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其實並不太能理解墳墓的意義，隻是有種莫名的感覺縈繞。 　　那種感覺就像……仿佛是在下沉，就那樣靜靜地睡去了。 　　“跡象……” 　　方林突然認真起來，閉目集中，甩出幾滴黑色晶液，煙氣猛地漲開，展開，封鎖了圓房。 　　遠看就像一團漆黑的煙氣繭，內裡還隱隱透見。 　　係統被屏蔽了，所有的接收器全部失效，就像被洶湧的潮水淹沒了一般。 　　那甩出的液體如同水炸彈爆炸，被方林的煙氣觸手輕輕“攙扶”著，分裂。 　　迸發散落的“水花”在空中凝聚，形成了某種奇異的立體圖案，如同星空一般璀璨而神秘，又似黑夜般的死寂與沉重。 　　“e…el…爆發……海……跟隨…回…歸……” 　　“水花”隱隱發漲，無聲而劇烈地抖動，冒出了如同水火般交融產生的淡黑煙氣。噌噌往上躥升，最終匯入“煙繭”。 　　“靈魂……死亡……？” 　　方林感覺有點吃力，“水花”似乎逐步在失控。 　　這樣下去好像會失敗，它這麼想著。 　　於是方林做了些改變。 　　它令“水花”聚合回黑液，重新分裂。 　　“白色的花……塞彼艾法……墳墓……龍小魔……” 　　方林在心裡默念了一遍，又用塞彼艾法的語言誦念了一遍。 　　“水花”無聲地爆發、融合與凝聚，持續排出黑煙，似有若無的黑線繞其急旋，一些詭異的形體在煙氣中迅速聚成，又迅速崩塌。 　　就像是一團翻騰的沸水。 　　不久，“大火收汁”。 　　“具現……” 　　方林睜開眼，看著所有的“水花”坍縮成一個小點…… 　　“騰”的一下綻放。 　　從那黑點中綻放出了一朵花。 　　它是白色的，潔白的。 　　方林莫名冒出這個想法。 　　它收回煙氣，用尾巴勾住花，輕輕一拉，像拉住了一把傘，一收，便縮成了一張卡片。 　　一張潔白的卡片，用塞彼艾法的語言寫著什麼。 　　方林眨了眨眼，望著卡片逐漸走神，不知道想什麼去了。 　　是的，它不識字。 　　方林想了想，它自己確實不會人類的語言。 　　回想著自己之前如何說出人類語言，方林覺得有點明白了——隻要懂了意思，就能用。 　　它輕巧地搖了兩下尾巴，盯著卡片，一下就“理解”了。 　　“ha…a……花？” 　　“不止……” 　　方林閉上眼睛，用尾巴輕撫卡片表麵，然後緩緩點上那個古老的詞語。 　　一圈圈漣漪泛起，卡片碎成細碎的顆粒，猛地炸開，又猛地收縮，拚合成了某種紋章。 　　渾圓的盾身散發著銀色的冷輝，上麵精細地雕刻著灰黑花紋，像是某種生物。 　　方林不認識這種生物，但總覺得它有種熟悉的感覺。 　　它眨了眨眼，把《康乃馨騎士與失蹤的蝴蝶》纏著放在紋章旁。 　　紋章大約有四分之一本書的大小。 　　有點小，方林莫名想到。 　　它翻開書，閱讀…… 　　“……” 　　它不妙地發現，裡麵的文字有大段大段的缺失，有的像被擦除了一般，有的被塗抹，更有不少書頁被撕爛。 　　“傷痕累累”。 　　“……” 　　靈感乍現，方林愣愣地、溫柔地撫上書頁。 　　紋章忽然化作粘稠的水流，覆上，包裹住了書。 　　方林隻覺得自己也化成了流動的水，湧向那場磅礴…… 　　它恍然聽到了什麼。 　　有一道蒼老慈祥的女聲在……念故事？ 　　…… 　　…… 　　“黃土、沙塵與瘟疫蔓延向草原……無處可逃……” 　　“夢中，我們的母親已滿目瘡痍、傷痕累累……養育我們的大地……我們必須去往那河流延伸不到的黃沙邊境……” 　　“再也聞不到雨的氣息……再也看不到花……再也…不見…塞彼艾法。” 　　方林心有所感，使包裹書本的濃液凝聚成一張帶有文字的卡片，托舉到眼前。 　　上麵用清秀的字跡寫著： 　　【守望穹頂之下，往前便是無窮的黃沙 　　三位泥魔女，走向了大地的盡頭 　　——《康乃馨騎士與失蹤的蝴蝶》】 　　“……” 　　大地？ 　　方林閉上眼，安靜地感受，恍然間，仿佛跨越時間的長河，融解，下沉，觸摸到了大地的心跳。 　　它曾經很痛苦。 　　時隔許久，方林似乎仍能聽到大地那嘶啞的呼吸。 　　它的渴望，它的溫柔，它的堅強……方林全都有所感受。 　　那古老的土地隔著時間的長河，卻仿佛就在眼前。 　　方林便決定探索它。 　　它的“精神”像一條河流，匯入了“海”，那靜謐、神秘、萎靡的“海”。 　　在“海”中，人們都失去了麵孔。 　　一片死海。 　　泡影夢幻間，模糊的聲音穿越隔閡而來。 　　方林仔細聽著。 　　“花是為大地治愈傷痕而結生的疤……lis你看，這些潔白的花終於開放了。” 　　“sli……我們必須走了……” 　　“…ils……” 　　“嗯……” 　　“lis…ils…人們心中的傷痕也會生出花嗎？” 　　“……會的…一定…還有ril在……” 　　聲音漸漸遠去，如同一場不是噩夢的夢。 　　方林似在感受餘韻，久久不動。 　　“方林先生，記錄已更新，您可以隨時查看。” 　　係統發出了刻意調低的聲音。 　　“嗯。”方林的思緒一瞬間轉到了係統依舊叫它先生這件事上。 　　也許是有難言之隱?不讓T叫自己先生會為難T嗎……那就隨便T怎麼叫吧。 　　它迅速過掉這個問題，搖著尾巴轉到下個問題——它一直在想的一個事——回到過去。 　　是的，就像是新生的幼崽喝母親的奶水一樣，方林有種刻在骨子裡的本能。那種本能不停地騷動，刺激它做它該做的事。 　　方林自身的液煙加速運轉，它覺得自己似乎在……“興奮”？ 　　“T，你知道‘興奮’嗎？”方林問向係統，同時用“精神”在“海”裡探尋著什麼。 　　“已為您查找到999+個結果。請問您要查詢的是不是：興奮、高興、喜悅、振奮、激動、激動的、使興奮、快樂、大量分泌、興奮劑、興盛、繁茂、愉悅、失控、強烈刺激皮下……” 　　方林突然又有了靈感，如果將“精神”化成“水流”來匯入“海”中後，更加深入地，更加緊密地融……它的鱗晶猛地上翹，一抽一抽地顫抖，瘋狂地發出摩擦與抖動的細碎雜音。 　　“……” 　　好吧。 　　方林一邊想著，一邊聽著係統播放出好多它不明白的、陌生又熟悉的詞語。 　　“刺激對皮膚的刺激產生了豐富的興奮、繁榮、幸福和滿足、繁育、頻繁性行為、攝入過量速食粉末沉澱在水杯裡的、孤獨、爆發式正麵情緒失控、《奮鬥》、進食、高潮……” 　　係統突然停止了播放。 　　“嗞——” 　　“方林先生，興奮是一種反應，這表明您進入了‘強烈活動’的狀態。” 　　方林眨了眨眼，似乎懂了。 　　“T，我要回去看看，你想一起來嗎？” 　　“抱歉，方林先生，我不能離開。我會將大部分功能附在‘映象’次係統上，您可以帶著它。” 　　方林的尾巴一下垂低，又很快翹起。 　　它張大眼睛對係統說：“T，等我回來。” 　　“好的，方林先生。” 　　寫著古老文字的卡片被方林卷起，一陣陣虛幻的水波似的紋路浮現，方林的“精神”緩緩從身體中脫離，找書苑 www.zhａoshuｙuaｎ．com 就像被逐漸化成“水流”的卡片吸走了一般。 　　方林的“精神”也化成一團“水流”，沿著“江河”的軌跡，逆流而上。 　　如同破殼而出的幼崽，方林用上了有生以來的全力。它感覺自己就像一頭發狂的牛，跟著某些模糊的指引，視線不清地橫沖直撞。 　　…… 　　不知盲目流動了多久，方林終於“撞”出了時間的長河。 　　如同一隻躍出水麵的鯉魚，撲騰著抗拒著新鮮又陌生的空氣。 　　但方林其實嗅不到這裡的空氣。 　　它隻有“精神”穿越了時空，身體還留在原地。 　　不過它可以想象聞到空氣的感覺。 　　方林閉著眼，感受了一下。 　　它覺得自己就像深入了一片水域，然後又登錄在不認識的土地，自己的身後則連著一條“線”，通到身體。 　　那“線”緊緊勾著它的身後，讓它感覺到清醒，與莫名的虛幻。一種“不屬於這裡”的感覺從那“線”的彼端不斷傳來，刺痛著它。 　　“……” 　　方林感受到周圍濕潤與清新的感覺縈繞著它，它的全“神”。 　　方林晃了晃頭，睜開了眼。 　　它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綠草平原、略顯陰沉的灰藍天空、隱入地平線的淡色江水。 　　它看見了灰石頭搭建堆砌起的高厚外墻，青石板覆蓋延伸出的盤橫主路，素石房錯落交織成的寂靜小巷。 　　方林靜靜地眺望著，久久不動。 　　冬日午後。 　　麵前這肅穆而寧靜的城邦。 　　隻聽得見悠悠又輕淡的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