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的沙漠中,沙丘上,一匹疲倦的戰馬馱著一個同樣疲倦的男人,慢慢地向前走著,男人身披重甲,發絲散亂,盔甲上有已經乾掉的血跡。他的部下為掩護他撤退,已經全數陣亡,如今,他已經在這片荒漠中走了兩天,已經燈枯油乾。 他叫周征,是西夷瀚海城之主,西夷大王的胞弟,月餘前,西夷王宮發出旨意,令西夷十二位藩王前往王城為西夷王祝壽,不得有誤,周征迫不得已才前往,壽宴上西夷王盛情款待,借酒醉要留他在王城盤桓幾日,隻是周征歸心似箭,外加心中早知大哥對他的瀚海軍一直如鯁在喉,所以便執意拒絕後立即自西夷王宮返回瀚海城,途中就遭到溟人截殺,落到了這般田地。 周征在馬上渾渾噩噩間仿佛聽到了水聲,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和酸楚,辨明方向,拉轉韁繩,用盡全身力氣夾了一下馬腹,卻不曾想到戰馬本已難以支撐,隻能從口中發出了最後一聲嘶鳴,便一頭栽倒在地。 周征心中叫苦不已,隨著戰馬滾翻在地,想要用長刀撐起身子,卻在嘗試幾次後無奈放棄,躺在沙地上大口呼吸。 突然他感到身下傳來一陣涼意,緊接著便是水從沙地裡漫了出來,周征大喜,想扭頭喝上幾口,卻借著月光看見水如墨汁般漆黑,他的瞳孔瞬間放大,想掙紮著起身,卻感到一陣濃重的困意席卷了全身,身體和精神都如徜徉在母親的懷抱中一樣舒適,不由得想起了這西極之地的傳說。 西極之地與東鄉相對,在溟人的古老傳說中為溟水之源,萬物最後的歸屬,夷人和溟人同屬於此,溟人世代居於沙漠更西方的貧瘠之地上,而夷人則占據了靠東方的大片土地。溟水漆黑如墨,純凈無比,無生命能在其中生存,鳥不能過,船不能渡,隻有溟人知道溟水從哪裡流出,並尊稱溟水為“聖河”,夷人則稱之為“黃泉”,入黃泉者,皆不得還。 周征正感到吾命休矣,等了好一會兒,水卻不再漫出,反倒是漸漸雲霧繚繞,周征隻覺身體被雲霧托起,再也堅持不住,便昏睡過去。 瀚海城周王府內。 “快把水端來,王爺醒了!” 周征房內,幾個下人正忙前忙後地走著,一位宮裝麗人正紅著眼圈,關切地望著自己的丈夫。幾位一看便是瀚海城方士界的泰山北鬥存在的老者捋著胡子在談論著什麼。 宮裝麗人出嫁前姓眉,西夷王後家的眉,本名眉清雪,此時她正滿臉擔憂地望著周征憔悴的麵孔,看著丈夫那與往日相比無神萎靡的雙目,她心裡又是一陣酸楚。她心裡很清楚周征此次出事絕非偶然,“好一個西夷王,好一個西夷王後!”她恨恨地在心裡念叨。 “娘娘,王爺已無礙,畢竟王爺身為武道大宗師,有先天真氣護住要害,身體總是強於常人,反而娘娘您負有身孕,這些日子一直坐在王爺床前守著,怕是身體難堪重負。”周王後身邊一個貼身下人周媽媽低聲道。 “無礙。”周王後頭也不抬。 周征動了動嘴角,想露出一個微笑,看著眼前的女子,他也心疼自己的媳婦兒為自己這般操勞,隻是他現在實在渾身沒有力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盡量瞪大雙眼,想表現的精神一點,隻是剛一用力,便感到眉心一陣劇痛,隻能作罷。 “周郎,你別說話,好好休息,見你醒了沒有大事,我就放心了。”周王後看出周征神誌清醒,隻是脫力,終於鬆了一口氣。 “傳軍令,王爺已經醒來,身體無恙,不日即可復原,令瀚海軍繼續保持城外的巡邏,不可懈怠,城內巡守的人手,可以撤了,在城中貼出告示,以安民心。”周王後吩咐下去。 “那個孩子怎麼樣,有沒有問出什麼來?”周王後繼續問到。 周媽媽看了一眼周征,回稟道:“那孩子什麼也問不出來,隻記得自己叫做阿塵,沒有姓氏,老身安排人領到小院給了點吃的,嚴加看管起來。” 周王後露出贊許的神色,“瀚海軍早已搜尋過周圍百裡,他與王爺卻能一同憑空出現在城門口,此事絕非尋常,我要親自去看看他。” 周王後帶著周媽媽和幾個老者走出房間,將房門輕輕掩上,隨即向著一處偏僻的院落走去,此時正值正午,陽光曬在身上有些發燙,周王後推開小院門,進去就看見了那個孩子正在和另一個女孩子說話,兩人年紀相仿,差不多六七歲大,那女孩兒怯生生的,紮著丸子頭,看起來有些瘦弱,周王後認得她,是周媽媽的女兒,周媽媽叫她小草,平時就養在這王府裡幫著做一些雜事。 周媽媽連忙走上前去將阿茋拉開,周王後坐到了阿塵的對麵,取下了頭上一支碧綠的發簪,和藹地問道:“聽說你叫阿塵,如果你能告訴阿姨為何王爺會和你一起出現在城門前,阿姨一定會好好獎勵你的。” 阿塵正聽那女孩教他說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忽見這一行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隻知道清晨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座城門下,旁邊躺著一個昏迷的男人,盔甲上血都結成了冰,周遭則是一片還未散盡的大霧。他已經知道他現在正在周王府,那個昏迷的男人就是西夷周王周征,也就是這座瀚海城的城主,眼前的女人看起來也是大富大貴之人,說話和和氣氣,想必也不會為難他一個孩子,隻是他對之前的事情全然沒有了記憶,加上語言有些不通,實在是有些說不清楚。 周王後見他沉默不語,以為他仍然抱有戒心,所以不肯說出實情,便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徑直將手裡的玉簪放進這孩子的手心裡,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便是這座城池的女主人,我並不想為難你,隻想知道是誰救了我的丈夫,以便報答這份恩情。” 望著周王後誠懇的樣子,阿塵隻得開口:“我,剛醒,不知道,不會說話。”說完,便連忙將手裡的玉簪塞回到周王後的手裡。 周王後隻得將玉簪放在桌上,無奈起身,“讓小草照顧他一段時間吧,至少教會他說話,等王爺再恢復一點力氣,我們便可以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在王爺恢復之前,別讓他隨便走動。” 說完一行人轉身離去,阿塵將桌上的玉簪拿起放在陽光下細細打量,上麵雕刻的鳳頭栩栩如生,阿塵小心地放進了自己懷裡,緩緩吐出一口氣,他望著關上的院門,感覺到一絲迷惘,他隱約記得自己仿佛從一個極長的夢中醒來,在夢裡,他夢見在不見天日的深淵中,數之不盡的骸骨在沉睡,有一頭漆黑巨大的生物盤踞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