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不許,回去(1 / 1)

對於皇兄的驚人之語,朱厚熜見怪不怪了。   他隻是盯著朱厚照看了好一會兒,才問他。   “皇兄所言當真?首輔要換人做了?”   朱厚照笑了一下。   但是這個笑容落在朱厚熜的眼中,感覺有些淒涼的意味。   “若楊先生能同朕攜手,助皇明往前走。那朕也無意讓楊先生致仕。”   “但若楊先生成了皇明前進路上的絆腳石,朕便是再如何舍不得,如何難受,都必須將他搬開。”   朱厚熜點頭。   “臣弟知曉了。臣弟明日就開始著手準備。”   朱厚照忙按住他的手。   “王弟不可!”   朱厚熜反手將他的手握住。   “皇兄,臣弟也姓朱。”   這天下,是朱家天下,同時自己是皇兄未曾宣之於口,卻眾人皆知的繼統之人。   如何能不為皇明做事?   皇兄想要皇明好,難道他就不想嗎?   朱厚照還是很不情願。   他不希望弟弟在登基前,就陷入君權與相權的紛爭當中。   若現在就暴露了弟弟,那等他正式登基後,會被防得厲害。   到時候,再想做什麼,就不那麼方便了。   自己在後世的時候,也看到了弟弟繼統後的歷史。   若非心灰意冷,弟弟何以怠政?   朱厚照還想再勸,怎奈朱厚熜心意已決,勸不動。   他隻得無奈嘆道:“萬事小心,別露出什麼馬腳。若是人手不夠,幽明衛的人,你隻管去調。”   朱厚熜欣然接下兄長的這份好意。   “臣弟明白。皇兄對臣弟的維護之意,臣弟一直記著。”   朱厚照拉長了語調,“嗯”了一聲。   “若是能如太貴妃的心意,再與你一位良配,是不是就更能記得住了?”   朱厚熜被鬧了個大臉紅。   “皇兄!”   朱厚照挨了弟弟一記打,輕咳一聲。   朱厚熜以為自己不小心打到兄長痛處,臉色頓時就緊張起來。   望著弟弟發白的臉龐,朱厚照強製咽下咳嗽,裝作無事的模樣。   “王弟之意,朕知道啦。你放手去做便是,左右朕還在,但有不妥之處,還能幫一幫你。”   他能幫弟弟的時間,也不知還有多久。   起碼現在自己還在弟弟身邊,他會努力做好一個兄長該做的事。   朱厚熜又與朱厚照密談許久,才出宮回去興府宅邸。   熬到弟弟離開,朱厚照才開始不再壓抑。   劇烈的咳嗽,在寢殿響起。   值夜的蘇進連忙打發走殿內其他人,獨留自己。   等裡頭沒再有咳嗽的聲音,他才端著藥進去。   “陛下,可好些了?”   朱厚照咳得臉都紅了,全身上下也都沒什麼力氣,就連翻身起來這個動作,都有些艱難。   他自床榻上起來,從蘇進手中接過藥,一飲而盡。   “往後叫太醫院別再開方子了。你們也別煎藥了。朕不喝了。”   連病因都找不出來,喝再多的藥,又有什麼用?   俗話說得好,是藥三分毒。   朱厚照倒是知道,藥物毒素積累體內,全靠肝臟。   他早年酗酒,恐怕肝已經不太好了。   若是再吃藥,怕是越發惡化,倒不如索性斷了。   蘇進一聽這話,眼淚就下來了。   當即捧著空碗,跪在床前。   “陛下怎的如此不保重龍體?陛下可知,坤寧宮那頭,日日都差了人來問。奴才等人,每每值夜,第二日換班,也是必問的。”   “皇後與陛下夫妻一心。奴才等人也對陛下赤誠一片。”   “奴才這些底下人,身賤位卑,不足為道。陛下就看在皇後的份上,也該好生保重龍體。”   提起夏皇後,朱厚照微微愣神。   回過神後,他見蘇進哭得傷心,不似假裝,也有了幾分酸澀之意。   這麼些年下來,到底還是有幾分主仆情分的。   “朕知道了。往後朕會保重的。不過藥,朕是不想再喝了。”   朱厚照緩了這一會兒,已經好多了。   他在蘇進的攙扶下起來,在殿內走動。   “藥這東西,喝多了對身子也不見得多好。”   蘇進小心地扶著朱厚照,感受著天子的體重逐漸往自己這邊壓。   “陛下既然不愛吃藥,那往後奴才就讓膳房做些藥膳可好?”   連著吃了好些時日的藥,朱厚照已經到了聞到藥味,就有點反胃的地步。   現在連吃飯都不得安寧,也真是夠了。   不過他也沒拂了蘇進的好意。   “就照你說的辦吧。朕再瞇會兒,明日要朝議,你記得早些叫朕。”   “哎。”   蘇進服侍朱厚照上床,在一旁立著,見朱厚照沉沉睡去,才出去,將方才離開的人都叫回來。   他冷著臉威脅。   “今晚的事,要是傳出去——別說你們自己個兒的小命,就連你們的家人,都難逃一死。”   “聽明白了嗎?”   “老祖宗安心,小的們聽明白了。陛下的事,怎麼能叫旁的人知道?”   蘇進冷笑。   “心裡有數就好。要是我在外頭,聽到一點風聲。”   他用手一個一個指著。   每每指到一人,那人就把頭低得像要縮進脖子裡去。   “宮中值守,都是有名冊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跑不了!”   蘇進特地停了會兒,見這些人都安靜如雞,才側側頭,示意他們進去。   “陛下睡熟了,手腳都輕著點兒,別把陛下給吵醒了。”   “要是陛下醒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即便陛下不罰你們,我也重罰。”   天色微微亮起,沒睡夠的朱厚照,在蘇進的輕聲催促下醒來。   濃濃的起床氣,感覺很不好,嗓子眼還癢癢的,想咳嗽。   蘇進遞過來一碗溫水,又用冰水浸過的帕子替朱厚照擦臉。   冰涼的水一碰到皮膚,瞬間就清醒了。   等收拾停當,外頭天光已是大亮。   朱厚照在眾人的簇擁下,前往奉天門聽政。   兩班文武官員魚貫而入,叩見聖顏。   朱厚照用袖子遮住嘴,打了個哈欠,又在禮部官員的注視下,飛快放下。   昨晚沒睡夠,有點困。   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發揮好。   底下有人開始咳嗽了。   “臣有奏,叩請陛下封賞此番廣東海戰中,屢建奇功之人。”   楊廷和手握笏板,朝那人掃了一眼。   是與內廷交好的言官。   他不動聲色,微微側頭,目光落在身後不遠處的張九敘身上。   張九敘閉了閉眼睛,也咳嗽了一聲。   “陛下,臣亦有奏!”   朱厚照因為沒睡飽,腦子有點發蒙。   聽聲音是熟悉的張九敘,嘴巴比腦子還快,一句話直接脫口而出。   “不許,回去。”   不獨張九敘,在場所有人,除了朱厚照外,都瞪大了眼睛。   陛下對張九敘的厭惡,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究竟是厭惡張九敘,還是厭惡張九敘身後的首輔?   唯有朱厚熜,用笏板遮住臉,忍笑忍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