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暮春品茗”正式開幕,天河山中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便是這住宿的小院中,也是人潮進進出出,絡繹不絕。三人一早起來,擠到客棧前堂中,人頭攢動,待到用過早飯,已是巳時前後。 “品茗臺”演武自午時起便要準備入場,江隨雲自責兩句,又囑咐文墨注意安全,便帶著洛江蘺急急趕去,洛江蘺倒是一路寬慰,三人便各自分頭行動起來。 文墨沿著山中步道拾階而上,往“聞香閣”行去。一路行人倒不似坊市路上一般擁擠,隻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文墨一麵觀望山間雲霧繚繞、蒼鬆翠柏,一麵施施然沿著路旁木牌所指“聞香閣”方向而去。天幕湛藍,路上暮春暖風夾著淡淡花香拂麵而來,耳旁隱隱聽得幾聲鳥雀啼叫,令人心中暢快。 又過了幾段石板階梯,地勢逐漸抬起,步道往右一轉,一大片青石板鋪就的廣場在眼前鋪開。廣場周圍接墻連棟,盡是一棟棟青瓦紅墻房舍,其中一座宏偉寬廣的大殿,大門上掛著一塊大大的牌匾,上書三個蒼勁大字“聞香閣”。殿門前排著幾條長長的隊伍,數個彩衣女子在隊伍兩側穿梭行走,招呼眾人有序而入。 文墨也跟到隊伍末尾,安心等候。排隊的修士雖多,但隊伍前行速度倒是極快,不到半刻,文墨便到了大殿門前。站在殿前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自殿中傳來,似是藥香,又似是檀香,排隊眾人聞之隻覺精神一振,心中都對這聞香閣內丹藥奇物愈加好奇。 文墨隨著隊伍入得殿中,旁邊便有兩位青衣小廝引著文墨與隊伍前後幾人分作一隊,恭恭敬敬地領著往一旁行去。行了幾步便有一穿著湖綠羅裙,大約十四五歲年紀的甜美少女迎了上來,笑著對幾人行了個萬福,開口道:“諸位仙家,請隨我來。” 文墨見同隊的幾人彼此也不相識,隻是彼此客氣拱手。想來應是“聞香閣”將客人分隊接待的法子,卻不知後續又是什麼規程,也隻好默不作聲地跟隨前行。 走過幾條廊道,少女帶著客人來到了一處花廳,招呼諸人落座後,有小廝上前奉上茶水,又將幾本書冊分發給了客人。 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廳中向著幾人道:“諸位仙家,此次聞香閣鑒寶的一應事項都寫在鑒寶冊上啦。出得此處花廳後的大殿中便是預展,諸位仙家可自行前往。 “預展往裡邊去就是‘鑒寶齋’,收取各位出價的箱子便是在‘鑒寶齋’中,本次鑒寶得裴府、盧府諸位大家照拂,也有好些個稀世奇珍需得在‘鑒寶齋’中方得一見,預展裡卻是沒有的,這點還要煩請諸位仙家注意啦。 “唱價每一個時辰正點一次,每次唱價的品類在冊子中都有,小女子在這裡預祝各位仙家旗開得勝、攜寶而歸啦。” 說完那少女又是行了個萬福,便欲離去。文墨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正想翻開冊子對照少女所說看上幾眼,便聽得幾位客人中一位赭衣文士開口道:“姑娘請留步,敢問姑娘,那入口之處丹香聞來確是不同凡響,不知這丹藥可在此次鑒寶之中?又是何名目?” 少女停步微微思索一番,脆生生回道:“哦,您是說門口那個啊,那是我們家近日煉出的‘粹神丹’,方才有人隨手暫存在門口的,這個時候想是已經取走了吧。那個是尋常量產的丹藥,不在此次鑒寶出價的類目裡麵的,在聞香閣出口幾處小鋪都有的賣,仙家您有空可以去看看吶。” 文士聽聞,有些呆愣,心中尋思這粹神丹不是淬煉元神的奇妙丹藥麼?怎地此間竟然已能量產,丹香聞來又不似以往所見所聞,一時間竟是張嘴無言。 少女倒是不以為意,又對著文士行了一禮便匆匆離去。 文士旁邊一個商人打扮的胖子開口笑道:“這位可是‘弘農門’的子山兄,聽聞‘弘農門’在呂梁一帶行醫救世、活人無數,端地是菩薩心腸、救苦救難的義士啊。” 被人稱作“子山兄”的文士聽得旁人開口誇贊自家,臉上尷尬之色也是淡去不少,連忙回禮,開口道:“哪裡哪裡,未曾請教,閣下是?” 胖胖的商賈笑道:“在下‘八寶軒’廖正,與‘弘農門’的祁門主也做些藥材生意,聽聞子山兄為求一良方,在山中閉關苦思三年,此時得見,想來是已有妙方問世天下,實乃眾生之福。” “子山兄”連連口稱不敢,又開口道:“正是三年未出,倒是未曾想到世間又出了一味不同以往的‘粹神丹’,聞那丹香中正平和倒不似作偽,可與往日又有不同,在下竟然一時竟辨不出,也確是孤陋寡聞了。” 廖正又開口道:“子山兄大可不必過謙,這粹神丹聽聞是丹道裴家的大小姐主筆改良丹方,也是近日才在裴家坊中量產而出。此次‘品茗大會’裴家入場,多半也是為的推行這改良後的‘粹神丹’而來。別說您未曾見過,我也隻是前幾日來了這天河山,才得有所聞。” “子山兄”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嘆道:“如此,剛才那位姑娘竟是裴府中人,難怪對此丹藥見慣不怪。這裴家丹道本就奪神造化,聽聞這人稱‘丹道無雙’的裴家大小姐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居然對這‘粹神丹’的丹方都可主筆改進,實在是匪夷所思。” 廖正笑著應道:“誰說不是呢?此次前來便是要與裴家多多親近,子山兄你門中行醫,我這邊行商買賣,都少不了跟裴家打交道啊。” 二人說著說著便已結伴走出花廳而去,隻聽得隱隱聊到“裴大小姐執掌裴府丹道一門,手段霸氣強勢”、“聽聞此次鑒寶便是裴大小姐一手操辦,煉丹了得,行事也是了得”等贊語傳來。 文墨翻看鑒寶冊,又聽了這大堆的閑話,心中倒也是對這所謂的“裴大小姐”有些佩服敬畏。抬頭見花廳中幾人都已陸陸續續走了出去,便將手中冊子放在案幾之上,也起身走出花廳。 出得花廳來,順著一段明廊往前走去,便是一座大殿。殿堂裝裱華貴,金碧輝煌,屋頂懸著十幾盞精巧繁復的吊燈,燈座中鑲嵌拳頭大小的一顆顆明珠,大放光芒,把整間大殿映得白晝一般。 殿中整整齊齊擺著十幾條長桌,桌上鋪著上好的厚重絨綢,每隔一段便放著一個透明的大箱,箱中便是各家的寶物。這大箱四方平整,通透異常,仔細看去竟是以上好的大塊琉璃磨製拚合而成,箱底底座乃是純金製成的一方平整托盤,黃金又輔以寶石翡翠點綴,華美異常。 文墨抬眼望去,箱中之物大抵不出丹藥、法器、符牌一類,殿中人數不少,眾人各有所喜,分站在各個箱前,似是互有忌憚,彼此間隻是客氣問好,之後便並不言語。隻有幾夥看來似是同門同宗之人,站在長桌旁的空地中,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整間大殿雖是人多,卻是安靜得很。 文墨本想聽聽殿中旁人的高見,見到眼下大家均是各看各的,倒也有些失望。在長桌之間巡了幾輪,也曾湊到那幾夥同行之人近旁,那些人見有生人靠近,全都住口不再言語。文墨撓撓頭,若無其事地又走到大箱之旁盯著一柄木劍發呆。 殿中預展之物大部出自三大世家手筆,其間不少足以稱得精巧上乘,但此間本就是為博取高價而設的暗標買賣,物品來歷功用若是說得太足,倒還不如擺攤販售。 故而此間無人講解,也無文字評述,一切全憑客人眼力閱歷自行定價,投價之後各安天命,價高者得。每每有一物被人以恰到好處的價錢贏走,出價者除了喜獲至寶,與會眾人也是個個交口誇贊出價者的眼光毒辣、見識淵博,端地是榮耀非常。 文墨倒是誌不在此,隻在長桌間慢慢看去,殿中七十餘口箱子,已是空了十幾口,想來已是開了一輪唱價。文墨越看越覺奇怪,一路看來竟然見不到一件符籙相關的物品,隻覺自己此趟大抵白來,隻是他不知“聞香鑒寶”所展符籙早就在第一輪唱價便被一掃而空。 符文雖說功效遠遠不及法寶丹藥,但貴在使用最是便捷,不似法寶尚需蘊養,也不似丹藥還需煉化藥力,知曉相配的咒文罡步,便可發揮其中所蘊威力。加之符文繪製時耗費不大,價格也是三者中最低的品類,歷來便是最搶手之物。 繞了幾圈,全無所獲,文墨心中也是老大的不解。正在苦惱間,卻瞧見前邊“鑒寶齋”門口站著一位身著湖綠衣裙的少女,正是方才帶自己往花廳而去之人。 文墨緊走兩步上前,少女見有客人急急走來,便笑著開口問道:“這位仙家,可是有小女子能效勞之處麼?” 文墨點點頭道:“啊,正是,敢問姑娘,這大殿之中怎地一件符文之物都沒有?可是在別處另做展示麼?” 少女聞言,略有抱歉地道:“哎呀,這位仙家,實在是有些對不住了。符文類目的物件剛剛已經全部唱完價,都被取走啦,實在是我們備貨不足的緣故,讓您失望了。” 文墨聞言愣了一愣,順著少女的話呆呆問道:“就沒了?這麼快?” 少女又是笑了起來,道:“那倒也不是,預展廳中的確是售罄,但是‘鑒寶齋’中還剩得有幾件珍品,現下應當還未輪到評述出價,仙家大可前去品鑒。” 文墨眼前一亮,連聲道謝,與少女告別後,抬腳便往標著“鑒寶齋”的門內行去。進了門,沿著一道畫廊走了幾步,便是轉入了大殿旁的一間偏廳中。 還未入得廳門,文墨便被一個小廝攔住了去路。小廝恭敬道:“不知仙家可否將入場憑證給小的查驗一下?” 文墨又是一愣,開口問道:“憑證?去哪裡領取啊?” 小廝正待回應,卻聽得背後一個少女的聲音道:“仙家還未繳納憑證錢麼?小虎你去忙你的,剛好順路,我帶仙家去吧。” 文墨回頭,就見到剛剛的綠衣少女,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後。文墨連忙拱手行了個禮道:“如此,麻煩姑娘了。” 文墨如此客氣拘謹的客人,少女倒是很少見到,便輕輕笑了一下,開口道:“仙家不必如此客氣,我叫做蘇辭月,您叫我小月就可以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文墨連忙回道:“哦哦,貧道文墨。” 蘇辭月回了一禮:“文道長,隨我這邊來。”引著文墨去往左近一處房間,邊走邊說,“進‘鑒寶齋’的仙家,都需繳納押金,我記得今次是要交五千星的,押金的憑條便是入齋憑證,都怪我之前沒向道長解釋清楚,實在是失禮啦。” 文墨聽聞上來便是五千星的巨款,心裡一緊,囁嚅道:“這個……這個,不買東西,押金給退嗎……” 蘇辭月笑吟吟地回道:“文道長說笑啦,既是押金,豈有不退之理。您大可放心,若是有人為難於你,大可隨便找此間小廝言說,自會有人為您辦理妥當的。” 說話間,已到了收取押金的房門前。蘇辭月領著文墨進去,將押金憑條一應事項辦妥,其間房內的小廝丫鬟對上蘇辭月,個個畢恭畢敬,大氣也不敢出,竟似見到了主人一般。 文墨看著心中微微疑惑,但也不便詢問,心中倒是十分感激。 事情辦妥,蘇辭月出了門來,便和文墨告了聲歉,轉身往偏廳後首行去。走了兩步,突然站住,回頭招呼了一聲文墨道:“文道長,入齋之後不用多言,物件都有人評述講解的,您隻管聽著便可。嗯,還有,您年紀輕輕就是修士,很厲害的,不用怕那些老頭子啦。”臉上笑意吟吟、眉眼彎彎。 文墨怔了一下,連忙道謝,心中想道:“原來剛才在大殿內,她就看出來我隻是來觀摩的啦。”回過神來,蘇辭月已是轉過拐角不見了。 文墨定了定神,轉身往“鑒寶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