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淵山周薄霧靄靄,遠看似有碧光流動,不時還有仙鶴於山身宛轉,鳴出陣陣唳音,讓人心神悸動,若是有些修為的道人便會感知到聲中竟帶道法之力。 在那山中氣道最盛一處,有幾人半跪於此。他們麵前有三人盤坐蒲團之上,皆閉著眼,口中不停念著某些咒語,不知做何事。其中兩個閉眼道人竟是盤蛟和灰雁兩個老油條。中間一位則是烏發齊肩,眉中點紅,麵容甚是年輕。這人正是沉淵派掌門,白鶴道人。 他們口中不停念咒,手上印法不停變化,三人手印透出巨大的法力波動,周身氣旋凝聚,暴風不絕呼嘯,腳下土地層層崩裂,半跪幾人也是遁到百丈開外,方才那一絲氣息竟讓他們身體產生撕裂跡象,快要窒息。 法力在三人中間不斷匯聚又碎開,三人被靈壓不自覺地彎起背,手上結印都快到殘影,嘴角不斷溢出真血,順著衣袍延到蒲團上,一團雪白泛上腥紅。直到頭上浮出一層薄霧,並逐漸成型,他們臉上才有所緩和,看到希望要加大力度再搏一回。 漸漸地一道人型虛影幻化出來,虛影周邊的景貌也一一浮現。薄霧將要成型時,青天白日下一道雷光轟然閃落,力劈三人,“鐺!”一聲,三人坐下之土竟被劈出百丈深坑,深坑竟還有鐘聲緩緩回響。幾個還留在近處想觀大法的修士身軀直接爆碎。這天罰將沉淵山一切生靈驚動,亂叫四竄,驚嚇慘叫聲不絕於耳。 電光將薄霧如刀砍肉般劈裂,三人被這樣天罰降下亦是功虧一簣,大口吐血,連道行都施展不出,一要運作真血便沖口而出。三個老鬼急忙將一世藥藏都拿出來,不停把丹藥塞入嘴裡強行補元。又祭出件防禦珍寶,一指點開便升起金紫交叉的靈氣,快速凝聚將三人包圍保護,三人吸著丹藥,盤坐地上靜等靈藥生效。 大約一個時辰過後,白鶴道人和其他二人才先後逐漸能運轉周天,喘出口大氣。 “此物竟如此逆天,根本推演不出分毫。”灰雁道人後怕道,他現在手仍在輕微顫抖。以他們三個忘道境的實力合力推演,這片地域可說無物可藏,即使是同樣有望道境坐鎮的其他門派乾擾,也絕不可能降下這樣的天罰,若非寶藥傍身,這一劈下來可要將他們打回爐內重造了! 其實這道雷罰還隻是一次輕微警告,他們若要繼續推演,便能看見此生唯一一次從未見過的恐怖。 “它應該是那一界的神物,不是我等可觸及的......”盤蛟道人說道。 “難道就此放棄嗎,我們已結下這樣的因果,就這樣結束嗎!”灰雁道人不甘,他們已經染了眾多凡人血,還被降下天罰,損失了幾乎一世的藥藏,最後竟是全做無用功,叫他怎能平意。 最為重要的是,那一物很大可能讓他突破早已根深蒂固的桎梏,更上一層天,有望進入那無數修士仰望的破凡超脫之境!甚至是那人道極巔之境! 所以這三人怎甘於這般結尾。 “不過這種神物竟會在這裡出現,其中也許涵有不小的因果......”白鶴掌門開口了,雖然神物的誘惑很大,可還是要理智行事。 三人沉默無言,心中盤算不斷。 良久,白鶴掌門才無奈說道:“隻得去無頭搜尋了,傳令開氣五至九重天的弟子去尋找那小兒的蹤跡,成功捉拿者為下一任掌門候選,並可在紫淵洞府修行三次。”白鶴為了神物掏出了極其誘人的條件,不單是成為掌門候選能得到派裡修煉資源的大傾斜,那紫淵洞府可是令無數修士艷羨之地。位於沉淵山心臟處,這片靈山中最精純的靈氣便在此處,而紫淵洞府就是由這些靈氣蘊養形成,吸收日月山川之精,再由天道鬼斧神工歷千百年而成,普通修士在此修煉可謂一日千裡,笑望後來者。白鶴三人便是靠著這處地方突破至望道鏡,成了此界眾多門派中的一方大能。不過洞府修煉也是有限製的,最精粹的靈氣自然需要時間孕育,一次修行煉化過後便要靜等二十年靈氣恢復才能再次進入修煉。白鶴掌門肯出這樣的獎賞自然是勢在必得。 一令傳出,沉淵派不多時便熱鬧起來。一道道靈氣破空而出,勢要將掌門口中那小兒捉拿,成就派門風雲人物。 吩咐完後,白鶴三人也身形一動,落入密林之中,那裡有一處洞府被藤蔓纏繞遮掩。白鶴手指一動,洞府的石門便“隆隆”地緩緩移開。裡麵有人在看守,看到他們三人連忙低頭行禮。白鶴掌門頷首後,看守便引他們進去了。內裡很簡單,這洞府就是一座監牢,但裡麵困住的並沒幾個人,一間間柵欄裡都是空蕩蕩的,裡麵的木椅都腐爛了。幾人走到一處牢房前,裡麵竟是個女子。那女子衣裳滿身血跡,一頭烏發被塵土染到發灰,披散下來連模樣都看不清,手上腳上還有些若隱若現的新鮮血印…… 女子看到幾人到來,一臉怨毒之色布滿臉龐,以至於空氣中的靈氣好像都有些躁動。 許霖怒視幾人,殺意湧動。 一個邋遢少年躲在洞穴裡。他滿身都是泥汙,麵色蠟黃,身上還有些擦傷與泥塵混在一起,浸成了一道道紅黑疤痕,看起來觸目驚心。可他身上的的破衣服居然是由絲綢縫製,讓人摸不著頭腦,好奇他身上發生的事。 莫絡此時靠著洞穴裡的一塊大石,屏氣凝神,絲毫不敢發出一點動靜。洞穴外竟有一隻巨鳥徘徊,巨翅的拍擊形成一股股烈風,伴隨它尖銳駭人的鳴叫,在洞穴裡不斷嗚嗚回響。即使莫絡把雙耳塞住那可怖的聲音還是穿透著他的耳膜,震得人心神驚亂。 巨鳥見獵物還不就範,一雙比人還大的腳抓在洞穴上方,要用它那彎尖的巨喙強行砸開,捕食莫絡。 莫絡定定地看向那不停落下石塊,逐漸鬆動的上方洞穴。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太疲累了,連舉手撿起石子都感覺無比艱難。可他卻不感到恐懼,因為他已經像這樣被當獵物追捕一月有餘,內心逐漸麻木,也無力害怕。 不一會,上方已透出一縷光線,很快又透出三縷四縷,直到一隻碩大的鳥喙又再次出現他眼前,巨鳥見啄得差不多,一隻眼靠在空洞處,興奮貪婪地看著莫絡,發出咯咯的叫聲。 莫絡艱難站起,在地上抓了把石子,用盡力量丟向那隻眼睛。可惜他沒有力氣,一把石子扔出瞬間便散落一地。巨鳥更是興奮,它享受這種獵物掙紮的行為,這是它們本能上的高潮。 鳥喙越啄越快,一下一下更加用力,上方洞穴愈加鬆動,眼看就要塌陷。 “去你的爛鳥!” 莫絡心頭悲憤不甘,他用出最後的力氣怒吼,恨不得將這隻惡鳥層層剝羽,撕毛紮肉。 他的妹妹舍命讓他逃離地獄,卻又隻是來到另外一處地獄。他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一被那個戒指送到這裡就被一隻鳥頭獅身的怪物追殺,躲躲藏藏後又出現隻蛇身鱷魚襲擊,每次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拚命跑了兩個月,中間他已見過不少奇形怪狀的生物,在懸崖邊上反復拉扯,以至於現在這隻鳥看上去都算正常了,就是大點樣子惡心點。巨鳥張開大嘴,嘴裡環形的尖牙露出,嚼碎洞穴的土塊,見深處得差不多直接伸出又長又厚像蛇一樣分叉的舌頭要舔食他。 “可惡!”眼看莫絡就要喪命於鳥嘴,莫絡胸口處竟閃出一柄幻化的光劍,直穿鳥嘴,一擊擊殺。巨鳥還來不及發出叫聲便眼神渙散,癱軟在洞穴上。 莫絡震驚得無以復加,他掏出胸口處的那隻戒指,此時戒指銀光流轉,似有感應。 莫絡端著戒指細細觀察,額頭上一滴血不經意落在戒身上。 霎時,周圍陷入一片灰暗,獨有幾顆星辰在暗暗閃爍。 戒指這時懸起來,離開莫絡手中。戒指的感應染上莫絡血後愈演愈烈,發出嗡嗡鳴聲,流光溢彩,七彩斑斕交替。那戒指溶化了,在不停蠕動,似水似泥。直到它漸漸化出一道人形。 莫絡看著這道熟悉的人形,兩行熱淚如雨下,是他如今唯一的牽掛,求生的唯一動力—生死未卜的許霖。 那道許霖模樣的身影溫柔地對著莫絡微笑,輕輕用手抹去莫絡臉上的淚痕。 “小霖,真的是你嗎?”莫絡不敢置信地問道,他希望這一切不是夢,是他那生死未卜的妹妹用什麼大手段最後逃進戒指了。 可他還是失望了,“我隻是她留存化出來的記憶,並不是她。”那個許霖說道。 “剛才多謝你救了我。”莫絡心情低落,但還是為著戒指恩情道謝。 “是我救了你,但也不是我救了你。” “什麼意思?”莫絡很疑惑。 “你可以理解為我是這隻戒指中的戒靈,現在以許霖的記憶為承載而現形。”她平淡答道。 “那你到底是誰。”莫絡有些震驚又提防,這個變成他妹妹樣子的東西到底想做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有意識時便在這裡,剛好遇到許霖,助她成長罷了。”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莫絡警惕道,結合這戒指剛才施展的神通和之前的經歷,他現在一點都不相信她這套說辭。 “目的?我也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麼,我沒想過,好像我的意識隻告訴我輔助戒主修煉,我也按照意識行動。”戒靈撫著下巴,認真說道。“若是想害你,我也不會救你,你沒有能被利用的實力,不必拘謹。”她又補了一句想讓莫絡放下些警惕,雖然有些紮人心。 莫絡軟化一點,畢竟她說的是事實,就算真被利用也權當報那一劍之恩罷了。 “那你知道我妹妹現在在哪嗎?”莫絡問出自己的重點,他急切又害怕。 “她生命暫無大礙,我與她結下血契,若是她消隕了,我也會被封印沉寂的。” 莫絡緊繃的心弦放下一點,他還是聽到了一點好消息,不幸中的萬幸。 “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憤怒又迷惑,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引來這場滅頂之災。 戒靈不語,一指點出,一串記憶圖像便赫然呈現在莫絡眼前。 這場災難的緣由得以明目。 原來許霖被選上成為沉淵派弟子後並非他們所想那樣風光,莫絡想象中那種飛天遁地、探星通神的日子幾乎不存在許霖的日常中,更多的是一個單薄女子日復一日來回挑著幾百擔水入水缸,掃著比他們府邸還大幾倍的屋子,還要謹小慎微地擦拭著屋子裡的每一件器物,一天隻有寥寥一段時間是在打坐修煉,偶有類似師長的人來指導或是在學堂一樣的地方與其他弟子一起聽經。 這樣過了兩年,許霖修為沒有什麼提升,僅僅是開氣二層。甚至有些同期弟子已經被派去指導新入門的弟子了,她還是做著這些雜事,甚至被安排得更多了,許霖隻是這些人中平凡低微一子。 莫絡拳心捏出血線,他們視為驕傲的寶貝妹妹居然是這樣的待遇,到頭來竟然還被害成這樣,他恨欲狂,想將沉淵派那些老狗折磨殺滅。 不過之後一年卻出現轉機,許霖一日挑水時竟天外來物襲擊。這天外來物自然是現在這隻戒指,許霖雖說修為不高,可也算是凡人眼中千萬人之上的大仙人,體質非常人,被一件小飾物砸到不會有大礙。可她額頭竟被砸出血。戒指染上了她的血有所感應,也像莫絡這樣被拉進這片黑暗的空間中,隻不過當時的這裡還有很多星辰閃動,圍繞許霖周身。 她開始也恐慌迷惑,隻到戒靈出現為她解釋,不過當時它還隻是一團透明的靈魂體。許霖就陰差陽錯間與它立下血契,成了戒主。期間她也問過戒靈的來歷,嘗試幫助恢復它的記憶,可它都是一問三不知,隻說等她實力足夠,也許便可知曉當中密辛,戒靈一切都是隨意識進行,不清楚目的。許霖也隻好作罷。 戒靈確實是一件稀世珍寶。雖然不記得自身的來歷記憶,但它卻記得一些玄奧無比的修煉功法、陣法,甚至它本身突然一感應就能讓許霖突破。這讓許霖在短短半年內便從開氣二重天到達開氣六重,比之一些派門長老還要強勢,冠絕同輩弟子。但身懷至寶當然要低調行事,許霖並不顯露真正修為,用戒靈的閉氣之法隱藏起來,與一般弟子無異。 可一次與他人去外麵完成采集事務時,遭到一隻有接近開氣七重修為的單眼碧毛熊襲擊,為了救下同伴,許霖不得不挺身而出,導致修為暴露。這自然引起沉淵派上層的重視,迫於望道境審問之下,戒指的存在被知曉。貪婪的精光在眾長老眼中閃現,連那白鶴掌門都是細細盯著戒指打量。他們當然是要以上交派門研究,壯大派門的正當名義要求許霖交出戒指。熟悉的盤蛟、灰雁、白鶴三人緊盯著她,還有一眾長老包圍。這等場麵不允許許霖說不,隻好交出戒指再從長計議。 可他們拿到戒指後仍不罷休,竟打算要抓拿許霖來研究。許霖怎會聽從,在這苦勞三年,無人重視,現在知曉她懷著寶物,又用這般手段逼迫,甚至連她性命都不放過。許霖當即爆發,一拳陷在那個捏看戒指、眼流金光的長老臉上,奪回戒指,沖天而出,此時她已是開氣八重天的修為。當即她就施展空間轉移而逃,她早已做好準備逃走,隻是三個鎮教巨頭的威壓讓她改變了想法,奈何他們竟緊緊相逼,連命都要收走,那可別怪她不仁不義。 許霖這般行徑引發沉淵怒火,即刻下令追殺,直到如今。 莫絡怒吼,一拳沖向那白鶴幾人的虛影。“欺人太甚!這群老賊不得好死!”莫絡大喊,怒吼聲回響這片黑暗。 他又癱坐下悲哭,抱著戒靈化成的許霖大腿,“為什麼......啊啊啊......爹啊!娘!” 那道許霖身影靜靜看著他哭鬧,直到他沒有力氣,兩個月的生死逃亡,和如今知曉真相的悲憤,讓莫絡一下暈了過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戒靈拿出一顆丹藥渡去,莫絡才緩緩醒轉。 莫絡在大鬧醒轉後也是冷靜下來,他看著那許霖的麵容,決然說道:“你可知有什麼復仇之法?”看到他妹妹的記憶又親眼見過戒靈的神通後,莫絡將希望寄托於它。 “我看見你們立下契約,你應該不會拋棄小霖不顧吧......”他又補了一句,他有些緊張,要是戒靈沒了,一切都是癡人說夢! “不然我為何救你,若是她身殞了,我就又要被封印不知幾載春秋。”戒靈平淡答道。 “那要怎麼做?”莫絡心中的希望之火被點燃,不能讓它熄滅。 “當然要靠你來救她。”戒靈說道。 “我?我怎麼能救,對麵都是修道老狗,我哪來實力對抗!”莫絡吃驚,認為戒靈在耍他玩。 “你有飛劍那樣的大神通,不是你出手嗎,我隻是一介凡人怎麼靠我?”眼看戒靈不語他又軟化一點問道。 “剛才救你使出那一招是不得已之下,我現在的狀態無法支撐那樣的負擔,若是戒內星辰全部暗淡消散,我也會陷入封印之中。”戒靈無奈道。“並且許霖如今不再我身旁,原本我如今是處於沉睡,不過你是她的血親,這才可喚醒我,但也不能發揮我全部的能力。” 莫絡看了眼四周暗暗閃爍的星辰,的確沒有剛才許霖記憶裡那樣多,明白了戒靈的苦衷。 “那你要我怎麼做?”他正色道。 “修煉。” “啊?” 那許霖容貌的櫻唇淡淡吐出兩個字,令得莫絡迷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