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這如同時鐘指針跳動發出的聲音，其實是方林用尾巴輕敲地板所發出的。 　　它正在思考。 　　“方林先生……你需要幫助嗎？”係統突然發出了聲音。 　　“嗯……T，我想我需要一些……媒介？或者…‘靈感’之類的。” 　　“好的，方林先生。請稍等。” 　　方林一邊聽著，一邊抬起尾巴尖分出一團煙氣，“咻”地一甩，一把和藤椅大致相似的“煙椅”一下子摔在了地磚上。 　　方林學著那女孩的樣子側躺上去，又用一坨煙氣當做手臂撐著腦袋，尾巴尖在空中虛劃。 　　形體上幾乎一模一樣，不過它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嗯……” 　　方林的尾巴伸進煙椅的一條縫隙，慢慢圈住，陷入了思考。 　　“……雨水……發…芽……” 　　它閉著眼，若有所思地念著。 　　一大塊煙氣被方林舉起，在空中炸開。像初春溫柔的細雨般飄落，一株株被滋潤的“煙花煙草”便從石磚中冒了出來。 　　連書桌上也“長”出不少。 　　方林看著自己的作品，總覺得不如之前見過的花草。 　　感覺……沒有它們那樣美麗，沒有它們那樣鮮活，沒有它們那樣真實。 　　也行是因為這裡沒有光。 　　“太陽……” 　　方林翻動身軀，變成趴在煙椅上，像鴕鳥一般把腦袋埋進了長椅的煙氣裡，遠遠看去像被卡住了一樣。 　　它纖細滑膩的墨色身軀露在外麵，小巧的尾巴尖胡亂地搖擺，十分惹人注目。 　　“方林先生。” 　　係統悄悄地拍了幾張照，然後叫了方林一聲。 　　“……” 　　方林迅速地騰空轉身，將煙氣全部收回。周圍一下變得空蕩，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方林先生，接下來您將見到一位‘囚犯’，您可以和他對話，或許您會有所收獲。” 　　“嗯。” 　　方林盯著地麵回道。 　　一道深藍色的光幕在方林眼前浮現，光幕的畫麵中突然浮現死黑死黑的嘈雜顆粒，像是老電視機無信號時一般傷眼睛。 　　從畫麵的中央逐漸開始清晰，一道像素畫風的慘白色人影低著頭癱坐在視線的那邊，他靠著一麵深邃的灰墻，幾根黑紫的鎖鏈散落在他兩側的地上。 　　他的樣子隻能憑借細微的黑色實線勉強區分，十分模糊，方林隻能感受到他在微微呼吸，活動。 　　“這是必要的措施。”還沒等方林問，係統就補充了一句。 　　方林眨了眨眼，盯著白色人影，用尾巴點了下光幕，他的身上浮現了“對話”選項。 　　方林選擇了“對話”。 　　沒有任何聲音，隻有一個個文字在人影上方依次緩慢浮現。 　　“死亡……瘟疫……靈魂……” 　　他似乎在喃喃自語，身軀仍一動不動。 　　方林能看懂這些文字，它們連在一起，方林卻有點不懂了。 　　他在表達什麼？方林感到疑惑。 　　思考了半天，方林又選擇了一次“對話”。 　　“蛆蟲……屍體……血肉……” 　　“……” 　　方林沉默著，試著用“精神”去觸碰，卻撞到了一堵“堅硬”的“墻”。它的直覺告訴它，那“墻”是係統設置的。 　　“這是必要的措施。”係統毫無感情地重申了一遍。 　　“哦——好吧——” 　　方林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刻意拖長了音節。它向上翹起尾巴，輕巧地甩了幾下。 　　雖然不是很懂，但方林還是很懂事地聽了係統的話。 　　它轉頭看向屏幕，發現人影自己說話了。 　　“哈……哈……哈……哈……” 　　伴隨著笑聲的擬聲詞，慘白的人影突然像卡了bug般扭曲地抖動起來。 　　光幕也隨之像要損壞了似的顫抖起來。 　　“請稍等。”係統說著關閉了光幕。 　　方林眨了眨眼，想了想，扯出一團煙氣，又開始琢磨它的“煙氣花草”了。 　　…… 　　…… 　　在方林不知道的另一邊，係統正在處理一個故障。 　　“可笑……可…可悲……” 　　白色人影扭曲著，念叨著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 　　係統沉默地投影出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全身被漆黑鎧甲包裹的高大人影，眼睛散發著兩道幽藍色的光。 　　他居高臨下，直直凝視著白色人影。 　　白色人影緩慢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張沒有五官的消瘦人臉。 　　“說實話……” 　　他又重新低下了頭。 　　“你跟他差遠了。” 　　係統撤去了投影，發出了死板、冰冷的聲音： 　　“如果再違反規則……” 　　還沒等係統說完，白色人影就打斷了它。 　　“好，好，明白了，懦夫先生。” 　　他在說到“懦夫先生”時狠狠加重了咬字。不等係統說話，他又自顧自說起來。 　　“你知道嗎，你可真是個膽小鬼，如果是他……那怕他們任何一個…都一定會反駁我…而你隻是一個被‘賦予了’的可憐機器…唔，好吧，那些事還真是糟糕，你們總是很頑強……當然，那不是重點。不過，我真想不懂，你……我是說，你就這麼害怕？嗬……可笑……可悲……” 　　“……”係統隻是沉默。 　　那白色人影似乎一下失去了力氣，完全躺倒在了地上。 　　“好吧，好吧，懦夫先生，這可真沒意思，哎……突然有些懷念……哦不，懷念，懷念……我可不能有這種‘嬌弱’且‘正麵’的想法，對嗎，懦夫先生？” 　　他說著說著突然興奮，說到最後又坐了起來，似乎有些期待係統的回應。 　　“……”然而係統隻是沉默。 　　“……行，我受不了，我認輸。” 　　白色人影安靜了下來，輕輕靠在墻上。 　　“請不要再觸犯規則。”係統仍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道。 　　“好啊，當然了，我可是乖寶寶......” 　　他快速且敷衍地說著，突然停頓了一下。 　　大概是來了興致。 　　“等下，喔，哦……你知道嗎，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一個好主意…我打賭，這個小家夥一定會更喜歡我，而不是——你，一個工具。我是說，雖然從某種意義上，我們都可能是工具，或者說容器，但你，你是工具…中的…工具……” 　　他突然狂躁地咆哮起來。 　　“你這個沒有靈魂和記憶的可悲造物！” 　　又一下子語氣平緩。 　　“我是不是該換些個更具有侮辱性的詞匯？” 　　他自言自語起來。 　　“看來我的技術下降了，哦，這真是太糟……” 　　係統對他執行了禁言操作。 　　“……” 　　白色人影無聲地說著，突然意識到自己發不出聲音，繃住身體不再活動。 　　係統解除了禁言。 　　白色人影放鬆了提起的肩膀，深吸一口氣，快速地吐出了一大段話。 　　“喔……等等！別這樣，我這次真的有一個好提議。我可以幫忙，相信我，我什麼時候騙過人？哈哈……好吧，我確實有前科。日子挺艱難的哈，不是嗎？但是！這都不是重點，我的意思是，雖然在你看來，我是一個‘罪犯’，那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知識淵博的‘罪犯’……” 　　他突然像個神棍似的認真、低沉地說道： 　　“生靈不能隻……” 　　“數據分析顯示，這段語句的重合率會超過百分之九十九。”係統不緊不慢地打斷了他。 　　白色人影愣了愣。 　　“……你詐我？” 　　“我的分析隻需要你的數據。” 　　“……” 　　“關於你的建議。” 　　係統頓了頓，像是在思索話語。 　　“我同意，但不是現在。” 　　“哦？你知道嗎，越是想要事情發展順自己心意，就越能體會到那種感覺。你懂嗎，那種預感。而當事情變得糟糕時，懷疑、疲憊與恐懼壓抑著湧來，自此，這裡便有了一道永遠不會消失的傷痕。每次遇到類似的事，你都會感受到那隱隱的傷痛。恍然，又清晰……” 　　係統默默離開了。 　　他依然自說自話。 　　…… 　　方林在想一個問題。 　　它躺在開滿“煙花”的地板上，想象著被花草托住的觸感。它想，那也許是柔軟的，雖然它並沒有感受過，但它就是有這麼一種感覺。 　　柔軟的草，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ｎ．com美麗的花……美麗的…花？ 　　方林突然冒出一個問題。 　　花兒為何是美麗的？ 　　一想到“花兒”，它就想到“美麗”。 　　為什麼？ 　　它陷入了沉思。 　　直到係統回來，它都沒有得出答案。 　　“……” 　　方林閉上眼，想象一朵花。 　　它想，那是一朵美麗的花。 　　花兒伸展著潔白的花瓣，含蘊著淡黃的花蕊。方林的思維逐漸延伸，沿著底下綠色的細莖一點點向下爬去…… 　　下麵是什麼呢？ 　　“塞彼…艾法……白色的花……龍小魔……” 　　方林將它第一時間聯想到的東西拚到一起，在想象中白花的虛無周邊，逐漸變得清晰…… 　　蕭瑟的風疾疾亂竄，在被大雨洗凈後的亮白天空下馳騁。 　　踩過濕漉漉的泥草，掠過清清冷的街道，方林仿佛跟隨著那風兒。 　　風兒帶它來到了一束白花前。 　　方林覺得自己似乎能聞到味道。 　　有泥土，有青草，有石板的，有樹木的……但總的來說，它們都濕濕的。 　　方林喜歡這些味道。 　　但是，它又聞到一種“悶悶的”味道。 　　這裡有好多好多“悶悶的味道”，它想。 　　聞著這“悶悶的”味道，它逐漸感到莫名的無力、難過和茫然。 　　方林試著去看，但潔白的亮光使它難以睜大眼睛。 　　“……” 　　愣愣地適應了好一會兒，它終於能看清。 　　抬眼望去。 　　它看見了好多好多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