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勝負(1 / 1)

“賊將阮景真授首!餘者投降不殺!”   “首惡已除,從者不究!”   隨著一聲聲勸降響徹整個戰場,剛剛還混亂的軍隊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   此時已然是黃昏了,太陽似乎馬上就要從山頭掉下去。   在夕陽的映射下,遠處一片金光閃耀。定睛一看,卻是一支騎兵部隊。   最前頭的騎士們,長槍上挑著三五個頭顱——這些自然是官軍那些高級將領的。   其中一個腦袋,鬢角已經發白了。   他的脖頸上還掛著幾塊肉,額頭上露出了森森白骨,眼眶中隻剩了一隻眼珠,鼻子和臉頰已經破爛了,麵上更滿是汙血和泥漬。   各部隊的長官自然是認識這個人的身份的——阮景真。   小兵們雖然不認識,但是看著身旁長官那副肅穆的樣子,當下也是明白過來了幾分,手上的動作也漸漸慢下來了。   眼見這股消極氣焰即將傳遍全軍,幾個帶隊的軍官當下就緊張起來,怒喝著這些沮喪的士兵。   失敗主義思潮似乎在這一片堪堪止住了,還不待軍官們鬆口氣,另一側又傳出了騷動:   剛剛潰逃的那些義軍又返回來了。   軍官們正欲去集結部隊抵抗,誰成想近處也起了些事端。   “哐當哐當”   側翼的一支部隊已經在他們之前丟盔棄甲,向著沒人的方向轉身逃跑了。   仿佛多米諾骨牌一樣,越來越多的人紛紛放下了武器,或是潰逃,或是跪地求饒。   一時間,整個戰鬥變成了一邊倒的局麵,剛剛似乎占盡了優勢的官軍,如今卻像條落水狗一般四處逃竄。   隻有極少數的死忠分子還在負隅頑抗。   等到太陽已經落下去一個小角,戰鬥這才完全平息下來。   “殿下,敢問這些俘虜們如何處置。”   一切塵埃落定,鄭和便來請示朱文奎對於官兵俘虜的處理意見。   “殺了......”   朱文奎本想不假思索地說出全殺了這樣的話的,然而阮景真剛剛沖鋒陷陣的場景不由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大虞將士,為保家國,隨我沖鋒!”   “唉”   他不由嘆了口氣,   “都是些苦命人啊。”   是啊,他們官兵也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而竭盡全力罷了。   若是也有的選,誰又希望去殺人呢?   要說他們錯了嗎?似乎也算不上。   他們是大虞的人,他們的家人也是大虞的人,保護大虞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了。   然而,這份熱情,卻被人所利用了。   “胡季犛。”   朱文奎喃喃地吐出幾個字。   胡季犛橫征暴斂,使得民眾紛紛失去了土地;又廣征兵員,令破產的農民隻能投靠他的軍隊。   之後更是對外作戰,耗費千萬壯丁財力,隻為求得一份虛名威望。   不錯,若非胡季犛為了自己的野心利用這些人,恐怕他們還是在自己家裡的一畝三分田裡勤勤懇懇地耕耘吧。   他根本不是為天下的百姓著想,更不是為作為統治者的地主們著想。   他所期望的,完全就是一個唯我獨尊的世道,一個獨裁專政的朝廷。   “殿下......”   看著眼前陷入深思的朱文奎,鄭和不由出聲提醒。   聽到了呼喚,朱文奎回過神來。   看了眼鄭和後,他沉默了一會,這才開口說話:   “......除了首惡之外,其餘的都放了吧。”   “諾。”   鄭和應了一聲,隨即就下去了。   -----------------   “什麼?你再說一遍?”   清化西都城皇宮內,胡季犛咆哮起來:   “什麼叫阮景真戰死,我軍全軍覆沒!”   殿內的一眾官員低著頭,不敢直麵眼前這位太上皇的怒火。   憤怒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了很久才平息,阮景真重新坐回了位置上,閉上了眼睛。   許久之後,才精力憔悴般地睜眼問道:   “那麼,賊寇距離我京城還有多遠?”   “回陛下:尚有一日左右的路程。”   “一日?他們光是占領城池就要幾十天吧!”   “陛下,大明軍隊有神威助之,可以克勝瞬息之間也。”   胡季犛頓時癱坐在了座位上。   自己大虞,連人家這樣的一支小部隊都對付不了,難道還真能對抗得了北方猛虎的全力一擊嗎?   答案當然是悲觀的。   眼下,隻能求和了。   但是,讓誰來提議求和呢?   他可不想背上這個罵名。   眼睛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到了官員行列中的一個身影身上。   “範卿,可有何高見啊?”   “臣,不敢妄言。”   範巨論可不傻,先前提議賄賂大明是因為那些地方本來就是大明的地盤,而對自己大虞這邊性價比並不高。   而如今若是再去求和,怕是隻能得個喪權辱國的條約,挨上奸臣佞臣的罵名。   明明投降是唯一的出路了,官員們人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是人人都不願意開口。   胡季犛當然也是知道這一點,不過,他當然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史書上供人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更何況,他還不能失敗,他還有一個夢想,需要實現。   於是他將視線緩緩移向身旁坐著的另一人——那是他的兒子,胡漢鬆。   名義上來說,現在的大虞朝廷裡,胡季犛算是太上皇,而他的兒子胡漢鬆才算是當前的大虞皇帝。   注意到了父親的目光,胡漢鬆似乎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的命運。   他渾身顫抖,臉色發白,遲遲不肯有所動作。   當胡季犛眼神中的威壓越來越重了之後,胡漢鬆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打算起身。   然而他沒能一口氣站起來。他的腿肚子已經發軟了,腳上根本用不上勁。   每當要起身,剛站起來一點,下一秒又坐回去了,隻有屁股向前一點點移動著。   起身第三次時,當他正欲重新坐回去,誰知身下一輕,原來是坐到空處去了。   還好椅子上的坐席支了他一下,這才沒有摔倒。   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胡漢鬆猛的身軀一直,這才算是真正地起了身。   他盡量控製著自己不去看眼前朝堂上的人,而把整個腦袋都埋在了手裡攤開的詔書上,結結巴巴地讀起了排練好的臺詞:   “朕詔曰:古之聖者,無不寅天而應命,順德而資人。方今天下大亂,神州昏墊,朕以不敏,忝居帝位。惟願保厥庶民,俾乂久安......”   一段長長的旨意說完,胡漢鬆這才猛吸一口氣,放下詔書,頭深深地垂於地麵。   “......朕,願意投降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