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會前夕(1 / 1)

大周妖俠傳 黃山月半 7848 字 8個月前

度龍山一趟下來,文墨一行人擒賊百餘人,更是生擒匪首陳大龍,破了肆虐博平縣五年有餘的度龍匪寨,直樂得隨團練前來支援的張縣令紅光滿麵。   多年匪寨得破,在縣誌上又是好大一筆政績,年底述職得力,怕不是要飛黃騰達。更不用說此次還拿到馮氏祖宅一案的禍首王全,與那度龍匪眾押在一處秋後問斬,又在匪寨後院地牢中救出了三十餘名被劫掠的女子,一次多案告破,他張守正名頭上的“縣令”二字恐是要變上一變了。張縣令摸著下巴,一會覺得“司馬”便不錯,一會又覺得自己如此大功,“長史”也不是不能想上一想。   一路回到縣城,眾人在縣衙內坐定。看著張縣令手舞足蹈,小裡小氣的模樣,長孫嚴搖頭笑笑,回頭對江隨雲眾人拱手道:“此番還是多虧江道長諸位施以援手,此次剿匪才得全大功。”   江隨雲和他打著哈哈客套起來,洛江蘺在一旁用手肘戳了戳文墨腰間,促狹低聲道:“師弟,剛才山上那姑娘你可認得?”   文墨正在想著別的事情,聽師姐如此一問,立時張著嘴搖頭。   洛江蘺看他一臉傻相,不禁一笑,打趣道:“不錯嘛,師弟傻乎乎的也有人看上啦,回頭師姐跟師尊說一聲,給你好好打聽打聽那是誰家的好姑娘,幫你上門去提親如何?”   文墨頓時滿臉通紅,急道:“師姐莫要取笑,我從未見過那人啊。”隨後岔開話題道:“師姐,方才搜尋匪寨之時,我看那匪首在屋中有放的傳訊紙鳶,他們一山凡人,怎麼會有這修士的傳訊之物?”   洛江蘺聞言也是想了一下,隨後道:“的確奇怪,不過此事也已告知長孫兄了,他是肅天司的人,也說了會差人過問此事。既已交給官府,就不必我等方外之人操心啦。”   文墨聽了之後細細思量一番,不得要領,也隻好暫且放置腦後。   縣衙中,張縣令大擺宴席,宴請諸位高人,文墨不喜酒桌上觥籌交錯,席間便告罪離開。江隨雲和洛江蘺也借機一同逃離,留了長孫嚴一人在那裡與張縣令並縣衙一乾人等高談闊論,三人回了縣衙客房,整理行李,早早休息。   文墨在房中將師父的白玉雞蛋從腰帶間摸出,用乾凈布條細細擦拭一會,又從包袱中翻出針線,自己穿針引線縫了個小小的口袋,用布條紮了起來,貼肉牢牢斜綁在胸口,方才鬆了口氣。   隨後將新得的陰符拿出,用方才的布條在銅牌上方的小孔中穿了過去結成一個手環戴在左手腕上,以便日後時時研究。   一切收拾妥當,文墨從包袱中翻出那塊可意念書寫的烏牌,照著平日裡的習慣,將這兩日所遇之事和修行心得細細記錄下來,以備日後查看。   把玩了兩下師父留下的葫蘆和朱墨筆,文墨輕輕嘆了口氣,又將一應物事重新收回包袱中,熄燈休息。   -----------------   第二天,江隨雲三人收拾妥當,長孫嚴雖是頭日裡飲酒直到半夜,卻也是大清早便神清氣爽地站在院中等候。   四人既是同路,便結伴往著清河而去。   一路行來,路上結伴而行的修士漸多。還在博州地界之時,許多修士還是作普通行人打扮,隻是往往有人過來與長孫嚴拱手搭話,方才知曉是修士同道。一問之下,皆是去往清河參加“暮春品茗”的。   文墨聽聞幾人攀談之時,才知長孫嚴掛職博州府肅天司,在博州、貝州一帶很是有著幾分聲名。來搭話的修士與長孫嚴攀談兩句後,往往被引著與江隨雲等人互相恭維一番。   文墨初涉江湖,江隨雲和洛江蘺二人下山次數不多,也隻在西南道周遭行走。如今被長孫嚴引著見過諸多修士同道,聽聞眾人談論,也對本次“暮春品茗”熟悉了許多。   這次“暮春品茗”由煉器崔家、煉丹裴家、符道盧家三家聯手籌辦,理由在請柬中已是說得明白,乃是一場鑒寶為主的大會。主辦此次大會的三大世家在整個修道界都是威名赫赫,富甲一方,三家各執器、符、丹一道,幾乎將天下修士買賣做了個乾凈,便是六部中的兵部也是此三家的頭號主顧,三家之中更是有不少人在六部中皆有差事。   本次“暮春品茗”倒也非臨時起意,每隔三年便由三大世家輪流主辦一屆,如今已是第四十三屆,輪到崔家主事,便就近將會場設在了清河福地天河山之中。   此屆大會依山而劃,分作三處會場。天河山腳下便是三家主理的“賞具坊”,此處多是買賣普通法器、耗材的坊市,三大世家所製的量產器物多匯聚於此,其中也不乏精品佳作,每屆都有修士淘換得低價好物,卻是與會之人最是留戀之處。   天河山腰層臺累榭,依山而起,乃是第二處會場“聞香閣”,正是丹道裴家與符道盧家聯手承辦的場地。此處講究聞丹香、觀符意,兩大世家將數年所製得意之作、精良上品一應展出,價高者得。此處匯集多是天下富豪、權貴子弟。   天河山頂有大片平坦寬闊之地,便是此次大會主辦崔家承辦的“品茗臺”。崔家善煉器,猶善刀劍兵刃,乃是天下煉器第一大家。崔家執著於“寶劍贈英雄”之語,故此,“品茗臺”上的兵刃法器,需要有意者於擂臺之上技高一籌方有資格獲得,這擂臺便是“品茗臺”中臺字的由來。   文墨自知師門所授符文與世間常見之法大有不同,不願在外人眼皮下繪製。但連日來人來人往不斷,他就連抽空繪製補充符文都難尋到時機,隻得有一搭沒一搭地將江湖趣事聽了一肚子。不過偶有閑暇,便在心中默默復寫新得的“陰符”,勤加練習之下,倒也略有所獲。   眾人行得十來日,已是清河天河山地界,周遭絡繹不絕盡是參加大會的修士,大家也不再過多收斂神異,漸漸都放鬆了起來。長孫嚴還擔著個“天華宗觀禮”的頭銜,便與眾人暫別,自顧自去忙碌,江隨雲則領著師弟師妹,自往大會住宿之地尋去。   三人拿著請柬,分了房舍安定下來,江隨雲便將師弟師妹喚到自己房中。三人在房中坐下,江隨雲鬆了口氣道:“一路走走停停,總算是到了此地,所幸未曾出得太大的紕漏。大會明日便會開始,師弟你隻修符道,倒是不必參加‘品茗臺’演武之事,你是打算去‘賞具坊’采買,還是要去‘聞香閣’看看?”   文墨想了一下道:“師兄,路上聽長孫兄所言,‘聞香閣’中物事皆是精貴之物,料想倒是個增長見聞的去處,符道一途,日常所用俱是耗材,精貴之物卻是與我無用。至於日常所用,我打算去‘賞具坊’看看。”   江隨雲點點頭,從腰間師尊贈與的一個芥子皮囊中取出一遝票鈔樣的物事,分了一半給文墨。而後囑咐道:“師弟,我們出門之前,師尊曾有言在先,此次大會采買事項以你和江蘺師妹為主,如有適合之物當先緊著你倆。師兄知你是個不亂花錢的,此番出來,師尊差我自觀中支了五萬星,先分你一半,此是師尊之命,你不可推辭。   “下午到明日,你自去坊市和展閣看看,我還要帶你師姐去‘品茗臺’,如有合意的飛劍,還要報名演武,估計暫時無暇陪你同去。若是我們這邊能提早結束,就去坊市間尋你,如何?”   文墨聽師兄說得認真,也不便推辭,隻得接過票鈔,細細查看。隻見上邊寫著“星銖寶鈔”的字樣,並非自己平日裡見過的銀票交子之類,便不解地問道:“師兄,這個兩萬五千星,是多少銀錢?”   江隨雲聞言拍了一下自己額頭,笑道:“師兄疏忽了,師弟你自小在山中靜修,對這修士銀錢卻不知曉。修士行走世間,吃飯住店用的本都是這世間銀錢,不過在品茗大會這類修士集中的買賣所在,天材地寶、神兵利器用世間銀錢結算,那銀錢數額大得離譜,點算攜帶起來著實不便。   “故而大周和‘天華宗’、‘天音院’一同在銀錢的基礎上立了這套叫做‘星銖寶鈔’的票鈔,專為修士法器耗材交易使用。世間普通銀錢與‘星銖寶鈔’都需在各國戶部衙門報備兌換,麻煩得緊。   “一‘星銖’能換得白銀千兩,不過也不是時時都是這個數目,聽師尊說來,每年都會變上一變,不過變化倒也偏不出去多少,幾兩白銀上下的樣子,唉,所以我說它麻煩得緊,一般日常用度,我還是樂意用回世間銀錢。”   文墨越聽嘴巴張得越大,心中略一盤算,拿著星銖寶鈔的手都抖了一抖。手中星銖每張上標著“一千星”字樣,二十五張拿在手中薄薄一遝,卻是足足兩千五百萬兩白銀。文墨摸摸懷中貼著芥子符的小袋,裡麵裝得是師父遺下的三十五兩銀錠,腦子裡嗡嗡作響。   呆了一呆,文墨猛地自懷裡拽出一個捆在胸口的小袋子,用手中星銖寶鈔卷住小袋,又將小袋和寶鈔一同用手巾裹起,拿紮發髻的頭繩牢牢綁緊,貼肉擺放。心中默默道:“師父,這潑天的財氣您感受到了麼?”   江隨雲和洛江蘺看著文墨一番折騰,兩人相對笑出了聲。洛江蘺抬手揉了揉文墨的腦袋,笑道:“傻弟弟,你這般收納,是不打算拿出來花了麼。師姐教你,你取五六張出來貼身放著,師姐這裡有一個多的芥子袋,你把剩下的裝在芥子袋中就好了。你沒有芥子袋麼,師姐這個送給你用罷。”   文墨接過洛江蘺遞來的灰布小袋,臉上憋得通紅,小聲道了謝,將寶鈔及身上朱墨筆、漆器葫蘆、銅牌陰符等一應事物都默默收納好,再將小袋係在腰間,那顆白玉雞蛋仍是貼肉綁在胸口。江隨雲在一旁看文墨自身上變戲法一般掏摸出這許多東西,略有愧疚道:“師弟,我、我不知你沒有收納之物,早知幫你在觀中多拿幾個……不對,師妹,為何你有多的芥子袋,我也隻得一個。”   洛江蘺斜他一眼道:“師尊寵我,師兄大可再去找師尊要一個啊。”   江隨雲被洛江蘺懟了一句,囁嚅著說不出話,隻好轉頭跟文墨囑咐:“師弟,看到心儀之物,大可出手,但注意量力而行。”   文墨此時心中已然安定,對著師兄點點頭,又似想起一事,開口道:“師兄,我不會花光的,師父留的……留的也有銀錢,看完坊市後,我就去‘品茗臺’尋師兄師姐,幫你們買飛劍!”   江隨雲溫和笑笑,拍了拍文墨肩膀,洛江蘺在一旁伸手幫文墨將衣領翻折整齊。三人又說了一會話,便各自行動起來。   文墨下午便去了“賞具坊”,他手中有朱墨筆,不需再看凡筆朱砂等物,隻是在一處歸屬盧氏的的攤位前買了不少裁剪妥當的上等符紙備用。隨後又在幾處書齋前翻看製符一道的經典,心中想著不如買上幾本回去研讀,這些售賣凡物的攤位倒也不會隻收星銖,普通銀錢也可交易,自己手中師父所剩的銀錠還有二十餘兩,買些普通典籍倒也足夠。   他走了幾間鋪頭,此時進了一家店麵豪闊精美的書齋,正在翻找價目適合、內容新穎的符道書冊,文墨突然聽得身旁有人招呼,回身望去見得一襲白衫,正是長孫嚴。   長孫嚴走到文墨近前,笑著招呼道:“文道長雅興,這‘博古樓’可是天下有名的書齋,各類古籍經典一應俱全,可是看上了甚麼孤本奇書麼?”   長孫嚴在路上見文墨年輕,倒也時常說些趣事給他聽,加之相貌堂堂,待人溫和,正是一副謙謙君子模樣,與文墨也算混得熟稔。文墨見來的是相熟之人,拿著幾本書點了點頭道:“長孫兄。”   長孫嚴探頭望去,見文墨手中隻是拿著幾本普普通通的《三洞神符記》、《助國救民總真秘要》等符道經書,心中微微哂笑,臉上卻不露聲色,隻是略有不解地問道:“文道長對符道一途倒是情有獨鐘啊,怎麼不見你修習劍法?”   文墨聽得他問,也是茫然,回道:“啊?我為何要修習劍法?”   長孫嚴聞言奇道:“你們回龍觀不是劍修大派麼?西南第一劍修,天下第三劍派,你又跟著內門首徒行走,不修習劍法,卻修符道,未免有點舍近求遠了吧。”   文墨聽罷,恍然大悟,笑著回道:“長孫兄說笑了,江師兄和洛師姐是回龍觀的高徒,但是我又不是,我是白鶴觀的啊。”   長孫嚴愣了一愣道:“白鶴觀?為兄卻是孤陋寡聞了,未曾聽過符道一途的白鶴觀大名。”   文墨道:“長孫兄謬贊了,我們白鶴觀不是大派,不過山野間小門小觀而已。”文墨心中雖是隱約知曉師門傳承深遠不凡,雖是小派但也是玄門正宗,但他現今身單力薄,也不願四處宣揚,招惹是非,因此便隻自稱山野小派。   長孫嚴聞言,心中不屑之意更重,麵上仍是平和,溫聲道:“閑雲野鶴才是求道真途,我雖身在‘天華宗’外門,但每日裡不過是庸庸碌碌,也難靜心,倒不如隱居山間般自在。”   文墨聽得“閑雲野鶴”一詞,想起了自己師父,又想起了白鶴觀,心中一暖,麵上神色又是溫和了幾分,沖著長孫嚴點頭笑了一下,隨手付了銀錢,將書冊收入了腰間芥子袋中。   長孫嚴站在一旁,靜靜待文墨忙完手中事情,同他並肩走出書齋。   兩人隨口閑聊,又在坊間轉了幾圈,也未看到甚麼有趣物事。看看已是晚飯時分,文墨向長孫嚴拱拱手道:“長孫兄,時候不早,咱兩就此別過?”   長孫嚴笑著擺手道:“哎,文兄弟又急什麼,前麵便是這‘賞具坊’中有名的茶肆‘碧螺軒’,那裡的茶水點心俱是一絕。咱們修士便如水中浮萍一般,大會過後又不知何年何月得緣再會。我見到你就似見到親弟弟一般,今日為兄做東,咱們兄弟二人好好聊上一會如何?”口中稱呼已是改變,滿是兄弟相見恨晚之情。   文墨聽得長孫嚴出言邀請,提及兄弟二字時,他心中一時念起江隨雲,頓時也感盛情難卻,便隨長孫嚴往碧螺軒而去。   二人在軒中落座,長孫嚴招呼茶童點了幾味精致點心,又上了幾盤靈菌、玉筍之類的素雅菜色,叫了一壺“碧螺軒”中招牌茶水,回頭熱情招呼文墨動筷。   吃得幾盞茶,長孫嚴向著文墨逐道點心菜肴介紹起來,每道吃食要麼是自有典故,個個故事意境深遠高雅,要麼是用料費心、做法考究。長孫嚴挨個娓娓道來,如數家珍,說到最後,嘆道:“這種種美味珍饈,要麼是出自皇家門閥,要麼是自上古仙境流傳至今。固然是有自提身價之嫌,但每每聽來,都讓人神往不已。這上位之人、上位之仙,哪怕是萬載之後仍舊是有口皆傳啊。”   文墨點點頭道:“先輩聖賢,總是有過人之處,確是令人仰慕。”   長孫嚴笑道:“仰慕自是應該,我輩自當以古人為楷模,時時用功,且不可耗時自誤。”   文墨道:“長孫兄所言極是。”   長孫嚴又問道:“文兄弟道術精深,前途自是遠大,可有何抱負啊?”   文墨心中奇怪,這長孫嚴並未見過自己道法,又如何知道自己前途遠大,他涉世未深,並不知這不過是人情世故中的恭維手段,言說之人大多有口無心,客氣幾句而已。文墨雖是心中奇怪,但這段時日相處,令他對長孫嚴也略感親近。   今日長孫嚴又談及日後不知何時相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中感慨之餘不免亦添多了幾分熟稔之感,此刻也隻是順著對方話語答道:“我隻是一個小小道童,倒也談不上抱負。父母在我很小時候便遭禍患離世,我很是懷念父母教我讀書的時日,後來隨師父於山中清修,我也很是喜歡清凈修行的日子。我覺得若是能在一處幽靜之所,隨家人朋友一起安穩度日便最好不過了。”   長孫嚴聽聞之後,略有不屑地揮手道:“文兄弟說笑了,既已踏上修真正途,世間牽掛便是拖累,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不作出一番事業,留名青史的道理?”   文墨聽言,滿心不敢茍同,隻是想起長孫嚴身居高門大派,所見所聞與己大大不同,心中所想自是南轅北轍。今日長孫兄既是熱心做東,自己隻管順口閑聊便是,大可不必爭鋒相對。人各有誌,個人誌向又豈是用來言語相爭之物?便隻是回了一句:“長孫兄所言甚是。”   長孫嚴聽文墨言語鬆動,頓時興趣大增,繼續說道:“人生在世不過短短百年,便是修道最長也不過延壽千載,不在世間留下名來,將來又有何人知我在此間行過一遭?”   文墨聽長孫嚴慷慨激昂,心中卻想到一事,不免奇道:“長孫兄,我等修道之人不是求那長生成仙之路嗎?怎麼會隻得百載千載之數?成仙飛升之後自是與天地齊壽,又在乎什麼無名無姓之事?”   長孫嚴聽聞之後,愕然相望半晌,開口道:“文兄弟,天地齊壽不過是一時笑談,升仙飛升之事古古怪怪,你師門連這個也不曾說與你知曉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