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愛殤(中)(1 / 1)

浮屠客棧 晏羽清荷 13886 字 8個月前

五、   回到客棧,我的人生仿佛回到初來時的迷茫階段。   不知該何去何從。   洛神宮我不願再回去。   本以為朱邪瑜會是我的終點,但這個句號還沒畫完就成了一個問號。   一個與我分外契合,值得托付的人我也拒絕了。   留下來,繼續之前的遊手好閑的散漫生活?   就當再等等朱邪瑜,給自己一個期限,也是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畢竟作為我這個年齡,能再遇上一個我喜歡剛好也喜歡我的人太不容易了。這種幸運就如同一個收破爛的人無意中從一堆碎磚爛瓦中扒出一顆上等珍珠啊!   好吧!就在多留四個月。   他等我四年,我等他四月。   就當他吃虧些。   “你回來了?”花想容慵懶地靠在櫃臺一角,端著一盤瓜子兒,百無聊賴地嗑著,“我以為你會就這麼跟那位神醫兒跑了呢!嘿嘿!”   我環顧周圍,客人也並不少,可為何我就偏偏感到如此冷清。   也許是人心冷清了。   “你還準備等他?”   “等等吧!左右無所事事。”   “那……要不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畢竟等的日子也不怎麼好過!”   一封高檔的紅色請柬被花想容的纖纖玉手推至我麵前。   “誰要成親了?”   “將軍府的婁心越,婁令主啊!”   我立馬來了精神:“什麼?婁心越要成親了,真好,她終於跟姬瀾野修成正果了。”這與我而言,可算是個好消息,畢竟多少也能給此時心灰意冷的我灌注些許信心。   “誰說她是要跟姬瀾野成親了。”   “不是他,竟然不是他?”   一顆心又轉的拔涼,艱難地問道:“那對方是誰?”   “將軍府門主獨子——曲無憂啊!”   我去,是那個酒囊飯袋啊!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第二個反應覺得這事不簡單肯定有隱情。   第三個反應則是不行,我又想管閑事了。   畢竟一直對婁心越有種出於同樣身為大齡女青的同病相憐格外相惜之感,自己的婚事已經是懸了,不忍心看她嫁給一個根本不愛且根本配不上她的男子而斷送一生。   “怕不是賭氣或者被威逼利誘了吧?”   花想容想了想,眼波一轉,煞是明艷:“以你我對她的了解,她像是能被威逼利誘的主嗎?賭氣也是完全不存在的,我看她心情好得很嘛!一臉新嫁娘的幸福感。你也別太瞧不上曲無憂,畢竟人家太子爺的身份擺在那裡,雖然花名在外,說不定同時也練就了一身哄女人的好本事呢!能讓婁心越這種心高氣傲的人甘願下嫁的,總是有過人之處的。”   我點點頭:“不過,江湖中盛傳曲老爺子有意退位,在自己親兒子和水行令姬瀾野之間猶豫不決,如果此時作為木星令主且能力超群的婁心越嫁給他兒子,那形勢就一邊倒了。難保不是老爺子出於私心一力促成或者曲無憂為了自己的前途對婁心越用心不純。”   花想容意味深長地笑道:“你想的總是比我理性得多。我若是有你一半的理智和務實,也不至於……”   “如何?”   “沒什麼。”   我喃喃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希望他二人結合隻是出於感情。對於這個女子,我真的不希望看到她不幸福。”   “幸不幸福咱們去看看她不就知道了嗎?她托我轉告你,請咱倆陪伴她迎青廬呢!她這人自小就孤苦無依,江湖中混的人更沒什麼朋友,難得瞧得上咱倆。”   “奇了,你不是從來不離客棧的麼?”   “也有守累不想守的時候。”   當陽門離清江城很近,去之前我與花想容特地到城裡麵逛了逛,想挑些珍奇異玩作賀禮,奈何花想容品位奇高,而我又是從錦繡長安出來的,任何東西都覺得看不入眼,拿不出手。   花想容又拉著我折返客棧,將那一套我曾見過惹得她大動肝火的嫁衣拿出來,尋個金漆雕花的紅木盒來盛放。   “你舍得?我記得當初你是連碰都不讓我碰呢!”   “用不著了。送給用得著的人。”   “不過……人家那樣財大勢大,會稀罕一套嫁衣?”   “哼,她若瞧不上,那就真的是她不識貨了。”花想容仍有幾分眷戀不舍的在衣服上摸了摸,我自然也不放過良機,也拿手在上麵摸。   這一摸不得了,觸感冰軟,柔滑似水,輕若無物,緞麵上似乎有水波紋在粼粼蕩漾,若我沒有猜錯,應該是傳說中的鮫綃。   “這、這的確是珍貴之物,還有荷葉領上的十二顆珠子,莫非是東海海底的碧眼紫華珠。”   “你倒是識貨。”   “不行,不行。”我心道,“花老板這可是下血本送禮,我總不能太掉價啊!”連忙飛鴿傳書發回長安,讓老李親自操辦一套新娘首飾差人速速送來,務必格調要高,要多張揚有多張揚,要多華貴有多華貴,畢竟我代表的是洛神宮,不能寒磣了讓人瞧不起,尤其是不能讓南北齊名的將軍府瞧不起。   準備停當,我與花想容便到渡頭乘船,順漢水而下,不出一個時辰,到了當陽門,瓊花道心原居——婁心越在外自置的別院。   果然,新嫁娘都是最美的,見到婁心越的一剎那,狀態好到讓我心生羨慕嫉妒,從同情憐憫她變成同情憐憫自己起來。   明月居就跟婁心越本人一樣,簡約素雅,古樸寧靜,沒有為彰顯大氣而設置的迂回長廊,也沒有故作格調的假山池塘,就是中正直白的四式庭院,玲瓏圓門相連,一概的白石子路,偶見碧影修竹,翠華蒼鬆。   她這在中庭開水渠搭亭臺的心思與我不謀而合,夏季的時候在這裡罩上紗幔置個案幾,是冰鎮葡萄酒加蜜瓜,賞花賞月賞紅鯉,拂過的是清風聞到的是酒香,簡直不要太享受。   “花老板太客氣了,如此厚贈,心越怎生承受得起!”   婁心越確實是識貨之人,打開木匣觸及嫁衣的一剎那,眼裡在冒光。   花想容營業性的一笑道:“能入得了婁令主的眼,才是這套衣服的福氣呢!”   站在一旁的我有幾分窘迫:“那個、我的賀禮還在路上,不日就到。”   婁心越一把捧住我的手,按了按:“蘇閣主這說的哪裡話,承蒙不棄肯駕臨寒舍,已是蓬蓽生輝,何況還得首肯做我的迎青廬之賓,心越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   她一番說辭表情都真誠之至,令我真感覺自己很有麵子似的,要知道婁心越這人一向心高氣傲不喜逢迎作偽,能這般說必也是這般想的。   這時,有個綠衣婢女來通報:“曲令主來了。”   六、   我跟花想容對望一眼:準新郎來了。   對於這個曲無憂,我一向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甚至連他的畫像也未見過,所謂“聞其名”也不過是些這人如何如何花心的風流艷史,如何如何無用的草包行徑,馬上得見真人,不免有些激動,自從見過之前跟婁心越相親的胡大海,對四十歲往上走的中年男子就完全沒了好感,更是放棄了找成熟男人做伴侶的想法,此番想一睹真容,也不過是出於好奇。   令我意外的是,曲無憂非但跟那個胡大海有天壤之別,就連跟我上司李淩鬆這樣的男人站在一起也是不遑多讓的,身材、穿著、氣勢、風度上是一點不差,唯一欠缺的是曲無憂竟然長著一張肉感可親的圓臉,配上一雙瞇瞇眼和兩撇小胡須,有種說不出迷之反差效果,反正跟英俊完全搭不上邊,跟剛毅、威嚴、硬漢這樣的陽剛溢美之詞也搭不上。   想想我本來想給其介紹對象的李淩鬆,那張不帥但是棱角分明頗有冷酷魅力的臉,還有姬瀾野那張線條流暢五官堪稱完美的帥臉,不免為這位婁姑娘感到惋惜。   但是,再如何,比那個油膩惡心的肥胖中年男胡大海強了一萬倍不止,可以了,該知足。   “喲,有客在呢!”不愧是大家出身,曲無憂一見我跟花想容,就連連拱手作揖,笑容也恰到好處,標準的不亢不卑。   婁心越點點頭,也不知是不是出於有了真感情之後的護食兒心理,她並沒有仔細介紹我倆,隻說是閨中蜜友。   她一跟曲無憂講話,曲無憂一雙小眼睛就笑瞇瞇地隻圍著她轉,好似周圍的一切活物都是空氣。   我向花想容投去一個詫異的目光:都說這個曲無憂是個色中餓鬼,怎麼你這樣的大美人在麵前,他能做到看都不多看一眼?   花想容回我一個眼神:廢話,老婆在這杵著呢!敢嗎?說不定人真是浪子回頭死心塌地了呢!   曲無憂認真地將一個食盒放置在案幾上,揭開蓋子,裡麵是四樣精致誘人的時令點心,柔聲對婁心越道:“剛才老霍請我去棠樓吃酒,他家新上的點心我看都是你愛吃的,就撿了些趁新鮮給你帶來,你快嘗嘗。”   我立馬被這人刷新了好感度:“我去,絕世好老公啊!”不由地想起朱邪瑜來,曾幾何時這人也是這樣將我捧在手心裡寵,可是現在……痛,不能想,不能想。   趕緊收斂心神。   婁心越輕輕一笑:“多謝!先放著吧!我有事想求你。”   果然不出我所料:被寵著卻客氣的一方明顯就是不夠愛,難怪的,朱邪瑜總是對沒信心,是我總是對他太客氣了。   感情的事,看自己的迷茫,看別人的門清。   曲無憂道:“你我之間有什麼事是求不求的,但說無妨。”   婁心越道:“可否陪我去姬瀾野宅邸,送喜帖。”   曲無憂道:“這差個下人去送就成,何必……”   婁心越道:“我想去,更想你陪我去。”   曲無憂明白過來,點頭答應了。畢竟他不是傻缺,又是情場老手,三人共事也這麼多年了,他如果連婁心越這點心思都猜不出來,那就真是傻缺了。   婁心越這才露出肺腑一笑,對我跟花想容道:“不好意思!二位請自便。”意為你們走也可以,留也可以,最好還是走吧!   我心道:“你這個婁姑娘,對該客氣的人倒是一點都不客氣啊!虧我剛才還覺得你頗有禮數,轉眼就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了呀!”   花想容再次奉上營業性笑容:“好好,我們自便,你請,你請!”   婁心越再也顧不上我們,轉身挽著曲無憂的臂膀,宛如一對熱戀中的甜蜜戀人,揚長而去。   我跟花想容哪那麼容易走,各自坐了,老實不客氣的把食盒裡的荷花酥,馬蹄糕拿出來吃,一邊飽嘗美味一邊議論紛紛:“我看這婁姑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名為送請帖,實則為顯擺啊!”   “會不會是要給姬瀾野精神刺激的同時再給他來點視覺沖擊,逼他拿態度出來,我總覺得她雖然表麵很幸福,實則心裡滿滿都是姬瀾野。”   “唉!”花想容嘆了口氣,“我跟你的差別在於,你很懂女人,我很懂男人,經你一分析,保不齊還真是那樣。”   “咱們跟上去瞧瞧唄!”   “他倆武功都不弱,跟蹤難保不被發現,你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再如果被發現偷聽人墻角,那該有多難收場。”   “你不去我自己去。”   花想容拿我沒轍:“好,你先別鬧,我有辦法。”她招呼前麵來通報的綠衣婢女上前,吩咐道,“我二人有些困倦,你去給我們置備一間廂房。”   “是。”   進了房間,我不悅道:“我要去跟蹤,你讓我睡覺,搞什麼鬼?”   “跟蹤也不定要實體去啊!”   花想容說著,從袖中掏出個香袋來,揭開茶桌上的一個香爐蓋子,裡麵猶自燃著火星,用小指甲蓋從香袋裡舀些粉末灑入香爐中,一時間清香四溢,我聞了便昏昏欲睡起來。   隱約聽到花想容在耳邊說:“我這叫‘遊夢香’,可使你睡夢之中神魂暫時離體,隻要你想跟隨的人或事物不離你本體超過五十裡,你都可以附著上去,以神魂之形態玩跟蹤,不用擔心被發現。”   我暈暈乎乎的“哦”了一聲。   “不過生魂不能離體太久,最多一炷香的時間你就要趕緊‘回體’,否則你就會神識渙散,長睡不醒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嘴上應承著,身體感到輕飄飄的,低頭一看自己躺在床上,旁邊坐著花想容。   看來是成功離體了,我體驗到前所未有的不受任何束縛的輕盈暢快。   “跟上婁心越。”我才一動這樣的念頭,人就已到了婁心越的身後。   用意念行動,才知道這天地間真正的速度。   姬瀾野宅邸的會客大廳很是奢華,桌椅陳列均十分考究,這與他一貫低調的行事作風很是不符。   當婁心越把請柬遞過去的時候,姬瀾野痛快的接了,並未流露一絲她想要看到的表情。   “之前就聽聞二位攜手的好消息,想不到這就要辦喜事了,恭喜!恭喜!”我也站在婁心越的視角,與她一同緊盯姬瀾野的表情變化,真的是由衷道喜,行動自然,一點都不似在隱忍作偽。   然後我就看著婁心越眼中的神采一點點黯淡下去。   “趁此時機,兄弟也有件喜訊要告知二位,多寶,你去請楚小姐過來。”   還不待仆人多寶退出去,一個身量纖纖的紫衣女子捧著茶盞,笑盈盈地走進來。   我一看她的臉,呆住了——這不是那日在茶館,給叫來唱曲兒的琵琶女嗎?   七、   “一聽說主上有客來,奴婢就去備茶了。”琵琶女聲音十分悅耳,帶一點點嗲音,哪怕是好好說話都有點像在撒嬌。   她將茶盞奉了,向婁曲二人行禮。   姬瀾野的聲音也異常溫柔:“都說了不要稱我‘主上’,任何場合你都可以像從前一樣直接喚我的名字。”   我在心裡犯嘀咕:像從前一樣,難道他們是舊相識,久別重逢?剛才還在想這女子是不是撞大運呢?看來不是。   琵琶女笑而不答,雙眼像兩彎新月,柔和可親,右眼角一顆淚痣尤其生動,給這張清淡的臉上增添了一絲嬌媚。   姬瀾野一瞬間癡了,仿佛他眼前正有一位絕世美女對他傾城一笑,故而失態。按理,這種癡呆狀不應該出現在他這樣年齡、身份、條件、閱歷的人身上,何況對方並不是什麼傾城絕色,隻勉強算個清秀。   “你別這樣看!有人在。”琵琶女以托盤半遮麵小聲說著,盡是少女嬌羞之態,一派純粹自然,毫不矯飾做作。   姬瀾野渾不避嫌,依舊一臉寵溺,看不厭的樣子,那女子躲他身後將他輕輕向前一推,他這才想起有客在,輕咳兩聲,正色道:“那個、這位楚姑娘最會做茶,你們可有口福了,快嘗嘗!”   曲無憂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微微皺眉,嘴上卻說:“好喝!”   我暗暗好笑:“你個姬瀾野怎麼成了傻子,他曲無憂是什麼身份的人,什麼好吃好喝沒嘗試過,弄個下九流的姑娘做的茶就敢在人麵前誇口,自己心裡也沒點數!”   總算明白了朱邪瑜曾給我說的十分中意的姑娘,就是當這個人真正出現的時候,不僅會令你重新定義你的審美,還會令你喪失味覺。   再看婁心越,一雙手扣在茶碗上筋都暴起來,此刻隻怕也是個喪失味覺的人,茶喝進嘴裡自是不知什麼滋味。   曲無憂也覺察了婁心越的失態,轉而問姬瀾野:“對了,姬賢弟,你剛才說也有喜訊要告知,是什麼?”   姬瀾野將身後的羞答答的女子拽出來,笑道:“就是兄弟我不日也要跟這位楚依依姑娘成親了。”   “哦?”曲無憂瞥一眼婁心越,轉過臉來很自然地笑道:“大喜啊!我將軍府近來喜事連連。”   婁心越僵在那裡,臉色差到極點,隻怕她千算萬算都沒算到與姬瀾野會是這個結局,心高氣傲如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最終會輸給一個賣唱女吧!   這一趟本是來刺激對方的,沒想到卻是被對方狠狠刺激了。   但我相信這女人絕對什麼事都乾的出來,但凡姬瀾野這邊鬆口,肯對她假以辭色,她是絕對敢悔婚的,哪怕最後萬劫不復。   姬瀾野道:“不僅如此,我……自從上次經人點撥,豁然開朗,尤其是上天垂憐讓我有幸再遇見楚姑娘,很想去過些平靜安穩、無人打擾的生活,所以決定大婚之後就會向門主請辭。你既然來了,先給你通個氣也是好的,不過放心,我這裡一定會給出理想接班人再走,老爺子那裡就請二位替我多擔待了。”   “怎麼你要離開將軍府?這……”   我跟婁心越一同捕捉到,姬瀾野身邊的楚依依,其吃驚、失望、失落之情最盛,甚至不經意間流露一絲陰狠怨毒之色,出賣了她一直塑造的嬌弱柔順型人設。   剛才一直不曾開口的婁心越冷冷道:“咱們三人共事多年,你居然說退出就退出?當真一點眷戀都沒有?”。   她似乎是在引導、在等著姬瀾野對她說些什麼。   姬瀾野泰然道:“實在有些累了。”   婁心越道:“多年刀光劍影、浴血奮戰換來的一番基業,你真的要放棄,你真舍得?”   姬瀾野道:“我已得到最想要的,其他無一不舍。”   再次側身、垂首,將繾綣目光遞向楚依依。   婁心越順著他的目光一同望去,良久擠出一絲笑,終於站起身來踱步到楚依依身邊,將她牽過一旁:“初次見麵不曾備禮,我這裡有一對翡翠耳飾,本不值什麼成色倒好……嗬嗬知你現在是咱們姬令主心尖上的人,平時自然不缺好東西,但這是我的一番心意,還請笑納!”說著,摘下耳墜,放入楚依依手中。   楚依依笑道:“姐姐您這說的哪裡話,可折煞我了,妹妹我是什麼出身,能得您厚賜何等榮幸,怎敢嫌棄。”   婁心越道:“我來幫你戴上,他日啊!你們成親,我這作姐姐的再給你們備一份大禮。”   楚依依笑得瘮人:“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男人們看不出,我這裡卻已嗅到了女人間明爭暗鬥的味道。   婁心越在給楚依依戴耳環的時候,仔細在她兩頜處看了一眼,我自然也跟上去看,發現楚依依兩頜骨處均有一道淺淺疤痕,鬢發一遮本來看不到,戴耳環的時候卻要掀起來。   這麼一看,我心裡有了幾分計較,但是還不確定。   “姬賢弟,為兄大婚當前,還有諸多事宜要做安排,這就不多叨擾了,告辭!”曲無憂也是個見事快的,知道此時拉著婁心越快走為妙。   姬瀾野道:“兩位能親自前來下帖,足見對我姬某人的重視,無上榮感,改日必當親自登門,拜送賀禮!”   “也不知這姓姬的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我暗暗嘆氣為婁心越不值,“他竟全然不知婁心越親自來下帖的用意?搞不懂這小模小樣的賣唱女怎麼就強過婁心越了,姬令主,是否考慮去看下眼科?”   眼見著姬瀾野將二人送出去,我沒有跟上,留下想再弄弄清楚這個賣唱女的魅力點到底在哪裡,是否如我剛才所見存在著兩張麵孔。   畢竟,我這個鑒婊專家絕不是浪得虛名的。   會客廳裡隻剩下我這一條魂和楚依依一個人。   她收斂了剛才拘謹、膽小、嬌羞的神情,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大喇喇地在主人席上坐下來,很不淑女地狠拍一下桌子:“錦素,錦素,給我做杯茶來!”   八、   隻見一個身材豐滿、神態傲慢的女子從門外不徐不緩地走進來,很不情願地向楚依依微微一俯:“不好意思楚小姐,我虞錦素是這滄浪園的管家,不是仆人,做茶的事請你吩咐別人,或者……”她優雅地掩口一笑,細長的眼睛挑向楚依依,“您可以自己下場,反正是做慣了的,怎麼伺候得了別人,伺候不了自己呢?”   “你……”楚依依氣得滿臉通紅,蹭的從座位上站起,想要發作,卻拙於言辭,一隻手空懸在那裡,十分尷尬。   我瞧著氣質遠遠好過楚依依的女子,姿色也在中上,有種高門大戶當家主母的雍容儀態,浮凸有致的身材恰到好處的豐腴,倒是把個纖細苗條的楚依依襯得越發小家子氣來。   從滄浪園井然有序、欣欣向榮的情況來看,果然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才貌雙全、品位不俗的女管家,但凡這種情形又通常會引人遐想:這個女管家虞錦素和男主人姬瀾野之間會不會有點曖昧不清的關係。   也許姬瀾野是個正經人,但這個女管家的心思單不單純就未可知了,畢竟朝夕相對、刻苦經營、付出多年,眼看著離主母之位一步之遙,何曾想半路竟殺出個“楚咬金”,還是個身份低賤的賣唱女,坐享其成不說,時不時找她擺個款兒尋個晦氣,如何不憋屈。   “我現在以滄浪園未來女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去做茶。”   虞錦素冷笑道:“那就等您當上這個女主人再說吧!到時候任何吩咐,小的一定唯命是從。”   “你……”   楚依依再次語塞,我都有點不忍心再看,你說人家氣派比你足,腦子比你轉得快,嘴皮子比你利索,不來招惹你就是好的,你還諸般挑釁,豈不是自討沒趣。   “哎呀……我還忘了,咱們現在的姬令主很有淡出江湖之心,這滄浪園也將易主,我這辦事辦老了的人,主上自會優先推薦,到時候我還是女管事,可你這個女主人就不知道是哪裡的女主人了,嗬嗬嗬!”   楚依依隻有氣得乾跺腳,聽得門外腳步聲傳來,她眼珠一轉將剛才婁心越喝過的茶碗推到在地,我心道:“不好,賤人要作妖!”   楚依依幾乎是飛撲過去,附身將手按在碎片上,一時間血流如注,她本來又氣又恨再加上這麼一紮一痛眼淚也就跟著花花如泉湧,哭得那叫一個猙獰慘烈,哦不,應該是梨花帶雨。   虞錦素也慌了神,不知道她為何突然作踐自己。   直到看著姬瀾野走進來,才明白賤人要做什麼妖。   虧得姬瀾野長那樣一雙明亮的眼睛,隻是個擺設而已。   眼看著楚依依含著淚、委屈巴巴地拾掇著碎片,一手的鮮血,心疼到嘴角都在抽搐,忙將她一把拉起道:“怎麼回事?”   楚依依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咬著唇癟嘴不說的意思。   姬瀾野看了看地上的茶碗碎片道:“碎了就碎了,讓個下人來打掃就是,你何必親自……”   楚依依還要俯身去撿:“我打碎的就該我來收拾,再說了我本來就是下人……連個下人也不如。”說著,還拿懼怕驚恐的眼神盡去瞟虞錦素,等於是在用眼神提示對方自己被欺負了。   姬瀾野果然接收到了信號,對著虞錦素怒目而視:“你一向瞧他不順眼,不待見也就罷了,如今我隻離開一小會兒,你就這般欺辱她,平日裡我看不見的時候還不知怎樣受你虐待呢!看來是我總太過抬舉你,讓你亂了尊卑,如今就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在這滄浪園,楚姑娘是比我還高的存在,這樣夠不夠清楚?”   虞錦素氣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著姬瀾野。   “你給我下去,就呆在自己房裡別出來了,好好給我思過。”   想來,楚依依未來之前,虞錦素應該相當受重視並從未受過如此疾言厲色的對待,也是委屈得要哭,但這女子硬氣,沒說什麼轉身就走。   姬瀾野將楚依依拉入懷中抱著,哄著,實在想象不出印象中那個僵硬的刻板的男子還會有這樣的一麵。   真是唱的一出好戲,瞎的一雙好眼。   實在看不下去了,這就告辭,姬瀾野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念想一轉,想著回體,再一睜眼,看到的已是粉色的床帳。   花想容道:“熱鬧看得如何?”   我苦笑道:“唉,一言難盡,路上與你細說。”   回到客棧以後,我就一門心思的將養身體,不動雜念,不去想朱邪瑜,不去想以後的事,偶爾到廚房幫工,客串一下跑堂,跟花花聊上兩句,山野山林的閑逛一陣,晚間著手寫一直想動筆的章回小說,日子倒也過得波瀾不興,閑適散漫,與之剛來客棧時的心境,便是多了一絲通透,超然。   直到我的副手唐鳶攜一套奢華拉風的首飾妝奩前來,才讓我想起,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婁心越的大婚也就在後日,這套賀禮來的倒也及時。   不過老李哪是會做虧本生意的人呢!唐鳶不僅帶來了令我長臉的賀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連同把我離開崗位兩個多月來積壓的各種手劄、文稿、書信、簡訊也都裝箱帶來了。   無非就是些分門別類的事情:哪些是重要線報需要及時梳理頭緒,編纂上報的,哪些信息不太重要但是也需存檔留意的,哪些信息不實需要調派人手多做查證的……唐鳶整理編冊是把好手,但很多事不敢擅自做主,還需我過一遍,好在做慣了的,積壓雖多,做起來倒也不費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整理期間,一邊感嘆如今洛神宮的業務範圍之廣撒網之密,一邊驕傲我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風報組每月出的時事小劄果然是緊跟時事,且事無巨細、一點的風吹草動都不漏過,因是與洛神宮毫無乾係、有真有假無傷大雅的小事件編纂而成全可當江湖野史談資,就許他們自行發售給有需要的人,當是為洛神宮小賺一筆。   隻是這段時間我自己倒是沒怎麼看,真覺得有點孤陋寡聞了。   其中三個消息對於當下的我來講,就是格外值得注意的:   消息一、軒轅穀蒼梧軒現任代掌門薑蕓兒半年前曾三次造訪過浮屠客棧,每次停留時間均不等。   消息二、將軍府姬令主身邊的新人楚依依的真實身份:長安一個六品官員的獨女,全家獲罪之後被發配邊疆,自此就再無相關信息,值得留意的是,他家先後流動的人員名單裡,赫然出現了姬瀾野的名字。   消息三、聖聽司副司丞朱邪瑜在巴郡辦結案子後,隻到漢中郡官署上繳了牡丹令,人卻並未回京城復命,而是獨自南下,好像是去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