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愛殤(上)(1 / 1)

浮屠客棧 晏羽清荷 13116 字 8個月前

一、   我與朱邪瑜回到客棧的時候,已近子時,店裡客人都已睡下,隻有櫃麵一燈如豆,泛著昏黃微光。   一紅衣麗人正舉酒獨飲,甚是落寞。   自我認識花想容以來,第一次見她如此。   見我來了,她表現也甚是冷漠,哪怕是看到我跟光著上身的朱邪瑜一起出現,眼中也一絲微瀾都沒有,換做以前定要上前來好好調侃質問我一番的。   竟不知何時與花花生分了。   我本想主動上去與她搭話的,熟料竟被朱邪瑜一把拽回,直接將我攔腰抱起往樓上走,這舉動甚是突兀令我很是不悅,我一麵掙紮一麵捶打:“放開!我自己能走。”   以往朱邪瑜若是見我真的動怒,定會百般依從,此次卻不同,全然不理會我的抵觸,大喇喇地抱著我往二樓房間走。   進了我的客房,朱邪瑜將我輕輕放置在床,我正要起身卻被他一掌按倒,見他有幾分慌亂地俯下身來,便已猜出他要做什麼,連忙使大力將他推開:“不行!”   他用很少有的焦躁口吻道:“為何不行?你明明也很喜歡我了,我能感覺到,既然你我都這樣喜歡對方,為什麼不更親密些!”   我搖著頭,將身體蜷起來縮在一角,盡量不讓自己被他觸碰到,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心理:明明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可是又還沒有到想獻出自己的地步,明明是個極具誘惑力的存在,偏偏又有些懼怕他。   患得患失,又怕這人生氣,也露出一副難得的嬌弱柔順之態,眼巴巴將他望著:“再給我一些時間可好?或者真有那洞房花燭的時候,再……”   朱邪瑜無奈地探了探我鬢邊發絲,道:“清姐姐,你總有這許多麵孔,有強悍霸道欺負我的時候,有千嬌百媚誘惑我的時候,有冷漠防備刺痛我的時候,還有這楚楚可憐軟化我的時候,反正不管哪一麵,我總拿你沒辦法,你說不讓我碰,我就總不敢違了你的意。……那你早些安寢吧!”   我拽住他手:“你還沒告訴我,怎麼你也會庭芳劍法?”   朱邪瑜將我手輕輕撥開,有些生硬道:“來日方長,你總會知道的,何必急於這一時。”   這人分明是生氣了。   經過晚間這場惡戰,我著實有些累著了,也隻好由得他去。   隨便洗漱就上床就寢,不時入睡,胡亂做了幾個夢,都是有頭沒尾的片段式的噩夢,想要坐起來醒醒腦,身體又沉重困乏的很,怎麼也清醒不過來。   直到一陣異香撲鼻,沁入心肺,也不知是真實感受還是夢裡幻覺,那黑壓壓昏沉沉的夢境才變得些許明朗起來,就像那慢慢揭開的帷幕,世界由暗致明:一輪明月高懸,照亮了一池的蓮花,我乘著一葉扁舟在累累蓮葉中穿行,忽然看到一朵金蓮開得特別燦爛,起意將它一拔,就從水中帶出一個人來。   這人一頭幽藍的發如水藻般漂浮在水麵與花葉交纏著,皮膚白得發光,臉龐秀美絕倫,嘴角噙著一絲難以名狀的笑,大半身體都浸在水裡也分不清性別,像個無端惑人的水妖。   我將蓮花鬆了手,正要劃船離開,這人竟探出手來勾住我的脖頸,一把將我拖入水中,一時間我與這人鼻間相抵,四目相對。對了,碧綠色的眼睛,我想起來了,是朱邪瑜。   他雙手箍著我一路拖至水底,冰涼涼的窒息感讓我一嗆好像脫離了本來身體,成了個旁觀者。見朱邪瑜赤裸著上半身,腰部以下赫然拖著一條碧瑩瑩的蛇尾,而他懷中的“我”也是赤裸著,神情放蕩迷離,嘴唇就在朱邪瑜的肩頸處遊移著,像是親吻又像是啃咬……我去,這是個什麼怪夢?   我一聲輕呼,終於從夢中徹底清醒過來,一身的冷汗,好一陣子的呼吸不暢:這到底是怪夢,還是……春夢?   雖不是解夢專家,但對於這樣一個夢我自己還是能分析幾分的: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我對朱邪瑜的心思已經齷齪到這種地步了,我們之間到底誰更想要誰?可我明明已經到這種地步,為什麼還是不敢跟他……自認不是個拘泥於禮教傳統的人,卻偏偏迂腐膽小到哪怕是在夢裡,也隻敢把自己和對方雙雙幻化成妖才敢盡情歡樂。   沒出息!   闖蕩江湖這麼久,自認不拘小節,其實還是個傳統到骨子裡的女人啊!   哼!我才不是個沒出息的人,等明天晚上,就闖進朱邪瑜房間直接把他撲倒,他就是反抗也無濟於事……可是,他若是反抗了我豈非很丟臉,而且我未必能壓製得住他……那就先弄點蒙汗藥把他迷倒,再……嘿嘿,肆意妄為。   這麼動著壞主意,我的身體卻也跟著起了異樣的變化,但我絕不認為是動這種歪心思引起的身體變化。可是此刻這燥熱、渴望、痛苦、壓抑的感覺又是什麼?每一寸肌膚都火燒火燎的難受,要有什麼冰涼柔軟的東西輕撫才好,肢體更是不受控製的卷曲扭動,口裡乾燥得緊,無端得想要呻吟。   自己這是怎麼了,我心裡是清楚的,哪怕以往從未經歷過。……這種情形其實跟練功走火入魔的後果也差不多,想到這層,連忙盤膝而坐,鎮定心神,運功調息。   但令我更慌亂的是,這一調息,府內丹田竟是空空如也,熱力一湧我更如被突然抽去了全身氣力癱倒在床,頭越來越昏沉,欲望就越來越強烈,我隻能是靠僅存的意識咬住被褥,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我床前,油燈也被點亮了,就著明滅不定的燈火,我看到他的臉——是朱邪瑜。   隻是他神情冷漠不似以往,見到如此狼狽的我,沒有狂亂也沒有吃驚,仿佛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顧不得許多了,我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將他拉坐到我床上,身體蛇一樣地纏上他,在他麵頰上不住親吻,此時的我幾近瘋狂,喪失理智,   眼裡心裡就隻是緊緊抱著的這個人,恨不得把自己揉碎了和他融為一體,哪怕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也要快樂到死。   二、   就在難舍難分之際,我的心開始突突狂跳,又似狠遭一記重錘,痛得我差點咬破了嘴唇,這樣一痛人清醒不少,放開對對方的糾纏,隻一味關注自己的心痛,眼前這人倒是被撩撥起興致,反是重重將我按倒,強悍且有幾分笨拙地將我寢衣扯開,露出半片肩臂來,被他深深淺淺地吻了幾下,本能地持手將他推開,手腕被他鉗住又是狠狠啄了一下。   這時頭臉一涼,不知是哪裡潑來一盞冷茶水,壓製我的人似被一股大力強行拖開,幾下血光飛濺,我被這冷水、血光一激,迷幻模糊的視線這才清晰起來:地上倒著一個人,肩、臂、手腕處各有一處劍傷,正在絲絲淌血,震碎我三觀的是這人居然是洛昕;他身後站著一人,一襲雪白寢袍,麵色鐵青,一手握拳一手持劍,劍尖猶自滴血。   我立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剛才我意亂情迷之際,想著的人雖是朱邪瑜,抱著親的人竟然是洛昕,然後被闖進來的真正的朱邪瑜撞了個正著。   “天哪!我都乾了什麼?”心裡暗暗叫苦,一時間羞慚、惱怒、尷尬、歉仄各種情緒襲來,令我手足無措,不敢麵對。   朱邪瑜拿劍指著洛昕,冷冷道:“你剛才在她肩、臂、手腕上肆意侵犯我都瞧見了,看在花老板的麵上,這就隻還三劍給你,現在我去檢查她,若還有別的差錯,我再來尋你說話。滾!”   洛昕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貫的麵無表情,自己捂著傷口便出去了,還不忘識趣地將門帶上。   朱邪瑜也麵無表情地朝我走來,默默地在床沿上坐了,一雙眼刀鋒般逼視著我,讓人不寒而栗,我哪裡還敢看他,隻一味的低頭。   他突然出手扳過我的臉來,道:“你不敢看我?”   我一麵掙紮,一麵用手去推,奈何手腕被他捉住,腕上一個清晰的紅痕被他看了去,激得他目光一熾,本來就被扯開的寢衣又被他猛力一拽,徹底滑落下來,露出裡麵鵝黃肚兜。   我羞怒以極:“你做什麼?”慌忙抱起被褥擋在胸前,眼淚也跟著在眼眶中打轉,硬是忍住。   “做什麼?給你做檢查,怕還有別的地方被那家夥占了便宜我不知道。”他嘴上說著手裡不停,又朝我雙腿來掀看。   “你太過分了!”   “究竟是誰過分,嗬嗬!我看你剛才跟他不挺快活的嗎,怎麼到我這裡就不行了,那般媚眼如絲、嬌艷欲滴的樣子,我可從沒見過呢!你不如……”   “無恥!”我掄起一個大耳刮子,就朝朱邪瑜臉上扇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他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下,我手上雖無力,到底是他麵頰太白,一掌過去,還是顯出五條淺淺的紅色指印。   打完之後我即後悔,明明是我錯在先。   朱邪瑜沉默片刻,一把揪住我本來要去探看他麵頰的手,怒道:“無恥?究竟是誰無恥?我……待你如珍似寶,小心翼翼,時時刻刻都以你為先,可你有半點將我放在心裡過嗎?”   “我有的,……我何曾隻將你放一星半點在心裡,你整個人都是在我心裡啊!”此話一出口,我的心又像是被重物敲打一般,痛到不行。   “是嗎?那你如何證明?”朱邪瑜逼近一步,將我正欲後傾的腰背托住,眼中乃是一個瀕死之人最後的乞憐,讓人望之於心不忍。   我本想撲上去抱住他,在他唇上輕輕一吻,證明我說的話都發自真心,可不知到底是中了什麼招?怎麼我越動真心心就越痛,已不是讓人拿捏般的陣痛,而是銼刀一點點磋磨的持續刮痛和時不時來一下的雷錘鼓動之痛。此刻我甚至沒有一絲抱住朱邪瑜的氣力,反是胸口的滯堵感讓我呼吸都困難起來。   朱邪瑜低頭笑了,笑容又澀又苦:“想不到我朱邪瑜竟如此不堪,在你心裡,終是連個一文不名、供人驅使的廝仆也不如。”   “咳、咳、阿瑜,你真的誤會了。”   朱邪瑜一抬頭,目光變得霸道強勢起來,尤其那隻碧色眼眸看上去格外妖邪,充斥著滿滿的占有欲:“既然無論我如何作踐自己也換不到你一點真心,左右你不在乎我,那我再做些別的事即使從此讓你恨上我,我也不必在乎。”   我當然知道此刻的朱邪瑜已被嫉妒和憤怒沖昏了頭腦,自然是什麼事情都乾的出來,須得讓他冷靜冷靜,這時感到好像恢復了一點內力,於是暗自運力於掌刀之上,想要出其不意將他敲昏。   可這人雖在盛怒之下,頭腦卻清醒,馬上就察覺到我的掌風,右手一撥輕鬆化解,餘散的功力也沒波及到我,被他不著痕跡地迅速導回,完全可用出神入化來形容。   這般收放自如,陰陽製衡的內力修為,遠在我之上,甚至可以說跟華吟絮的程度都接近了,他難道……一直在隱藏實力?   就在我分神之際,朱邪瑜將我一把拽入懷中,還不待我反應過來,雙手就如鐵箍一般將我身體環住,埋首在我頸項、肩臂之間瘋狂親吻,報復似的在上麵留下痕跡。   “不要。”   我艱難地說出兩個字,朱邪瑜停了下來,一手托住我的下顎,迷離地看我一會兒,嘲諷地笑道:“嗬嗬!仔細看了你也沒那麼美,可就是讓我情不自禁,瘋狂的迷戀你、想要你,我知道你還是……有了這一次後,你就算再去跟別的男人好也罷,終是不會忘了我。”   聽他這樣說,我的心也涼了——他為何不肯相信我喜歡的人就是他?僅僅是因為剛才的事,就再也沒有信任可言了嗎?還是我二人之間,從來就沒有真正信任過對方?   真是諷刺,兩個人明明隔得這樣近,心卻離得這樣遠。   “阿瑜!”我的眼淚滴下來,久違的眼淚,更不曾在人前顯露過的珍惜之物,終是讓這個令我又愛又痛的男子看到了。   朱邪瑜見我哭,眼神中的侵略之意緩和些許,手上的鉗製也放鬆了些,但終是被憤怒嫉妒之情蓋過一切:“你此刻再如何示弱,這次也無用了,你就恨我吧!”說完,捧住我的臉,重重地吻在我的唇上,任我如何哭泣如何捶打,都無法獲取他半分憐憫,反是助長了他的情火和占有欲,一手在我腿間探索,另一隻手作勢要去扯我背後係帶。   我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他下唇上,趁他吃痛之際我將他重重一推,剛想下地逃離,腳腕已被他扯住,俯身摔倒在床。與此同時,胸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接著又連吐好幾口,人已天旋地轉,氣息衰弱。   淚眼模糊中看到朱邪瑜一臉焦急懊悔地呼喚我,連聲地跟我道歉,身體好像被他放平,再就一片黑暗,什麼知覺也沒有了……   三、   昏迷期間,其實也不好受,與之前不同,一顆心便是如同在八卦爐的熊火煉製下的烈烈灼痛,如果能開口能動,直接就說拿把刀破開胸膛將這顆心臟剜出來了事,人也不必活了。   偶爾醒來,看到自己一雙手掌變得近乎透明,裡麵紅色交叉的經絡竟然清晰可見,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做夢,嚇暈過去。也不知這樣昏厥清醒之間折騰了多久,好像有誰給我喂湯水,清清涼涼的幾口下去,恰似在沸騰的心田澆築幾捧甘霖,透徹舒爽不已。   又過許久,感到腹中饑餓,這就醒轉過來。   眉間朱砂青衣瘦,春風十裡不如他。   我眼前一亮,差點又覺得自己還是在做夢。   “你可醒了,不然我日後行醫都要大大受挫呀!”久未蒙麵,伊人風采更勝從前,一雙星輝璀璨的眼眸,一抹永遠掛在嘴角的溫柔笑意。   青衣玉麵郎,一指斷陰陽。   此人正是我一度“沉吟至今”、世稱“醫聖”的柳畫橋,說是初戀也不為過,如今再見,倒是又欠他一份人情了。   曾經的心上人,那現下呢?是不是滿滿都是朱邪瑜了?   “阿瑜呢?”我問坐在一旁麵上略有關懷欣喜之色的花想容。   花想容啐道:“你好沒良心,人家沒日沒夜的給你施救,你倒好,醒來連聲謝也沒有,隻先顧著旁人。”   “我與她之間,原不用說謝。”   柳畫橋一貫慵懶,君子風度,態度甚少有如此生硬的時候。   我朝他會心一笑,對花想容道:“朱邪瑜,與我而言也算旁人?!”   花想容連番遭懟,有些不悅:“他說司裡又派新案子給他,去了巴郡。”   柳畫橋輕睨她一眼,補充道:“這位副司丞大人對你真是沒話說,為了救你,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趕到君山百草堂將我請過來,聽說差一隻紫靈芝做引,又連夜趕往永州千金堂買藥,沒命價的一場奔波下來,把個如玉公子弄成個蓬頭垢麵的臟漢,總算都趕上了,真是兇險。”   我問:“我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你可查出病因來?”   柳畫橋本欲開口,又遲疑了,望了望花想容。   我笑道:“不打緊,她是自家姐妹,沒什麼不能讓她知道的。”   花想容卻連忙站起身來:“外麵還有客要招呼,我就不在這裡耽擱功夫了,你大病初愈要好好補身,我去吩咐卿玫給你備些飯食,我知道你一向最愛吃她做的江南菜了。”   招牌式嬌媚一笑,就出去了。   柳畫橋道:“我非搬弄之人,這裡還是忍不住想多句嘴,這女子對你似乎並不友善。”   “哦?”   “會不會跟那位朱邪公子有關?”   “……”   “你一共昏迷七日,直到三日前朱邪公子取得靈芝回來,便是他在照看你,喂藥、擦洗、更衣一應事務,花老板幾次讓下人代勞他都不許近身,像看護自己什麼寶貝似的緊張,我就觀察到花老板麵色極難看,希望不是我過度解讀了,總覺得那是一種嫉妒之情。”   “想是你看錯了,她一向與我交好的……等下。”我觸電般反應過來,“更衣也是他做的?”   柳畫橋點點頭,這樣的端方君子難得流露一絲玩味的笑意:“你們……關係應該很近了吧?”   我真是頭疼,咬著牙回答道:“一點都不近。”   奇怪了,我說這話隻是賭氣,全沒有要撇清的意思,一點都沒有,看來我是從心裡徹底將眼前這個人放下了。   此刻再重逢,再相處,說不出的親切自然,就如同自家兄長一般,真心傾聽你袒護你,你也可以安心托付心事。   還好當初沒有捅破窗戶紙,如今才得這般自在。   “嗬嗬,那位朱邪公子明明將你看的跟命似的,可是一聽說你快醒了,又緊張糾結得不行,說上麵派案子要去辦,隻怕也是托詞了……你們之間莫不是發生了什麼?”   他這樣一問,我又想起了那晚的荒唐事和與朱邪瑜的尷尬處境,不由的苦笑:“跟他啊!一言難盡。”   柳畫橋收起一貫的雲淡風輕,正色道:“希望你和他還沒有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不然……”   我也緊張了,不、應該是慌神了:“怎麼說?”   柳畫橋道:“你可知你的心痛病是如何來的?”   “……”   “那是讓人給下了蠱,名為相思蠱。”   “會怎樣?”   “相思蠱最早在兩百年前的苗疆月神宮出現過,某一任名叫曦月的女祭司培育出來的,分雄雌兩蟲,對應植入男女體內,若男女兩情相悅最終結為連理,那麼雙方的感情也會至死不渝,可之前如果一方變心,男子倒無妨,女子若是變心喜歡上別人,失身於彼的同時自己也會暴血身亡,若是沒有變心卻不能與心儀的男子結為連理,最終也會被入骨相思折磨到油盡燈枯,氣血衰竭而死。”   我驚得嘴唇都在顫抖:“怎會有這樣霸道的蠱蟲,為何隻對女子如此殘酷決絕?”   柳畫橋道:“因為那位女祭司曾苦戀一男子而不可得,為堅定自己‘非君不嫁’的決心,也還存著能與男子結為夫婦的微弱期許,才培育出如此霸道決絕不留餘地的蠱蟲,分別植在己身和男子身上,無論她怎樣不顧尊嚴的苦苦追求,那男子追究還是娶了別人,這女子情根深種相思入骨,結局可想而知。”   “多情總被無情惱,相思終被相思誤。”   聽完這一番來由,我無限心疼那位女祭司,一腔濃情厚意化作一場生死豪賭,終究是郎心如鐵不得善終,卻也不能說她就是錯的。   殊不知,“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女子,總是可以為了愛情傾其所有,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我不明白的是這相思蠱就是因為太過霸道被蠱門修習者排除在外,銷聲匿跡兩百多年,怎會重現江湖了,還出現你身上,你仔細想想,最近可有遇到什麼事情?”   我腦中飛速運轉著,回想這心痛病發作前後的種種事跡,突然想到一個人——桑蒻,她是百仙教的蠱母,金蠶都能培育,相思蠱應該也不在話下;又聯想到,她臨死前曾握住我的手,那時我掌心就清清楚楚的痛了一下,直抵心臟的痛楚。   真相大白:以桑蒻的剛烈決絕、用情至深,很有可能就如當年的女祭司一樣把相思蠱分種她自己和葉藿的身上,料想他們必能修成正果的,哪知葉藿後來的背叛讓她徹底心灰意冷從此恨上男人,我過去扶住她的時候她即感念我對她的一番善心援助,怕我將來也被男人騙,於是順勢將雌蟲導入我體內,以噬心之痛抑製我對朱邪瑜的愛戀。   四、   所以那晚在我情欲作祟錯將洛昕當成朱邪瑜纏綿的時候,也是因為雌蟲的咬嚙才使得我及時止步,而朱邪瑜強迫我的時候,算是徹底激活我體內的雌蟲,因為他體內沒有雄蟲不是正主,使得雌蟲瘋狂反噬抵觸,把我疼暈過去。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雄蟲相製,我跟朱邪瑜那是要禁欲到底的節奏了。嗬嗬!桑蒻啊桑蒻,你說你對我做的這出到底是報恩還是報仇啊?就算是為我好,拜托你當時也該把雄蟲一並給朱邪瑜種上啊,如今弄成這個局麵該如何收拾,畢竟我也是愛他愛到入骨了,難道要給我一個曦月的同等級下場?   除了搖頭苦笑,我真的不知道該以何種表情麵對了。   “看來你是想到了什麼,心裡已然是有了主意。”   柳畫橋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什麼事情看破不說破,也不喜歡刨根問底,以他的聰明才智,又知道這相思蠱的諸多忌諱,還有我跟朱邪瑜的別扭情況,大概也能猜到我二人是怎麼回事了。   “我這相思蠱可有什麼辦法除去,比如用什麼藥物,或者直接作個開膛手術,把它剜出來?”   “你說的輕巧,這相思蠱不比別的,一入人體即刻駐心為巢,以血為養,若宿主情欲泛濫且不得與雄蟲相應之時,便是失控暴走,絞毀各大經絡血脈,我所做的也不過是用針將你體內的經脈一一導順,配合湯藥暫時穩住了蠱蟲躁動,不然如果你再……妄動情念,引得其再次活躍進而失控,就是我也沒有辦法了。”   “不動情念……想一想也不成嗎?”   “你這樣問我,我倒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因為換做以前我認識的蘇清瑢,斷然不會問出這樣的話。”   我悵然一笑:“是啊!以前的蘇清瑢,尚未動情,恣意灑脫,一身驕傲,如果告訴我做什麼可能危及到我的生命,哦不,哪怕是對我一點點損害,我都不會去做的。如何想過,日後也會有這為情所困,為情所苦的時候。”   “你不妨想想,朱邪公子也知道了相思蠱的諸般事宜,毅然決然選擇離開你,也許永遠都會避著你,這麼想一想的話……”   我聽著他這話,馬上就明白他的用意,他是勸我與其糾結自苦,倒不如把朱邪瑜設想成個明知無果就逃之夭夭的渣男形象,讓自己好過一點,這麼想著想著,也許自己就相信了,命自然就保住了。   這人果然是最了解我的,知我最愛惜自己羽毛了,更知道如何不著痕跡地引導我,如果換作另外一個人如此說,我定要懷疑他居心叵測,但話從這個謙謙君子口中說出來,我便知他是真為我好。   “……許久未見,該好好的喝他一場?”   “嗬嗬好!一定奉陪。”   豪飲三百杯,隻敘契闊,不訴情殤。   東方將將魚肚白,故人便要折返,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任務已然完成,便在無理由再留,何況“醫聖”的出診費很是不菲。   山下岔道,楊柳樹旁,俗套的“送君千裡,終須一別”。   兩個人太熟,關係定位模糊,真要別時,卻不好開口。   “老規矩,人情歸人情,賬目要分明,診費算老李頭上,你回去後就差蓯蓉去東都要賬。”   “……那個、朱邪公子已付清。”   我愣了愣,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柳畫橋的神色也有些許琢磨不透。   還是我打破沉寂:“那……就後會有期了。”   柳畫橋搶斷道:“我還有話要說。”   “你說。”   柳畫橋:“……”   我:“……”   柳畫橋:“我想說你……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回百草堂,記得你曾說過很喜歡百草堂的清靜自在,也喜歡鉆研藥理……”   “……”   “其實,這幾年來,你沒有找我治傷,我甚是想念啊!……但我一個大夫,總不能主動找上門去硬給人醫治吧!何況換個角度來想,你不來找我說明你過得很好,無需再與人廝殺搏命,我該為你高興才是。”   這人一向都給人有條不紊胸有成竹的自信範兒,很少有這樣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大概已猜出他接下來的話,自是全神貫注,細細聆聽。   “我也想過是否與你之間難道就隻是醫者和傷患的關係,為何每次看到你中毒或是受傷我都萬分揪心,每次都恨不得拚盡平生所學為你醫治力求不留遺患,與對待旁的病人心境確實不同……可你每次都將診費、藥費甚至夥食費一概與我計較清楚,便是將你我的醫患關係擺正得明明白白,倒讓我越發猜不出你的心意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說到此處,一個素來淡泊平和、溫文爾雅的人也不免有些急躁起來:“我這人原本的生活單調得緊,我一向也並未覺得不妥,直到你第一次出現,與我談天說地、論江湖軼事,更可以一起烹茶煮酒浮生偷閑、山間采藥細品流光,嗬嗬實在投契得很!也讓我覺得人生原來可以如此有趣。以至於,你後來再也不出現了,我是那樣的不習慣……”   我愣住了:這是算變相的向我表白了嗎?   為什麼不早點?在我還沒有來這家客棧,在我還沒有再次遇見朱邪瑜的時候?   “我這人,就像你說的,過得像個山間老僧似的,情欲之事我一點也不在乎,就隻想跟你像從前那樣,你心裡哪怕一直惦著朱邪公子我也不在乎,反正江湖風雨你也吹打得夠了……”   我想都不想,搖頭道:“不可能了,錯過就是錯過了。現在的我不隻是惦著他,是心裡滿滿都是他。”   “……”   “不過我仍然感謝,感謝你救我一命,感謝你對我的垂愛。”   “我說過,你我之間不必言謝。這些話憋了許久,今日總算給自己一個交待,也得一番輕鬆暢快。有事還是可來百草堂找我,我一直都在。”   我點了點頭。   雙方拱了拱手,正式作別。   他轉過身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住了,對我說道:“其實我這人並不坦蕩,還是藏了一點私心,相思蠱並非無法可解,不過方法我隻告訴了朱邪瑜,就看他怎麼做了,你們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再會!”   一襲青衣,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