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和英雄一路狂奔,行了一盞茶功夫已是到了靈泉穀左近。二人就此停下腳步,文墨稍有擔心,但想到素影曾隱匿身形,從博平一直跟隨自己到了天河山,一路上眾多修士高人也未曾有人發覺她的蹤跡,想來幾個“天華宗”門人應當也是拿素影的隱匿本領沒甚麼辦法。 文墨和英雄二人蹲在山路旁樹叢中耐心等待,等了一陣,文墨便覺得有人拍自己肩膀,回頭看去,素影已是站在自己身後,笑嘻嘻看著自己。文墨心下大定,便拍了一下蹲在自己前麵的英雄,三人互相招呼著,趁著天色漸晚,從一旁山林中不露痕跡地穿行回到靈泉穀內。 到了屋中坐下,文墨方才皺眉道:“今日之事大大的不對!那孫家怕不是被‘天華宗’挾持了罷。” 說話間,身側一道黑煙凝聚,攬諸落在地上,張口將丹元召了出來。攬諸懶懶道:“這倒還是小事,我所在意的是,為何我們到了梁縣便被人盯上了。” 素影坐在一旁,雙手捧著臉也未搭話,似是在心中思索。丹元倒是在一旁叫道:“不過是捅死了一個,又燒魂魄弄瘋了一個,至於這般大張旗鼓地搜尋我等麼?隨意去了一處縣城,便有人埋伏,這‘天華宗’門人都是閑的沒事去做了?” 英雄撓撓頭,開口道:“我是覺得事情有些子邪門。你們當初在天河山搞了啥子陣仗我是不曉得的,但是‘天華宗’一個辣麼大的宗門,犯得上跟我們這幾個小角色使恁個大的力氣邁?這個事情怕是有好大的問題。” 文墨皺眉道:“不知道,想來想去也是想不通。即便是‘天華宗’飛揚跋扈慣了,我原本料想他們也隻是會暗中給我使壞,卻不曾想今日他們竟是連周遭百姓的安危都不顧,出手全沒半分收著。這般不管不顧,看來倒不像是尋常的江湖尋仇了。” 素影在一旁想了一陣,此時開口道:“我方才隱匿身形,心下也覺得不對,悄悄跟著那幾個官差,聽得了幾句隻言片語,你們要聽聽麼?” 文墨恍然道:“難怪你來得那般遲,聽到什麼了?” 素影將指頭在下巴上點著,邊回憶邊說道:“那幾個官差似是提前便有人跟他們打了招呼,其中一個說:‘若不是肅天司的老爺提點,我們幾人這次怕是要因公殉職了。’,另一個回道:‘正是,這符道人果然兇悍,官府拿人居然還敢當街暴起,若不是幾位天華宗的高人在側,怕不是要血濺街市。’,先前那人便說:‘到底是勾結妖王的敗類,果然兇悍,我等也算是臨陣抗敵之人。追去的兩位高人手段高明,此番定能從他身上得了那件寶物,到時朝廷論功行賞,你我都有賞賜。’幾個人往衙門過去,我見有兩人追你們去了,擔心你們出事,也就沒再跟下去了。” 文墨聽得“勾結妖王”幾字,頓時一股火氣冒起,聲音也激動了幾分,當下怒道:“胡說八道!我幾時與妖王勾結了?符道人又是個甚麼亂七八糟的叫法?” 攬諸在一旁道:“要命的怕不是這個吧,聽起來,天華宗怕是惦記上了你身上的甚麼東西,這般亂潑臟水,難道三大世家都不曾出聲麼?” 丹元則在一旁疑惑道:“這天華宗怎麼行事聽來倒似妖族一般,凡事盡是巧取豪奪,半點道理也不講的?” 英雄道:“你這妹兒,老子幾時巧取豪奪不講道理了。” 丹元捂嘴:“我又不是說你。” 文墨聽了幾句,卻是心下一驚,道:“天華宗此番行事倒也是看得出長孫嚴確是一脈相承,隻怕那孫家與我們扯上關係,倒要有大麻煩了。” 素影奇道:“那又怎地?孫家與我們也不相識啊?”丹元也在一旁狂點頭。 文墨知她二人本相非人,對這人世間的是非對錯實在是不甚關心,隻得嘆了一口氣道:“我們本來救了那個小孩,若是因為我們再累他全家遭禍,之前種種努力豈非白費?” 素影和丹元仍是一臉茫然,攬諸在一旁道:“知你心善,卻不知你可有何打算麼?” 文墨抬頭想了一想道:“白日裡咱們從梁縣中突圍而出,不若趁熱打鐵,現下再返將回去,先去看看孫家人是否安好,若是無恙,再去那縣衙中探聽究竟。” 丹元在一旁拍手笑道:“是了!我們白天落荒而逃,那些惡人定然想不到我們晚上卻又偷偷摸回去作弄他們,這事情很好玩啊,符尊大人,一定帶上我呀。” 文墨道:“倒也不是為了去捉弄他們。”話說了一半,心裡又覺得若是將天華宗幾人捉弄一二,倒也並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也確實如丹元所言,極是有趣,麵上不禁也是莞爾。 英雄眨了眨眼睛道:“半夜去麼,高來高去我倒是勉強可以,要是悄咪咪地不能出聲,我怕是做不來哦。” 素影想了想道:“那英雄大哥你在城外找個地方等著接應我們,我和文墨同去,隱匿藏蹤這件事情上,我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文墨點點頭道:“那便如此,攬諸和小丹元跟著我,隱匿蹤跡的事情就要仰仗素影你了,若是在城中驚動了敵人,我們就沖到城外和英雄大哥匯合。” 一邊說著,文墨又一邊將朱墨筆提起,隨手起了幾道符文,再將朱墨筆上下輕輕一甩,幾道符文閃動微光,被收入筆中。 末了文墨抬頭笑道:“事不宜遲,就此出發罷。” 眾人自穀中出來,重又返回梁縣城城外,英雄尋了一處草叢躲了進去。文墨和素影到了城墻之外暗處,看著城頭來回巡視的士兵,不禁有些頭疼。此時已是一更天,天色早就黑透,城墻上頭士兵點起火把,來回往復,將整座城頭照得通明,文墨若是想潛入城中,難免會露出身形。 文墨蹲在草叢之中發愁,卻聽得素影在一旁招呼自己:“快過來,準備出發啦。”回頭看去,隻見素影雙手將身上那件鬥篷撐起,招呼自己靠過來。文墨有些遲疑,慢慢挨了過去,素影用鬥篷將他一罩,兩人身形頓時消失無蹤。 素影在鬥篷之內輕聲道:“你靠過來一點,我這鬥篷最多隻能撐到這般大了,小心半隻腳伸了出去,那可就好笑得緊啦。” 鬥篷在外看來雪白厚實,如今罩在其中往外看去,卻是透明一片,二人自鬥篷之內望見城墻上一處空隙,並未有火把照明,隻是周邊有幾名軍士站崗。文墨細細一想,此處大概是白日裡被英雄撞出的那道缺口,此刻倒是剛好方便了自己二人。當下便指了指此處,素影點頭,二人撐著鬥篷往前疾沖兩步,自城頭躍了過去,輕輕巧巧落在城內。 拐過兩個街角,文墨見四下無人,便從素影的鬥篷中鉆了出來。他臉上有點發熱的,所幸天色暗沉,想來素影倒是不曾看見,可心裡轉念又想道:“啊喲,不好,素影可是看得出我的情緒的。”連忙自眼角偷偷瞧去,素影躲在鬥篷之內,文墨卻是什麼也沒瞧見。 文墨用手拍了拍額頭,吸了口氣,將心裡亂糟糟的念頭壓了下去。沖著素影所站之處打了個手勢,足下發力,躍上了街旁房頂。腳下剛剛站定,身旁便勾出一道身影,正是素影,隻聽她輕聲問道:“咱們去到孫府之中,看些甚麼?” 文墨回道:“看看他家裡人有沒有遭殃,我怕那‘天華宗’中,人人都似長孫嚴一般心狠手辣,凡人撞上他們,哪裡還有的命在?” 素影點點頭,二人在房簷屋頂之間伏身趕去,不到半盞茶功夫便到了孫府之外。兩人躍進宅邸之中,此處原是一座五進的院子,庭院深深,兩人倒都是第一次見得如此高門深院,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處查起。 文墨將四下看了一遍,索性自身旁順著院墻一路看去。二人接連過了幾個院落,院中男女老幼,衣著華貴,看來似是此間主家,個個怡然自得的樣子,並不似有何被惡人要挾過的惶惶之相。 兩人又是躍過一道矮墻,卻是到了一處院子之中,院子正中晾著幾件粗布衣裳,看來便是下人仆役的樣式,原來此處便是府內奴仆居住之處。文墨當下便聽到一處半開的窗戶中傳來女子交談之聲,二人湊上前去,伏在窗下探聽,屋內之人卻是草草聊了幾句也不再言語,隻是斷斷續續聽到“大房公子今日回府便被打了個半死”、“罰在祠堂內跪著到現在也未吃什麼飯食”之類的話語。 二人見再無甚麼收獲,便從旁躍上房頂,自孫府後墻出到了一處小巷之中。文墨落地後對素影道:“聽來孫府倒也未見到被天華宗要挾之類的事情,倒是不知怎地送了個孩子回家,便被天華宗給盯上了。” 素影點頭道:“是,隻是我倒不懂了,怎地自己孩子送了回來還要打上一頓,還不讓吃飯,這又是何道理?” 文墨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這高門大院的,向來規矩便是極多的,這兩日相處下來,這孩子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人家罰自家孩子,那也是人家的家事,我們倒也不便過問。不若等探聽清楚天華宗的事項,我們再返來此處看看這孩子如何?” 素影點點頭,二人辨清方向,直往縣衙那邊去了。縣衙隔壁便是梁縣的驛館,文墨二人料想天華宗眾人雖是修道之人,但身上畢竟仍掛著肅天司的官府銜頭,白日裡又將客棧的大門拆了半邊,料想來應是不會去往客棧落腳,多半是來這驛館中居住。二人摸到驛館之外,天時已近二更,此時人們已是多半入睡。文墨將攬諸喚出,往驛館之內前後尋了一遍,隻見得一個馬夫在後院點著燈切草喂馬。 文墨尋了個院墻陰暗處伏身蹲下,素影護在左近。攬諸落在地上輕輕搖動兩下尾巴,將嘴巴張開,一道紅影輕巧落在了馬夫背後。丹元一落地,身形一展,比之平日陡然長高了幾分,一塊紅布平空現出,陡然將她頭臉遮住,身上紅衣華紋盡現,伸長曳地,一顆雪白頭顱便自丹元頭頂鉆出,黑唇黃齒,咧嘴微笑,正是當日天河山中喜倀之相。 馬夫頓時滿臉癡傻,緩緩站直了身子,又是慢慢轉過身來,呆呆望著丹元。攬諸對著文墨道:“丹元已將此人魘住了,我們此時問話,他也隻當在夢中一般,凡所知曉之事無不應答,符主你可以去問了。” 文墨點點頭,走上前去,開口問道:“肅天司來了幾人,都住在哪裡?” 馬夫滿麵癡傻地開口講話,聲音卻是極為歡快:“嘿嘿,未曾見過肅天司的人來驛館吶,隻是聽縣衙中人說肅天司去了縣衙查案,嘿嘿,都被縣太爺接去自己的私宅居住啦。” 文墨皺了皺眉,未曾料到這幾人沒在驛館中居住,隻得問起縣令私宅的方位。這馬夫原是梁縣本地人氏,那縣令私宅倒也是本縣眾人皆知的一處宅院,當下邊嘿嘿發笑,邊向文墨說清了具體方位。 又是隨意問了幾句,文墨朝著丹元點了點頭,丹元周身異象登時散去,又是化作了一個紅衣紅裙的小姑娘,馬夫則是雙眼一翻,軟在地上,鼾聲頓起。 眾人又是呼啦啦地從驛館之中鉆了出來,文墨此時已是有些撓頭,轉頭問丹元道:“這睡著之人,你能讓他們吐露真言麼?” 丹元心下也是明了文墨意有所指,皺了皺眉道:“我的魘術歸根到底都是對著人的神魂下手的,若是氣機充沛自是可以。隻是現下這般,對上凡人還可,對上天華宗這些神魂堅固的修士就……” 文墨聽聞,料到最終還是己身修為不力,不禁心下羞愧,隻覺得自己此番安排有誤,去往孫家一趟,導致貽誤戰機。一更天才入得城中,四處輾轉一遍,已是二更時分,再去天華宗落腳之處,隻怕是人家早已酣睡入夢,等到自己幾人過去,難道對著幾個呼聲大作的人,等他們夢中吐露真言麼? 素影在旁道:“咱們在靈泉穀中待了這些時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攬諸和我有時也會出去穀外行走,從來也未曾見過有人來尋事端,想來此番碰上天華宗的人也是湊巧。我想著探查消息倒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慢慢來說不定查得反倒細致些。” 丹元在一旁道:“啊,那不去了麼?我還想著趁著他們睡著,去在天華宗那幾人臉上畫些圈圈呢。” 攬諸道:“別隻惦著胡鬧,我倒是覺著還是去看一眼為妙,這天華宗惦記著我們身上甚麼寶物的事情,總是讓我有些不安。” 文墨撓撓頭道:“還是先去看看再說,也算是去踩個點,就算明日再來查過,也可有個預備。” 眾人議定,便往縣令私宅中去,到的那處,也是一座五進的宅院,方才在孫府中探查過後,文墨倒是對這院子有了幾分熟悉,也不似進了孫府之時沒頭蒼蠅一般亂撞。但此時府中早已是黑燈瞎火,看來宅中之人均已是安歇就寢,文墨隻得拉著素影在宅院四下裡粗略搜尋一番。天華宗畢竟是正道第一大宗,門人修為即便不高,但絕非尋常凡人一般睡著之後便毫無知覺,文墨雖然想細細查找,但總是礙著這層擔憂,倒也不敢在此間做太大動作。 二人尋到宅中客房院落裡探望幾輪,一排客舍黑漆漆的,也無人交談。素影觀瞧屋中人五誌之氣,倒是確認了這一排客房,隻有其中三間之內各住著一名修士,氣息沉靜,正是沉睡之相,想來便是天華宗來的三名門人。隻是今日這般境況,倒也不必再逗留下去了,二人隻得悻悻而返,待得明日晚間早些過來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