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三聽著這些粗莽漢子的的葷話臉上逐漸滾燙起來,也撩起了少年心中的原始的欲望,腦海中不時閃著早上買胭脂的姑娘們的笑容。他煩躁的晃晃頭,也失去了好奇心,轉身離開了大堂回了房間。推門進入房間,鐵三看到師父正在收拾今天的買的東西,都小心用皮子包了起來。他又想起了今天黃昏時發生的事情,隨即開了口:“師父我覺得我想明白了。” “喔?你想明白了?”邱忠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好奇的望著站在門口的鐵三。 “三個姑娘都是峨眉的女弟子,藏劍山莊的方遊信想救但是救不了。丐幫是棵大樹,我們這些人跟螻蟻一樣。是非對錯都不用他們去說,連辯駁的人都沒有。”鐵三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的說道。 “就這些?大家都知道,你個憨小子。”邱忠笑著轉身繼續整理禮品行李,低下頭繼續說道:“江湖上弱肉強食沒什麼奇怪,哪裡都是如此。人跟畜生是沒有區別的,隻是多些冠冕堂皇。” “那三個姑娘太可憐了,我想去救,但是我不敢。郭漢元太強了,四個人不過他一兩招的擺弄,他還帶了十幾號人,方遊信至少是人群中唯一一個敢於出劍相救的人。”鐵三手搭在盾牌上,神情晦暗。 “仨兒,心中有意氣是應該的,害怕強者也是應該的,沒有高低對錯之分。別人出了劍,不是意味著你不出手就是錯的,個人處境和實力不一樣,每個人的判斷都是對自己有好處的。”邱忠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把送許家的禮盒和帶回去的給妻女徒弟們的東西分開兩堆整齊的碼好。 “鎮上的徐先生以前給我們上課的時候,講過二十年前獨行萬裡一劍來的武當陸小清,江南義膽鐵拐燕飛,丐幫的俠丐馬奇,峨嵋鐵劍無情白梅師太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漢。” “哈,還是想不明白嘛。武當的人估計明早就到,你不是經常跑去武當跟那個李青玉一起練功嗎。”邱忠輕聲笑道,走過去拍了拍鐵三的後頸。 鐵三垂著頭,顯得興致缺缺。邱忠沒再多說這些,叫鐵三去打些熱水來洗漱。師徒二人沉默著洗完了手腳,沉默著各自上床睡覺。 “不要怪師父攔著你,仨兒。” “師父,是我自己退了,和您沒關係。” “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著送禮呢。” “嗯。” 天才蒙蒙亮,揚州的大街兩邊都站滿了人,許家新郎許士勇穿著紅色的喜服胸間係著一朵大紅布花騎著大馬,發髻和鬢角整理的一絲不亂,用油抹的發亮。男子最引人注目最風光的事情之一就是娶老婆,娶老婆中最風光的那就是老婆又漂亮嶽父嶽母又有權勢。因為許士勇這兩點都占了,所以今天騎在大馬上竟有種胯下生風飛起來的快感。跟在許士勇後麵的馬夫、轎夫、家裡的仆人、護衛、丐幫中的青年俊傑,前後排列整齊跟在新郎官的後麵,身上都罩著一件薄薄的紅艷艷的綢布褂子。隊伍很長,從城中東南方的許府走出來到北城門接親的隊伍首尾幾乎占了整條大道。百姓們立在街兩邊,樓閣上,有些膽子大手腳靈活的少年和青年們麻利的爬上屋頂,趴在屋脊上睜大眼睛望著向前湧動的紅色“江流”。 許府的婢女和婆子們都人手提著一個竹籃子,裡麵都是用紅紙包著的糖果子,有孩子嘻嘻笑著向這條紅色的隊伍說幾句好聽的話隊伍中就會有人拋來一把糖果子。在小小的孩子眼中,那是紅色的甜甜的讓人快樂的糖果子雨。每拋出一把就會有孩子從大人的腳邊,胯下鉆出來趴著站著用手用嘴去爭搶,有的壞孩子還會用腳,把許府的人和看熱鬧的百姓逗的哈哈大笑。 兩股紅色的“江流”在臨近城門的大街匯聚在了一起,這是掌控丐幫二十年的許家和盤踞山東河北武林多年的泰山派的第一次大聯合,從丐幫幫主長子許士勇和泰山派掌門的小女兒李勤勤這對新人開始。 新郎騎著大馬在花轎的前麵走著,享受著所有人投來的目光,這個年輕的男人已經開始想象自己未來美好的生活,嬌妻、許多的孩子,金錢、權力——丐幫幫主的寶座!以後都會通通圍繞著他,而他的父親,丐幫的幫主,跟他說過自己心中未來的丐幫的模樣。他從未見過父親那樣,沒有平時與幫裡的人相處憨厚的模樣,沒有遇到強敵時沉穩自信的神情。隻有令人生畏的瘋狂,從未見過的偏執模樣。一向沉穩的父親竟然跟未經世事的少年一樣手舞足蹈的向他說出自己心中的夢想。父親口中吐出的話讓他腳底和脊背都生出寒氣,每一寸皮膚都立起雞皮疙瘩。身體裡的血一直在沖擊著他的腦袋,父親仿佛一頭老虎向他咆哮,向他張開了血淋淋的虎口,他清楚地看見了上下兩排的虎牙和滿是倒刺的紅舌頭。恐懼包圍了這個健壯敏捷的年輕人,害怕的情緒竟然使他慢慢走向了恐懼——父親。父子倆緊緊地抱在了一起,眼中滿是熱淚,他們要一起要一前一後的改變丐幫,徹底的改變這個江湖武林。 “丐幫需要真正的統一,而不是各自為政,武林要統一就必須先有一個鐵板一塊的強大的丐幫。” “丐幫要強大統一,就必須我許家人世世代代當丐幫的家長,不需要長老們的推舉,不需要幫眾們的呼聲,隻有許家的後人能占得這龍頭!”這個年輕健壯的男人心裡不斷地咆哮著。 許士勇不時向周圍拱手,含著笑。他看著周圍的人群,心中和眼中滿是同情和憐憫,他感覺自己進了羊圈,他要拯救這些無知又貧窮的人。人群的中的孩子們嚼著糖果喜滋滋的向他作揖,女人們或好奇或癡迷的打量著這個年輕富貴的新郎官,青年男人們投射來的目光復雜還有他們臉上的不坦蕩的拘謹和渴望的笑容,他都一一的笑納。 太陽爬升到了天空的頂點,小小的白色圓盤發出了令人目眩的強光使人不能仰頭直視。許家的大宅每一處都洋溢著快樂,大理石鋪就的空地和掩映在樹木後的連廊都是來往的仆人和賓客,每一座高大的假山背後和每一汪碧綠水池的石橋上都有三兩成群的人聚在一起談笑著。不同地方的戲班子散在許府各處搭建的木臺上,點綴在園林周圍的閣樓上都坐著揚州各酒肆茶館青樓的當紅的樂師樂伎。許家的宅子大多很大也都緊挨著聚在這城中的一角,幾乎獨占了揚州城的這一角。揚州最大的鏢局清遠鏢局在這裡,整個江南最大的人口販賣中心也在這裡,許府前方有個很大的牲畜和毛皮交易的集市,很多時候人和牲畜是混著賣的。從集市穿過到達許家時,任何人都難免帶著些牲畜特有的騷臭味兒。 許士勇拉著紅綢的一邊,捏著另一邊是頭披著紅蓋頭的被婆子婢女左右扶著的李勤勤。嘈雜的堂屋裡,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新人拜了天地,拜了坐在上位的丐幫幫主,許士勇的父親許大山和他的母親。新娘子被攙扶著送進了新房,許士勇在眾人的簇擁中走向了擺滿了酒肉,坐滿了武林各派青年才俊的熱鬧的筵席中。 黃昏時分,垂暮的紅日會把人的影子扭曲變形拉的很長,在血色的晚霞下仿若倒伏在沼澤裡的枯死的樹乾。 在遠離喧囂人群的許家議事堂裡,丐幫、泰山派、嶺南幫、武當、少林、衡山派、峨嵋派,七派左三右四的分坐在大廳的兩側。嶺南幫居左首位,其次是武當,最後是峨嵋派。相對而坐的依次是丐幫、泰山派、少林、衡山派,因著幫主許大山坐在大堂的主位上,此時坐在丐幫位子上的是白發蒼蒼滿臉溝壑的執法長老文勝。 “犬子新婚,承蒙兄弟姐妹愛護,萬裡迢迢前來赴宴。感激不盡,大山在此為我兒謝過各位!”許大山站起來向廳裡的七大派的代理人拱手道。 眾人都笑著起身回禮。丐幫執法長老文勝緩緩起身笑道:“幫主今日滿麵春風,兒子娶了媳婦,也了去幫裡上下老人們的一樁心願啊,士勇是幫裡首屈一指的青年俊才!”隨即轉身向泰山派的掌門李定海躬身笑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哈哈哈哈哈!恭喜幫主,賀喜掌門啊!”這番話引得廳裡的氣氛立刻活躍了起來,李定海和許大山相視一笑,都起身互敬了一杯酒。 “文老啊!還是你這個老妖精會說話!哈哈哈哈,李定海掌門這般修行定力高超的人物都給你拍馬屁拍到心裡去,都笑了出來。來,咱們兩個老東西喝一杯!”嶺南幫幫主楊虎說完就舉起酒杯,將酒扔進了喉嚨裡。 “哎,一別二十年了,若不是士勇新婚,不知何時相見啊!楊兄!”文勝張開嘴巴露出了稀鬆的牙齒,一口飲盡了杯中酒,似被楊虎的豪情所感染,想起過往的歲月。 武當張青鬆張真人笑吟吟的喝著杯中的清水,隻向對麵坐的少林凈心方丈點過頭打過招呼,嘴巴沒有多說話,眼睛也沒有多看,像許家仆人搬到這的石頭。其餘的人也見怪不怪,打過招呼後都默契的不打擾張真人,各自喝酒聊天。峨眉派的銹梅師太是場中唯一的女人,自然時不時是七人中聊天的中心。 “銹梅師太,這些時日從四川趕來舟車勞頓又是交際應酬各派朋友,身體可安好啊?”許大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笑著望向居於末位的銹梅師太。 銹梅本來笑著的臉僵了一瞬隨即恢復正常,說道:“謝許幫主關心,還能承受。” “銹梅小師太啊,不要仗著這八個人裡你最年輕就不愛惜身體啊!該休息時就休息,見朋友太多,精神難免不濟,精神困頓身體遲早會遭殃的,偌大的一個峨嵋派怎麼能少了您呢。多加保重,多加保重啊!”文勝喝酒的喝的滿臉通紅,咧著嘴用手指著銹梅說。 氣氛陡然冷了下來,大廳沒了聲音。連像石頭一樣的武當張真人此時都睜開了眼睛,偏頭看向徐大山。銹梅師太皺起眉頭,隻冷冷的望著醉的滿臉通紅的丐幫執法長老文勝。 咚!咚!咚!咚!拳頭捶打桌子的聲音打破了冰封的大廳,眾人都愣了一下,看向聲音的來源。銹梅師太輕輕的吐了一口氣,臉色恢復如常重新戴起微笑的麵具。張真人也繼續閉上眼睛重新變回了石頭模樣。 “你個老東西,喝酒喝的糊塗了,人家好著呢!喝醉了就滿嘴的胡話,狗屁不通。”嶺南幫主楊虎也是喝的眼神迷離,捶著桌子用手指著文勝罵道。 “老?我可沒老,嗝——”文勝打了個酒嗝竟伏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老東西,說你老你還不信,才喝了多久就趴了,哈哈哈哈哈!”楊虎笑的趴在桌子上。 徐大山瞥了眼醉倒在桌子上的文勝,走向文勝的位置,招手向外喊道:“來人,文長老喝醉了,扶他去休息。” 從大門外跑進來兩個仆人輕手輕腳的扶起文勝向外走去。徐大山瞧著三人出去後,沒有回到主位直接坐在了文勝的位置上。向銹梅師太舉杯說道:“文老喝多了,銹梅師太不要見怪,人年紀大了就喜歡用嘴巴教訓比他們年紀小的年輕人,我代文長老向師太敬一杯。“ “不敢,不敢,文長老不過愛護小輩,我怎麼會有別的想法呢。”銹梅師太端起桌上的酒杯說道。 “犬子今日大婚,多謝各位光臨捧場。我任丐幫幫主之位二十多年,承蒙丐幫幫眾抬愛還有各位掌門的照顧。今年我六十二了,老了該退了。”徐大山說到此處眼眶變紅似有淚光。 “怎麼老了!許大哥你還能帶著丐幫繼續走上二十年呢!”衡山派掌門徐雲忠高呼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言重了,許幫主。老衲看你麵色紅潤,天庭飽滿,兩鬢不見一絲華發。不可妄自菲薄,順其自然就好。”靜心方丈雙手合十輕聲安慰道。 “丐幫和我一樣已經暮氣沉沉了,雖然大家都說丐幫是江湖第一大幫,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是積弊已久,再不換換老人以後前途不明啊。” “那許大幫主,丐幫是否已經有了人選?”武當張真人緩緩睜開了眼,兩道藏著精光的雙眼直直的照向了許大山。 許大山沒有回避張真人的目光,也直視著這鶴發老人。 “是我的獨子士勇。”許大山環視眾人一字一頓的說道。 “真是虎父無犬子!恭喜恭喜!”楊虎拍著手掌高聲說道。 “未曾聽聞丐幫執法堂和護法院傳出過推選許大少爺為下任幫主的消息,許幫主不跟幫內的人商議,跟我們這些外人談論這些是何意?”銹梅師太說道。 “丐幫是個大家族,什麼樣的孩子都有,哪裡也都有我們丐幫的孩子。有懂事的自然也有不懂事的,在哪個地界的孩子自然跟哪個地界的人混的熟,這是人之常情。但是丐幫的家事就該由丐幫自己的人解決,外人摻和進來。壞了丐幫的事情,我許大山和丐幫的兄弟都不會輕饒了這些個狼子野心的外人!”許大山緩緩站起,眼睛環視在座的六人,眼光最後定在出生詢問的峨嵋掌門人銹梅師太的的臉上。 大廳裡的燭火搖曳起來,扯得人的影子跟著在墻壁上,在地板上下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