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河的行動力很強,沒過一會他就已經在平板上把我的想法理成了導圖,又寫了些可行的方法,還用不同顏色的字做了標注。 “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添的地方,當然,你最好沒有。”他把平板擱在我們麵前。 我縮了縮脖子忽略掉他後半句話,將導圖來來回回看了四五遍,確實滴水不漏,以我現在的腦袋也想不出更多的東西了。況且既然拜托枕河幫忙,自然主要聽他的。我媽教育過我,自己做不了請別人幫忙的話,除非是自己沒表述清出的問題,否則就不要太挑三揀四。說白了就是不要當大爺。 “那沒問題的話,就這樣了?”枕河道。 “沒問題,枕河你特別偉大。” 我們遂愉快敲定終稿,初步計劃已經定好,接下來隻需要找到合適的人選就萬事大吉了。 “你就偷著樂吧離秋,枕河這是已經把你當半個自己人了,不然他才懶得管這些東西呢。”青山笑笑。 還有這種好事?我好大的魅力!這不得立刻找枕河求證一下。於是我滿臉期待地看向枕河,然後後者“嘖”了我一聲。 好吧,看來他現在表現的是不把我當自己人那一半。 “如月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啊?”青山忽然問道,“這可是計劃裡最重要的一環,得仔細選。但我們也不太了解這裡的人,你目測看呢?” “有一個,我感覺應該可以。”如月說,“等天亮了我帶你們去見她問問看,不過你們可能會覺得她脾氣有些古怪。” 古怪就古怪,如月說可以那就肯定可以。隻是天亮再去…… 我們三個同時往窗外看去——天色泛白。 “咳,天大亮了再說,先休息。一晚上不睡你們不困嗎?”如月正色道。 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困,人畢竟還是要睡覺的。我打了個哈欠,準備把他們送走後小憩一下。枕河和我留了微信,說要把導圖發給我一份,他不想留在自己平板裡占內存。青山見狀也嚷嚷著要來湊個熱鬧,最終我們四個人就這樣互相交換了聯係方式,然後各回各屋補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不出意料地已是日上三竿,困擾的事情得到解決之後果然會讓人輕鬆不少。大概也是太累了,這一晚上,哦不對,一上午幾乎都沒怎麼做過夢,睡得格外沉。我看完時間,伸伸懶腰活動活動身子,被胃揍得下床準備去覓食,一出門剛好碰上如月:“吃完午飯再去吧,要不要把他們兩個也叫過來?” 我望了望青山他們的屋子,兩人也正好要準備出門,青山先注意到了我們,隨即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枕河就向著這邊跑過來。我承認看到枕河踉蹌那一下子的時候笑出聲有點不太厚道,但畢竟就連受過專業訓練的都會忍不住笑,那我就更忍不住了。 如月簡單準備了幾樣菜,我們匆匆吃過後,她就帶著我們一路朝著坡的更上方走去。 那人住的地方幾乎到了坡頂,而且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家除了這一戶之外周圍再無其他人家,距離這裡最近的居民也得住幾百米開外。一方小院,一個小二層,便是全部。地段倒是不錯,依山傍水,可以說環境是相當清幽,我一度懷疑到了苗寨的邊緣地帶。可特意挑這麼遠個地方,也不意外如月會說她性格古怪了。 “過會兒我敲門,跟她說我過我們的來意之後就靠你們自己說服她了,這是你們的想法,我也表述不出來。”如月回頭跟我說道。 嗯我是有點虛,但不是還有青山呢嗎,我相信他身為天津人的嘴皮子。我和青山交換了一下眼神,向她比劃了個“包在我身上”的手勢。 門開的那一刻,沒來由地,我感覺到一股厚重而森然的氣息將我包裹住,惹得我渾身上下都下意識緊繃了起來。不僅感覺上很不舒服,還有種陰冷感,如月這是找了個什麼人啊,人影還沒見到這氣場上先來個下馬威是吧。奇怪的是青山他們似乎都不受影響,好像這種感覺並不存在隻是我一個人的錯覺似的。可確實啊,這感覺差點都能給我把腰壓斷,他們怎麼就沒事。 等見到人,我又吃了一驚,身上壓迫感更甚——她也非常年輕,看上去比如月大不了幾歲,而且很高,大概接近一米七,在西南地區這種身高的女子實在稀少。而那種詭異的氣質就藏在她那雙眸子極黑的丹鳳眼裡,看不出什麼高光,隨手撩頭發的時候能見到她左眼眼尾靠近太陽穴的地方有顆痣,眼尾淚痣倒是經常見,但是這種位置,她還是我見到的人裡麵頭一個。 根據我曾經在哪裡看過的一個理論,對於一個人最初的感覺基本上奠定了未來兩人的相處模式,這是人第六感的作用。而我對她第一眼的感覺就是兩個字:詭異。明明長相也是出挑的,但總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裡麵,合不來,絕對合不來,主要是她整個人的氣質給我的感覺就是…… “我去,川上富江!”青山小小驚呼了一聲。 對,我就是青山那個意思。 她一臉疑惑地看了眼青山,隨後又轉頭用苗語和如月交流了一段時間,當然我不負眾望地一個字也沒聽懂,頂多從神態和語氣裡推出這段對話裡有幾個問句。無語,羨慕你們會多種語言的人。不等我從癡呆的狀態緩過來如月就已經示意我們上前了,還是枕河拉了我一下我才反應過來,差點給我拽倒。可能這就是風水輪流轉吧,我之前才笑過他,現在就被他拉了個趔趄。看來人啊真不能太嘚瑟。 “進屋說吧。”女子生硬地沖我們開口,領著我們進了屋。 明明是大白天,屋子裡卻也很黑,窗戶被厚厚的床簾擋了個嚴實,一點光都透不進來。沒有電燈,隻有正對門的八仙桌和側麵幾張桌子上的蠟燭堪堪發著光,讓本就陰森的氣氛雪上加霜。 不過這窗簾看上去質量挺好,晚上睡覺需要無光環境的人可以參考參考。如月家好像也是這種窗簾,等都忙完了我得問問她從哪弄的。 那女子指了指側邊桌旁的幾把椅子,示意我們就坐,而她和如月則坐在了正對門的那兩把椅子上。 “楊楦玟,我的名字。”她很簡單地丟給我們一個稱呼,又忽然把頭轉向我,“你就是陳離秋吧,找我什麼事?” 聽她發問,我忙把腦子裡的想法飛速整理了一遍,感覺自己的腦子這輩子沒轉這麼快過。一下子夢回學生時代上課走神卻被老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的場景,但是這次沒同桌幫我。 “是這樣的,聽如月說,你……您要參加今年授神祭的言婆選舉,我們這裡有個計劃能讓您成功選上,但是同時我們也希望能借您的幫助,以這個身份讓人們減少這種犧牲的行為。” “聽上去挺有意思,但是你怎麼就確定我自己選不上呢?”楊楦玟笑了,翹起二郎腿,眼睛裡都是“這事無關緊要”的神情,“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這個人呢,一向不做毫無把握的事。” “如果原來您的把握不到百分之百,這個計劃就能讓您到百分之百程度。哪怕是原來就到了也沒關係,它相當於多了重保障。”我篤定地說。這還不心動?百分百誒,擱考研裡就跟保研了似的,還比一般保研穩。多好多劃算。 “可我為什麼要‘減少犧牲’?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好問題。看她這幅態度,我要是再說什麼這樣太殘忍了之類的話絕對會被她笑話的吧。這人怎麼這樣,一點善心都沒有,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幫忙的,如月會不會記錯人了啊。 “因為蠱神祂既然作為一個神,如果在人間的信徒都死光了,那這個神大概也就失去在人間存在的意義了。”青山不緊不慢地說道,“神之所以在人間這個與祂生存環境完全不同的地方為人熟知並且立足,難道不就是因為祂在人間有信徒嗎?也許神不在乎能不能在人間棲息,但祂的信徒——也就是您,應該需要祂能。”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好樣的啊青山,我果然沒看錯人,嘴皮子這麼溜。 楊楦玟還想說什麼,但還沒等開口,青山就又接了上去:“神的信徒是需要一個龐大而穩定的基數的,否則隻會導致信奉者與被信奉者都舉步維艱。若隻有您一個信徒,說句不好聽的,人的壽命並不長,一旦您撒手人寰,誰來讓祂在人間傳承下去?還是說……您的目標是與之殉情?如果您真的信奉祂到一定程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相信您應該不會讓祂淪落到如此蕭條的境地。冒昧揣測一下,您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 青山的話讓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從來沒有覺得他這麼厲害過。說句實話一開始在如月講蠱之類的東西時,青山露出聽不懂的表情我還以為我倆半斤八兩。現在看來,原來菜的隻有我自己。我又看向枕河,試圖從他那裡找到點什麼評價,或者是點安慰,然而他隻是給了我個讓我不要大驚小怪的表情。 好的我大抵是傻了才會選擇從枕河那裡找安慰。 “青山,厲害,是不是飽讀詩書練出來的?”我悄悄打字給他。 “沒,我上完初中就輟學玩去了。” ?青山你明明可以直接羞辱我的,合著我一個研究生畢業的還不如初中畢業的能說會道。 楊楦玟最終沒有再反駁什麼,她隻是向後靠在了椅子上又笑笑,看來青山那套神需要信徒的理論已經完全將她說服了。 “看來你們是真的下定決心想要改變這一切啊,外族人。” 她最後三個字咬得很輕,卻讓我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頓時有點毛骨悚然,生怕在施行計劃的時候出意外被反噬上什麼,該不會這玩意還有身份驗證,非本族人強行乾涉會留下什麼不太好的後遺癥吧。不過想想,我都能撞鬼了,區區後遺癥,也就由它去吧。人生就這麼短,先做了再說。 “無論如何,能救一個是一個。”我說。 “行,那我就,看在如月的麵子上幫你們這一次吧。況且我也真的很好奇,你們到底有多少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