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當恐懼感褪去的剎那,人就會全身放鬆下來,緊接著就會覺得困倦,巴不得立刻入睡,我現在就處於一種這樣的狀態。手機上顯示十一點多,也該困了,醫生都說超過十一點不睡就算熬夜,作為一名注重養生作息規律的“老青年”,我要是這個點還不睡,第二天絕對得睡到日上三竿。 其實在家裡我是不介意的,但是在外麵玩,尤其是住在別人家,睡到中午才起床多少有點丟人。況且都出來旅遊了,中午才醒那不是浪費時間嗎?但是的但是,外麵有那麼一群怪物,我實在不太敢放心睡。哪怕我已經困到不行了。 “如月啊,外麵那些東西……不會突然進來吧?”我可不想第二天醒來或者半夜醒來看到床頭站了個東西,那我絕對會嚇厥過去的,口吐白沫昏迷不醒,說不定再過頭一點,直接嚇到享年二十五歲。 “不會的,屋子比較安全。它們沒有視力,隻會被聲音吸引,同樣也沒有自己開門的能力,隻要你不發出像是說話那樣或者比那個還大的聲音就沒關係。”如月肯定地說道,馬上便話鋒一轉,“不過以防萬一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還是想告訴你一下如果被發現的後果,就是被啃食,哪怕沒有被當場吃掉,但也會感染蠱毒,運氣好的話當場死亡,運氣不好就要痛苦一段時間了,總之,活不過三天。” 我突然覺得周圍所有可能會發出聲音的人或物都變得危險了起來,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果然世事變化無常,上一秒親密無間下一刻就可能兵戎相見。當然,不包括如月,我絕對絕對的雙標,她特別可信。再當然,也要謝謝如月,我被她講的那些東西嚇得困意全無了,不出意外的話,大概率是要撐到通宵。 “有咖啡嗎?”我苦笑,這覺不睡也罷。雖然我很自信自己睡覺還算老實,也不會打呼嚕,但是,我真的不能保證在經歷這些東西之後不會做噩夢,不會突然驚醒,不會喊出聲,然後被那群怪物當夜宵葬身人腹。當然也可能是早餐,如果它們作息和我一樣作息健康三餐規律的話。 呃啊,它們要是飲食均衡的話,最起碼請它們吃我之前不要吃香菜,別把我和香菜放一塊兒,我膈應香菜。 “沒有,我們從來不喝咖啡。”如月手托腮沉思了一會,“要不再去給你拿點茶?” 也行。什麼都行,提神就行,隻要提神,你拿針紮我都行。 我和如月商量好交換了彼此的電話號碼,她說她一會過來的時候會先給我發消息。漂亮,還得是她貼心。我又回頭看了下窗戶那邊,大敞著,外麵圓月清晰可見,感覺從外往裡吹著陰氣,好家夥這哪是窗戶啊,這不陰間的大門呢嗎。為了避免再出什麼事,我去關了窗戶,然後一路把她送到屋子門口,誰料剛小心翼翼推開門,就看到不遠處有個小屋房門口的燈籠掉了下來,摔在地上。還滾了一圈,停住的那刻,這樣一個沒有表情、沒有生命的物體,我怎麼就看出了一絲心虛呢? 不得不說,在這種安靜的夜晚,燈籠掉在地上的聲音真的有點響。我一時愣住了,緊張得不行,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要沸騰起來,心臟也開始玩了命跳。 不太妙啊。 我吞了口唾沫,眼睜睜地看著那群怪物瞬間仿佛被按了暫停鍵,都定在了原地,下一秒,就像炸彈爆炸,它們瘋了一樣地奔向那個屋子,用所剩無幾的指甲抓撓著門,留下點點血跡。由於都不是活著的人,再加上身體本就是由不同的人體組織拚接起來的,它們跑起來的姿勢分外扭曲,哪怕是在黑夜裡,我也能看出有些家夥的腳已經扭到了背後,有的還跟縫得功夫不到家似的,差點扯斷。我一度懷疑那些胳膊和腿的扭曲程度能讓我一剪刀剪出個莫比烏斯環。 身為一個喜歡熱鬧的人,我對人頭攢動的場景非但沒有什麼恐懼感,甚至覺得很親切。但眼下,看著數十扭曲著的怪物密密麻麻擠作一團拍著屋門,我還是產生了生理性不適,一度懷疑自己患上了密集恐懼癥。畢竟人和怪物還是不一樣的,人群會讓我產生親切感,但怪物隻會讓我想撒丫子跑。而事後過了很久,當我在麵對人群也產生不適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懷疑是正確的。有些恐懼癥就是來得猝不及防。 我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愣在原地,顧不得什麼男子漢風範,很本能地往身後的屋子縮了縮,祈求我其實並不怎麼相信的上帝或者佛祖或者菩薩又或者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總之隨便誰,廣撒網多撈魚總能有一個保佑我不被那些東西分著吃了。大家都是人,或者說它們曾經都是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這啃我怎麼說也不太人道是吧……我又勉強看了一眼那群怪物。 靠,有什麼事不對! 白天剛出門的場景此時重新出現在了我的腦子裡,它們迅速被提取排列,鋪成一幅畫,按照這個方向的話,那個位置應該……我腿一軟,無聲跪倒在地——青山和枕河的房間。 糟了,外麵這麼多怪物肯定會把青山他們吵醒,但是他們對這些東西應該一無所知,萬一和怪物產生正麵沖突,那後果不堪設想。 我已經不敢再去想接下來發生的事了。 “如月!”我死死拽住如月的衣袖,比熱鍋上的螞蟻還急,一整個就是急急國王。我不知道為什麼收留青山他們的苗民明明也說了寨子的禁忌,在這種情況下卻並沒有要救他們的意思,也許是睡得太死,又也許是別的。在發現可能有危險的是他們的那一刻我的大腦似乎已經停止了思考,哪怕是最簡單的常識都無法被運用。我隻知道,不要發聲,並且如月是我唯一可以求助的人,我想請她救青山他們。盡管我和他們也才隻認識了一天,但也是認識了,要我目睹認識的人喪生而無動於衷,我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如月睜大眼睛看著我,張了張嘴又閉上,貌似把什麼話咽了下去,最終她隻做了個口型,但我看出來她要問什麼:“你還能跑嗎?” 跑?這和跑有什麼關係嗎?雖然能跑就是了。我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試探性地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腿,看上去問題不是很大,除了有點被嚇得發軟之外沒什麼大礙。 隻見如月拿出了一支白裡透著一點黃的、明亮通透的笛子,大約隻有一根手指大小。 “等你準備好了就跟我說,我會吹這支笛子,把它們引開,你借此機會繞到屋後把你的朋友接到你屋裡來。記住,一定要等看不到我們的時候再去。到時候我回來和你們匯合,明白了嗎?”她正色道。 我咬咬牙,又調整了一下呼吸,確認自己沒問題後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她將笛子放在嘴邊,一麵吹著,一麵出了門走到小道上。那是我從沒聽過的詭異而晦澀的音色,宛若一個嗓子收到傷害的人,隻能發出些無意義的音節,細微,讓人聽了心裡很不舒服。它完全不像是一支笛子會有的聲音,更像是某種東西的低語。那些怪物聽到如月的笛聲,竟如同受到了召喚般自動站成了一排,向她緩緩走過去。 隨後她帶著它們沒入了黑暗。 從如月吹笛到帶著怪物離開,整個動作的完成不會超過一分鐘。可這幅詭異又帶有一絲奇特美感的畫麵始終映在我腦子裡消散不去,哪怕過了很多很多年,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閉上眼睛,也會想到月光下如月用笛聲引著它們走向無盡黑暗的場景。那一刻的如月似乎變成了我看不懂的人,讓我想到了我剛與姑姑告別時看到的、她的眼神。熟悉的人一下子變得很陌生,你會覺得她整個人的氣質完全改變了,類似於一個人穿了尺碼不合適的衣服,一個靈魂套了不適合它的殼,別扭,卻無從下手解決。因為你根本無法分清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哪個隻是表象。 那種異樣的感覺又來了。隻不過我沒有把二者聯係起來,覺得沒什麼關聯。當我發現它們其實是一種感覺的時候,早就有點馬後炮的意味了,當時的我,隻是沉浸在如月的笛聲裡久久無法走出來而已,其他什麼都溜不進腦子。 “我去,如月還會趕屍?”我喃喃道,足足有一分鐘,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該乾正事才是,立刻按照如月的話繞到了屋後。我剛想去敲他們窗戶把他們喊出來,就和把窗戶打開的青山砰地撞了頭嗷了一嗓子,差點沒給我撞成腦震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前全是金光閃閃。得虧怪物都被如月引走了,不然這動靜,我們所有人都得遭殃。 “陳離秋?”聞聲枕河也從窗戶湊了過來,“你怎麼在外麵?那些東西呢?” “你們快先從這裡爬出來去我那裡再說。”我揉著頭,實在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對著他們跟抽風似的皺著臉。幸好現在是黑天,幸好光暗得很厲害,幸好枕河的鏡片不反光,隻要我看不到自己什麼表情,難堪的就不是我。哈! 於是我看著他們兩個人穿著睡衣就從窗戶裡爬出來,還磕磕絆絆的,尤其是青山,幾乎最後是摔下來的。雖然但是,脫離危險了之後我已經完全放鬆下來了,看到他倆這個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爬窗戶的樣子甚至有那麼一點點想笑。我承認這個情況萬分危急需要爭分奪秒的時候笑確實有點沒品,但我畢竟沒受過專業訓練,無論好不好笑,有多好笑,我都要笑。 不過馬上我就笑不出來了,枕河這家夥,居然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型的,他有肌肉,雖然不是很誇張的那種,但也很明顯是長期健身的成果,很是勻稱,感覺至少能打死三個我。那……我要是笑得太放肆了,會被他一拳打爆的吧。又或許他會把我的胳膊也擰個一百八十度,然後剪個莫比烏斯環出來。 想到這裡,我立刻把還沒來得及咧到耳朵根的嘴角給拉了回來。我還不太想剛擺脫怪物的威脅又被枕河大卸八塊。人要懂得收斂低調,太囂張或笑得太厲害萬一漏財了怎麼辦。 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我怕,不是,我肯定跑不過枕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