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聽聞,頭都立了起來,隨後又耷拉下去,有氣無力地說道: “沒錯了,你是雲崖。” 文墨頓覺失言,忙補救道:“師父,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怎的還不死!也不是!” 赤陽子沒好氣道:“你這孽徒!這臭毛病確是改不掉了嗎?都到此時還是滿口胡言。” 文墨吭哧了半天,將師父放回榻上,緩了幾口氣,方又問道:“師父!你沒事了麼?” 赤陽子嘆了口氣:“說無事卻也不對,你且去將燈掌起,為師現有雀盲的毛病,甚麼也看不到。” 文墨聽聞,忙奔去隔壁兩間靜室搜羅一番,又尋多了兩盞油燈回來一並點起,昏黃的光慢慢充滿了整間靜室。赤陽子蹲坐在榻上,靜靜看著他來回奔忙,眼中若有所思。 待得文墨又在榻前坐下,赤陽子看著他緩緩問道:“你都知曉了?” 文墨看著麵前威嚴蹲坐的大公雞,點點頭:“師父,我早已知曉,隻是您不曾言明,我身為弟子,自是不應妄言。一切全聽師父示下。” 赤陽子看著他,眼中滿是欣慰。將頭伸縮兩下,言道:“罷了。既已知曉,為師今日便將本門淵源講於你,也好讓你曉得自身根腳。”隨後,便將徐安傳道升仙種種講於文墨知曉,講到徐渺渺時,赤陽子道:“你那師伯,本是塗山天狐一脈流落在外的旁係。不知為何,當年被困於一處陣法之中,自你師祖在那處陣中得仙家秘傳後,方將她搭救而出。隻是塗山天狐本應生來便是九尾,她卻僅剩兩尾,又不似被人斬去。 “為師與你師伯數百年間相依為命,辛苦修行,師伯於前些時日方才修回四尾。此次為師大難,是你師伯自斷兩尾搭救為師,她卻又是跌回二尾的修為了。” 而後又將日前與徐渺渺對陣屍魔,卻被黑袍道人廢去人身,黑袍道人所言事物,取去蜈蚣身上一片墨玉,而後自己舍身鎮壓屍魔之事與文墨一一道遍。講述完畢後,又道: “我知你雖不言語,但心中必是不服。但為師告訴你,萬勿想著去尋那道人報仇。那人修為可怖,應是萬妖之國倉決的大妖,倉決國地處塞外苦寒之地,國中盡是數千年以上道行的大妖,對人族虎視眈眈。修行不易,切莫要去自尋死路。” 文墨囁嚅著嘴含糊應下,赤陽子又問道:“當日為師鎮壓屍魔,之後事情卻不知曉,現在又是何時?是何人將為師送回觀中?可是你師伯回來了麼?” 文墨當下便將自己靜候半載,未見二人回還,前去尋師後的種種事由一一稟明。待細細講述自己五符齊發的時候,赤陽子似有所悟,而後說到江隨雲之約時,赤陽子笑道:“那回龍觀是為師道友雲鬆子的師門,傳承已久,乃是西南劍修大派。” 文墨點點頭,繼續訴說,一人一雞在昏黃的靜室中相對而言,旁人看來妖異非常的畫麵,在二人心中卻是溫馨家常。 文墨言罷前事後道:“弟子四處尋過,未曾見過師伯。” 赤陽子點點頭:“卻不知她又躲去何處了。” 文墨忙道:“師父勿要煩憂!您且在觀中修養,徒弟這就去將師伯尋回。” 赤陽子擺擺頭道:“卻是不必。你師伯生性多……聰慧,在山野林間本就如魚得水,你去尋她定然無功而返。待得月餘,她靈智恢復,自會回我這白鶴觀來。如今還有一事,還要講於你知。” 文墨恭敬道:“聽憑師父教誨。” 赤陽子看著文墨,認真道:“為師將那屍魔鎮壓,妖身已為屍氣魔氣所汙,不但再難修行,恐陽壽也是不多。如此茍延殘喘,實非為師本意,久了必是靈智散去,道心崩毀。而今思索,唯有屍解一法,舍去殘軀,重修肉身。” 文墨聽得嘴中泛苦。他知師父所言非虛,但屍解之法自是棋行險招,任誰也不敢言說有十成把握,稍有差池,便是魂飛魄散。思索半晌道:“師父,當真再無他法了麼。” 赤陽子看他一眼,道:“何苦學那小兒女哭哭啼啼!修道之人,當勘破生死大道,於死中向生,而今不過區區屍解矣。 “何況我本為妖族,屍解之法於我並非人族那般九死一生,妖族肉身雖不利仙法修行,但血肉本就堅韌,便是屍解,也可將肉身煉化,以托魂魄。如今與你言說,便是要你此後好好修行,為師重修肉身還需你來相助看護。” 文墨聞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忙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雲崖必不負師父所望。” 赤陽子欣慰不已,“咯咯”一笑,展翅拍拍文墨頭頂,隨後道:“徒兒啊,為師稍後便運功施為,妖身所化之物你且收納妥當,方便之時可多置於正午烈日下,有助為師重塑妖身。待修回妖身,為師便可重新修煉人身了。 “此外,為師屍解之後,你需再於觀內盤桓一月,如你師伯未曾歸來,你便自去回龍觀罷。這些年,為師對你修行之道未能上心,不想你已成長至此,大殿神像後藏有暗格,暗格內有師祖贈與為師的些許物件,你拿去收好,當用則用。切記,萬事謹慎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能屈能伸,方為丈夫,且莫學為師一般意氣行事。” 文墨此時,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赤陽子笑笑,展開雙翅,將文墨抱住:“莫要哭哭戚戚,你隻當為師閉關數年,很快便可相見。昔年你師祖曾言我有一徒,為我因果牽連之人,此緣必應,看來便是你了,既如此定有再見之…………” 文墨聽赤陽子在耳畔絮絮而語,聲音卻漸漸縹緲,隻覺師父的身軀微微發熱,從羽翼間微微白光散出。慢慢照得師父的身軀形跡模糊,待得白光散去,一點紅芒隱沒其中,隻餘一顆狀如雞子的晶瑩雪白玉石躺在掌中。 文墨抬起頭,滿臉淚痕地望向窗外,淡淡的晨光透了進來,已將那三盞油燈昏黃的光芒慢慢沖淡。窗外聲聲鳥啼響起,秋風微微吹動,文墨雖是悲切,心中卻是有了著落,隻覺得這晨光也是充滿了希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