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誰行誰上(1 / 1)

朱厚熜到的時候,見陳敬沒在裡頭伺候,不免有些詫異。   他走到陳敬邊上,餘光朝裡麵一瞥,看見張永在裡頭跪著,挑了挑眉。   “張永犯事了?”   陳敬恭敬地回道:“奴才不知。是張哥兒深夜遞了牌子,突然要陛見。如今在裡頭同陛下說著話呢。”   朱厚熜並未進去,和陳敬一同在外說話。   “上回文華殿的大臣們過來奏對,聽說楊用修出了個大醜?”   陳敬捂著嘴,笑道:“可不是嗎?那楊狀元怕是文采出眾,不過為人處世嘛……”   朱厚熜搖搖頭。   “他是不會做官罷了。不過有他那首輔父親在,鮮有人會為難他。”   朱厚熜看過楊慎寫的詩詞,對其詩才的確欽佩。   不過楊慎寫的,不如嚴嵩得他歡心就是了。   兩人在外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張永出來,不免有些好奇。   陳敬見朱厚熜在外麵候著,也不是個事兒,正想著是不是給裡頭服侍的人打個眼色,同天子提一提,就聽見天子的聲音傳了出來。   “可是王弟來了?進來吧。春寒料峭,你身子又不好,怎的站了這般久?”   “陳敬也是,王弟到了為何不稟。”   陳敬討好地朝朱厚熜拱拱手。   “還請世子在陛下麵前,替奴才多美言幾句。”   朱厚熜笑罵道:“你整日在皇兄跟前伺候,不說我幾句就不錯了。”   “哎喲,世子這話可真是折煞奴才了。世子可是陛下的心尖尖,奴才怎敢說世子一句不是。”   二人說話間,朱厚熜已是到了殿門口。   他整了整衣服,跨過門檻。   “皇兄深夜還在忙碌?仔細龍體才是。聽嫂嫂說……”   朱厚熜意識到張永還在,掃了他一眼,把後麵的話咽下。   張永目不斜視,跪直了身體,一言不發。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對朱厚熜說道:“今晚張永入宮,同朕說了件趣事。”   朱厚熜堪稱捧哏好手,立馬接上。   “不知是什麼樣的趣事,還需要他這般著急就過來見皇兄。不知臣弟可能聽上一聽?”   “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首輔邀了他上門去吃酒罷了。”   朱厚照淡淡道:“問了幾句鎮國公府的事。”   朱厚熜臉上的笑容沒了。   他知道,楊廷和這次算是撞到皇兄地鐵板上。   鎮國公府上下,所用的人,全是幽明衛中訓練出來的。   是以,在外人看來,鎮國公府的下人,全是一些半大孩子,連太監都少見。   有心人想要往裡頭安插眼線,但怎麼都進不去。   即便他們同鎮國公府內的人打聽。   可幽明衛的人,又豈會告知他們實情,幾下就給混過去了。   這也是為什麼,連楊廷和都安插不進去眼線的緣故。   而幽明衛的存在,目前知道的人極少。   張永更是不清楚,天子什麼時候還新置了這麼個玩意兒。   他隻當天子已經有了提防首輔之心,自己及早表明立場,才是正道。   可張永沒想到的是,自己一進來,還沒說話,天子已經道出今日之事。   這番話帶來的恐懼感,遠比白天來的時候更為強烈。   對身周一切,都無法感知的時候,是最為恐怖的時候。   張永一邊在心裡,一個一個排查著私邸的人,一邊回答著天子的提問。   一心二用,早已被上首的朱厚照給看出來了。   隻是沒點破他罷了。   張永隻感覺到後怕,要是自己今天沒有立即進宮,告知天子,那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不獨自己,就連整個張家,恐怕都不能善終。   這種命懸一線的緊張感,直到興府世子進來後,張永覺得輕鬆一些。   可是天子在見到興府世子的第一句話,又讓張永重新回到了那種可怖的感覺當中。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   如今的陛下,就像見到獵物,伺機而動的猛虎。   而他的脖子,顯然抵不過猛虎利齒。   朱厚照見自己嚇唬地差不多了,就放張永回去。   “這次你做的很好。此事朕已知曉。若是還有下次,直管來見朕就是。”   朱厚照轉了轉寫字寫得酸疼的手腕。   “皇明地域遼闊,朕尚不能全知。也是因爾等能人在側,才能不受蒙蔽。”   張永伏地大拜。   “陛下如此誇贊,奴才惶恐至極。奴才不過是盡本分,不敢當此誇贊。”   朱厚照示意他退下。   “回去吧,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去鎮國公府看看那些軍匠籍。同他們交好,對你也有好處。”   張永磕了個頭,自乾清宮告退。   朱厚熜看著他走遠,才問道:“皇兄也不怕把人給嚇壞了?”   朱厚照笑了。   “這有什麼好怕的?張永是見過血的人。當年劉瑾能倒臺,還多虧了他從旁助力呢。”   他示意朱厚熜跟著自己,去偏殿喝茶。   朱厚熜捧著茶碗,輕輕吹著茶湯。   “怕是他們如何都想不到。幽明衛與宮中聯係的地方,竟然會是坤寧宮。”   “皇兄此舉,可謂是棋高一著。就連臣弟當時都沒想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朱厚照得意一笑。   “最是想不到的地方,才是最有安全的。”   “皇後如今忙得不亦樂乎。有事予她做,她也不至於在宮中覺得煩悶。”   他細心地發現,在自己提到後宮時,朱厚熜臉上的笑容有些別扭。   “王弟這是又被太貴妃念叨了?”   朱厚熜笑得苦澀。   “可不是嗎?祖母催著臣弟早日成婚,她念著抱曾孫。可中意的女子,又豈是如此輕易就能找到的?”   朱厚熜將茶碗放下。   “若盲婚啞嫁,又有些不甘。”   正經閨房女子,哪裡能見得到。   可見到的非良家,他心裡別扭得很。   原本以為宮中采選,為自己定下良配,是尋常之事。   可皇兄總是在自己耳邊念叨,讓他自己尋個合心意的,慢慢地,也就聽進去了。   可真要找起來,這難度,可比處置事務難多了。   朱厚熜被邵太貴妃念叨地不行,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忍不住在兄長麵前抱怨幾句。   朱厚照安慰道:“祖輩都是這麼想的。若你真的尋不到,那朕叫你嫂嫂為你采選良家女子亦可。”   提及婚姻大事,朱厚熜也有了幾分臊意。   他含混地道:“再、再看吧。”   然後迅速將話題轉到正事上。   “聽張永話中之意,首輔是不願意革戶籍弊政了?”   朱厚照的臉上有了冷意。   “願不願意,朕都要做。”   “誰能助朕做成這件事,誰才是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