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驚蟄(1 / 1)

不動明王,不動,自然意味著無可撼動,掃除一切障難,那是密宗裡真正的諸明王之王,八大明王首座,具有無邊的神威,然而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所付出的代價必定無法想象。   所以若是細看法照的身體表麵,便能看到皮膚如同風化的巖石一般,裂開了無數細微的紋路,他每一次呼吸,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有蒼白的灰燼離開他的身體。   秦師轉身便走,他此時已經被嚇破了膽,他萬萬沒有想到法照竟然強行展現出不動明王相,這是要以命換命!他已經不關心站在城門樓上的那位皇帝的想法,他發誓在法照真正死去,灰飛煙滅之前,他都不會再回到魏國。   雖然秦師不清楚他真正的狀態,但是法照卻很清楚,他現在已經死去,身體也化作飛灰了,現在不過是依靠不動明王的力量凝聚起一副明王凈體,他青黑色的大手輕輕一握,四周天地便牢不可破,另一條手臂又握著金剛杵狠狠砸下,空氣中一道波紋閃過,一個金光閃閃的身影吐著鮮血掉落而出,正是剛剛使用“列”字真言逃命的秦師,此時他無法再憑著真言自由穿梭,又被不動明王的偉力所傷,氣息萎靡,淒慘無比,頃刻間便被火焰化作灰燼。   “國師是真佛,朕已知錯了,請國師看在先皇的禮遇上,原諒朕吧!”   一個誠懇的聲音響起,小皇帝不知何時從皇城城門裡走出,雙手合十,三步一叩首,五步一投地,神情極為虔誠,似乎已經成為了佛門最忠心的信徒,皇城內外大大小小的官員見皇帝都如此,連忙跪在了地上,磕起頭來,生怕磕慢了會被責罰,一時間,城中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向那位在世明王行大禮。   男人看著法照所化的不動明王法相漸漸散去,那一身潔白的僧衣已是蕩然無存,臉色蒼白無比,露在外麵的皮膚更呈現出死寂的灰色。法照正欲開口說話,卻皺了皺眉頭,抬頭用空洞的雙眼“望”向天空,金色的雷霆如蛟龍一般在雲層後狂亂地舞動著,天空漸漸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整個皇城的人們都抬起頭,很快,一張鏡麵從那個口子中浮現,鏡麵中混沌不清,好似包裹了無數雲層,什麼也看不清楚。   男人望著天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法照不再仰望蒼穹,他從蒼白的麵容中擠出一絲笑意,用雙手努力撿起劊子手掉落在地的鬼頭大刀,顫抖著割開了綁在男人身上的繩索,又說了兩句話。   一句話是:師弟,師兄厲害吧?   另一句話是:快逃吧,今後保重。   天空中的混沌雲層很快就一分為二,露出一隻蘊含無窮金色道則的瞳孔,這隻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穹,比整個大魏皇城還要大的眼瞳緩慢地轉動了幾圈後,一道極為冷漠又充滿著貪婪的目光鎖定在了法照身上,天地間似乎同時響起了許多隱晦的聲音。   “一個修成菩薩果位,有成佛潛力的真靈......”   “終將是我們的一員......”   “我忍不住了,這裡還有很多的靈魂碎屑,可以充當餐前零食......”   “吃掉他!”   整個魏國皇城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一些人開始憑空消失,一種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響起,男人踉踉蹌蹌地站起,撿起地上的鬼頭大刀,固執地站在了法照的身旁,挺直了胸膛。   一陣陰風吹過,法照單膝跪倒在地,一個洞口赫然出現在他的大腿上。   “滾開!”   麵容因憤怒而扭曲的男人奮力揮動手中的大刀,砍在空氣中,無力地垂落在腳邊。一股股挾裹著黑色沙塵的風平地而起,自八方向法照的身體匯集而來,然後透體而過,留下一具殘破的肉體和一陣滿足的陰笑聲。也許是男人的修為在它們看來太過低微,遠沒有法照有吸引力,這些風根本沒有理會這個男人。   “師弟,快走吧,師兄還能再撐一會兒。”法照本就灰白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連跪立都做不到,躺倒在了地上。   陰風更加肆無忌憚,男人試圖用身體去擋住進攻,他的身體上瞬間綻放出無數朵血花,鮮血染紅了他的全身,他的視線漸漸模糊,無力地倒在法照的身邊,感受著一種叫做“生命”的東西正在慢慢流逝,又有一種叫做“譏諷”的情緒在慢慢浮現,他慘然一笑,卻被喉頭的鮮血嗆到,狠狠地咳出大塊血肉模糊的內臟碎塊,一些模糊的畫麵飛快地從他腦海中閃過:   是師父帶著他和師兄在沿街乞討,師兄趁師父不注意,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塊糖偷偷扔進他的嘴裡,狡黠地沖他一笑;   又是師兄在他不小心燒毀了一本師父最愛的佛經之後,替他背黑鍋,結果被師父懲罰在數九寒冬的屋外頂了一夜水缸,凍得渾身通紅流著鼻涕還傻乎乎地安慰他。   ......   這些畫麵,最終釀造出一種情緒,叫做不舍。   因為不舍,所以他不甘心。   每一個弱者通往強者的道路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最樸素、也是最重要的力量就是不甘心。   男人不甘心的是刀不夠快,無法斬斷一切,守護想要守護的人,他死死地盯著天空中那隻巨大的眼瞳,心中遺憾地想到,若是他能一刀把這玩意兒砍成兩半該多好,師兄就可以活下去了。   一顆原本就藏在他身體裡的種子終於感受到了他的訴求,開始茁壯地抽出一株幼苗,有些膽怯卻堅定地向虛空中某個方位探去,在到了合適的位置後,幼苗抖擻了一下莖葉,驀地開始吸收養分,長出莖葉,不停地擴張,結出一座金色蓮臺,蓮臺上一個元神小人緊閉雙眼,正襟危坐,道韻自生,與阿塵有九分相似,在虛空中所處位置正與泥丸宮對應,蓮臺下方相連的莖葉斷開凋零。   天地之間憑空一道春雷炸響,蒼穹之上的那隻怪異的眼球仿佛遇上了天敵一般,瘋狂地轉動這瞳孔,簇擁著眼球的雲層向中間閉合,那些可怕的聲音也消失無蹤。   劃若震雷驚蟄戶,爛如奎宿照雲端。   男人殘破的身體盡數復原,他高舉雙手,恰巧接住落下的一道閃電,耀眼的雷光散去,那是一柄刀身如驚雷般雪亮刺眼的橫刀,尺寸正與腰間某把不知從何而來的刀鞘相合,男人握住刀柄,想也不想,自上而下斬落,那一瞬間虛空中的元神小人睜開雙眼,目中有刀光掠過,那刀光並不咄咄逼人,卻自有一道鋒利的韻味。   男人還刀入鞘,自語道:“不如叫你‘驚蟄’?”   被萬丈刀氣撕開的萬裡雲層後麵,隻有一隻被乾凈利落一分為二的灰白色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