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尊站在楓林城高大的城墻上,他的眼前堆滿了橫七豎八的龍川和西涼將士們的屍體,汩汩的血泊仍在流淌,並匯聚成若乾血窪,在暗夜清冷的月色中閃爍著微茫的幽光,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彌散在濕冷的空氣中,飄渺的霧靄繚繞在陰森的寂靜裡,一種無法描述的邪魅氣息讓人不寒而栗。隔著層層迷霧,他隱約看到前麵不遠處一位老者的背影,他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那位老者突然轉過身來,怒目直視著他,赫連尊赫然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麵孔,頓時魂不附體。 “赫連尊,龍川漠藏部哪怕隻剩下一個女人也要找你報仇的!” 巨大的恐懼令他從睡夢中驚醒,他的耳邊不斷回響著漠藏青峰臨終前的詛咒——這已經成為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就在此時,先前派出的斥候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跪地稟報:“大王,不好了,司徒川已經前進到了距離楓林城不足三百裡的地方,並揚言要為死去的龍川王報仇。” 赫連尊驚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有料到司徒川會來得這麼快,急忙叫來衛兵,大聲喊道:“你去!去叫屈突津諾,要快!” 屈突津諾一路狂奔來見神威王赫連尊。 “大王有何吩咐?”屈突津諾氣喘籲籲的問道。 “你還不知道吧,司徒川即將兵臨城下,目前距離楓林城不足三百裡。”赫連尊一邊有氣無力的說著,一邊怔怔的看著窗外,眼神中透著焦灼與恐懼。 “這怎麼可能?”屈突津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們不能再猶豫了,立即從風淩穀調一萬兵馬過來,你現在就去安排,要快!” “遵命!”屈突津諾領命後迅速離去。 就在楓林的赫連尊惶恐不安之時,司徒川的大軍正全速行進。由於在野狼坡獲得了大量的戰馬,此時的龍川鐵騎幾乎每個騎兵都備有副馬,可以兩個馬不斷換乘,從而大大提高了行軍速度。 漠藏諾雲遠遠的看到了中行牧,連忙打馬跟了上去。 “中行將軍。” 中行牧循著這個溫柔而又甜美的熟悉的聲音回過頭去,看到黑雲郡主已經到了身後。 “諾雲郡主,長途行軍不覺得辛苦嗎?” 諾雲盈盈一笑,說道:“軍情如此緊急,隻好爭分奪秒,要說辛苦,大家都是一樣的。” 中行牧略微點了點頭,棱角分明的白皙麵龐仍然保持著其固有的冷峻,一雙深邃清冷的眸子總是讓人捉摸不透,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神秘的陽剛氣質。 “中行將軍,那天你為何想要代替司徒將軍出戰?” “他不能有任何閃失,這一點郡主應當比我更清楚。如果當時郡主把抓在手裡的那支箭射出去,就會一生一世背負惡名,而我們西涼人向來視名譽為生命。” “看來還是沒能瞞過你的法眼,”諾雲看著中行牧,眼神中沒有了平日的冷峻和孤傲。“我也是迫不得已,與龍川兩萬多將士的性命相比,我的榮譽不算什麼。不過,中行將軍的做法確實讓我欽佩。” “可我並沒有做什麼,我全程隻是一個看客而已,說實話,那是我迄今為止看到過的最精彩的決鬥,司徒將軍確實令人欽佩。” 漠藏諾雲聽到中行牧對司徒將軍最新的評價,感到很欣慰,她給了中行牧一個迷人的微笑,然後打馬離去。 諾雲駕著馬跑向走在前麵的隊伍,直到看到隊伍外麵的一個熟悉的身影——白袍白馬的司徒將軍正在一個略高的土坡上向西眺望,憂鬱而又深邃的眼神中隱約透著一絲焦慮。憑著女人的直覺,諾雲很快猜到了他所牽掛的事情:米琴將軍和他的近五千人馬至今毫無音訊。 司徒川兵臨楓林城下,遠在雲陽的逐日王卻剛剛得到野狼坡慘敗的消息。 在雲陽郡守官邸的一間最寬敞的臥室裡,獨孤影剛剛從精美的雕花木床上坐起來。清晨柔和的陽光射入窗欞,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金色亮影,整個屋子顯得明亮而又溫馨。她的全身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煙紗,透過這件似有若無的衣服,曲線玲瓏的美體幾乎一覽無餘,雪白的肌膚發出誘人的光澤,烏黑的頭發如瀑布一樣披散著,部分的遮住了那張如朝霞映雪一般迷人的臉,頎長的玉頸、柔潤的香肩、精美的鎖骨、纖細的腰肢、修長的美腿、小巧的纖足無不散發著成熟女人勾魂攝魄的魅力。 然而此時的逐日王,卻再也無暇欣賞這天姿國色了。 “我的四個部族之王竟然被他打敗了三個,包括你的兄長。誰能想到,我在龍川投入了十餘萬大軍,卻奈何不了一個司徒川!”逐日王的目光注視著窗外蔚藍的天空,眼神中充滿了疑惑與不安,陽光照在他的那張威嚴而又蒼老的臉上,把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勾勒得更加充滿了陽剛之氣。 “大王不必過於擔心,野狼坡之敗確實令人痛心,但我方在龍川的力量還是遠遠強於司徒川,更何況我們在平涼川捷報頻傳,很快就將拿下整個平涼川。到那時,司徒縱有三頭六臂,又能怎樣?”獨孤影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走到逐日王的身旁。 “我所擔心的是司徒川會殺回平州。”逐日王伸出堅實的左臂輕輕的摟住愛妃,一臉凝重的說道:“他的目標一定是回到平州,一定是的。” 就在同一個早上,赫連尊站在楓林城高大的城墻上,遠遠地望見數量眾多的裝備精良的龍川鐵騎正在向他逼近,滾滾的塵煙伴著轟隆隆的馬蹄聲漫卷著沖向天際。龍川鐵騎最終在守方弓箭射程之外停了下來。赫連尊甚至能夠清楚的看到對手戰馬身上披著的厚重的甲片。雖然從風淩穀調來的一萬人馬已經加入了守城的戰鬥序列,但赫連尊的眼神中仍然充滿了恐懼。龍川鐵騎嚴整的軍容、恢弘的氣勢令守方的軍隊心驚膽戰。 司徒川和漠藏諾雲騎著馬站在隊伍的前列,一同注視著城墻上的敵人。司徒川對著赫連尊報以蔑視的冷笑,而漠藏諾雲的眼中則燃燒著復仇的怒火——處於憤怒中的她依然明艷動人。周圍的人看得出諾雲在竭力地克製自己的沖動。一個斥候快馬來到司徒川的身邊,向他稟報了米琴將軍率眾安全歸隊的消息。 司徒川馬上下令全軍北上。 漠藏諾雲眼中噙滿淚水,遲遲不願離去。司徒川就在她的身邊陪著她,默然不語。 過了一會兒,諾雲覺得必須要和這個曾經養育了她的城市說再見了,她毅然決然的說道:“司徒將軍,我們走吧!”諾雲說完,一邊用手試淚,一邊調轉馬頭,與司徒川一起跟著浩大的隊伍逶迤北去。 赫連尊呆呆的望著正在離去的滾滾鐵流,長籲了一口氣,他的老命算是保住了,逐日王交給他的任務怕是也很難完成了。 屈突津諾詢問是否尾追而擊,不讓司徒川從容撤退。 “混賬!這個時候出城不是找死嗎?”赫連尊怒氣沖沖的說。 屈突津諾在眾人麵前得到了一個令他灰頭土臉的回答,他現在唯一的念頭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往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抽上一耳光。 司徒川的大軍從容的撤離了楓林城,向著風淩穀進發。 北上之路可謂暢通無阻,大軍士氣高昂。 司徒川在行軍途中見到了大將米琴龍且和女營統領梅勒若蘭。梅勒若蘭麵目端莊,皮膚白皙,身材高挑,騎著一匹白馬,看起來英姿颯爽。 司徒川對兩人在柳原的表現贊不絕口,“你們乾得漂亮,成功的迷惑了賀蘭敏隆,為我們爭取了時間。” “這都要仰仗司徒將軍指揮有方、用兵如神。”梅勒若蘭毫不掩飾她對司徒川的崇拜之情。 司徒川笑著說道:“米琴將軍,看來你的手下不但騎射的功力超群,嘴上功夫也是出類拔萃啊!” 米琴也笑了,“她的本事還多著呢,司徒將軍以後會慢慢體會的。” 正在三人說笑間,前麵的隊伍突然停住了。 司徒川急忙快馬飛奔過去,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遠處的山坡上整齊排列著陣列森然的龐大軍陣,這些士兵裝備精良,且數量眾多,以步兵為主,明顯的區別於西涼的軍隊。中軍大旗上赫然寫著兩個字:“公孫”。 “這幫南辰人想要乾什麼?”中行牧此時已來到了司徒川的身邊。 “傳令下去,與他們保持距離,繼續前進!”司徒川非常果斷的做出了決策,深邃的目光透著堅毅和果敢。 浩蕩的大軍像一條蘇醒的巨龍,再度蜿蜒北上,這些斷崖穀、柳原城和野狼坡的勝利者們驕傲地行進在前往風淩穀的路上,完全無視南辰的大軍。 龍川鐵騎閃閃發亮的鎧甲同樣令南辰人心驚膽戰。 炎州參將呂光儀看到龍川鐵騎從容北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竟然視他們南辰的精銳之師如無物,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遂向主將公孫龍勝進言道:“司徒如此狂傲,不如給他狠狠一擊。” 公孫龍勝麵色陰沉,不發一語,靜靜的目送著龍川大軍的離去。 長子公孫羽小心翼翼的說:“父親,我們可否趁著他們進攻風淩穀之時從背後攻擊?” “大將軍,雲州裴元直近來加緊了渡江的準備,隨時有強渡永川江的可能。”副將左中旭不願在此與龍川人開戰,於是有意提醒公孫龍勝: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公孫龍勝沉默了好長時間,最後嘴裡擠出兩個字:“撤退!” “大將軍,如果讓司徒川回到平州,無異放虎歸山,將來必為我南辰大患!”呂光儀已然急得麵紅耳赤,仍在企圖做最後的努力,說服大將軍改變主意。 “在此蠻荒之地,尋釁虎狼之師,於我南辰何益之有?諸君勿復多言,全軍撤退!”公孫龍勝完全沒有心思與這支令人生畏的強大對手兵戎相向。 呂光儀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小聲對著公孫羽說:“長天諸神保佑,我隻希望將來不要在戰場上再見到他。” 龍川鐵騎越走越遠,南辰的軍隊也已經井然有序的開始撤退,局勢有驚無險。 “司徒將軍,你不覺得那個公孫龍勝是個聰明的家夥嗎?”漠藏諾雲緊張的心情終於平復過來了。 “也許是的,不過古往今來,好多愚蠢的事情恰恰是那些貌似聰明的人做出來的。”司徒川平靜的回復著諾雲,他那深邃的眸子裡似乎蘊藏著無窮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