科技無法進步。   這是最讓朱厚照反感的。   他如今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不就是怕人搬出祖宗家法,來約束自己嗎?   朱厚照來回衡量,最終還是對等了許久的穀大用下了令。   “另外再去趟翰林院,把楊慎也叫過來吧。”   不用白不用,反正自己也沒說人員固定,回頭不爽了,再一腳踢出局就是。   解釋權,始終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楊慎還沒從翰林院入宮,在文華殿辦公的楊廷和,就已經得知了消息。   手中的筆擱置在筆山上,揉了揉手腕。   執掌廟堂多年的楊首輔,在近些時日內,難得地舒心了一把。   這是個示好。   天子還用得上自己。   能用得上就行啊。   楊廷和對來稟報的吏員淡淡道:“讓楊編修用心辦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別的話再也沒有了。   楊慎行走於宮中,心中難掩激動。   他性子耿直,但對最近眾人討論的新府衙,也是有過了解的。   能邁進這個門檻,就意味著,天子還是有重用自己的意思。   楊慎安慰自己。   雖然先前自己頂撞天子,惹來辭官之禍。   但顯然現在天子經歷一遭奇事後,已然醒悟,願痛改前非,遠佞臣,近賢人。   皇明中興有望啊!   因官職最低,是以楊慎到的最早。   其餘幾人,得知參與的還有楊慎後,不約而同,選擇了放慢動作。   等楊慎入宮後,才開始往乾清宮趕。   楊一清和顏悅色地對楊慎點點頭。   “前日與你父親一同吃酒時,他還憂心於你。今日禦前奏對,可要仔細些。莫要再同以往一般。”   楊慎拱手施禮,言行間,盡顯書香世家的風範。   崔元在一旁看得羨慕。   要是哪天,自己兒子也能這般就好了。   父子二人,一同入朝為官,青史上,該留下多少美名。   朱輔倒是沒有特別的感受。   朱麟已經在北境戍邊,他在京中,還需好好表現,才能換得兒子早日歸來的可能。   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有時候真怕自己哪天睡下去就起不來。   到了那時,還有何人再為兒子操心呢?   兄弟到底不是一條心吶。   朱輔正惆悵,就聽見楊一清說進去,趕緊回神,整理了衣袍,跟在其後,邁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