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放逐(1 / 1)

浮屠客棧 晏羽清荷 3374 字 8個月前

我如失了魂的行屍走肉一般,晃晃蕩蕩地走出偏殿、走出大殿。外麵來的時候是入夜時分,深遠寂靜,漆黑一團;現在天邊已現微光,人聲吵嚷、火光閃爍。但好像都與我無關了,我該下山了。   下山之後呢?我該去哪兒?哪裡都不可能再有朱邪瑜了呀!   混混沌沌地到了玉溪渡口,上船按來時的水路返回,船夫還是那個船夫,可我的心境卻早已換了。突然想到總要經過桃源村的,不如去找苑雲綺聊聊,反正她也親眼看著愛人逝去過,大家都有相同的經歷,不如求她開導下,如何度過那最初的幾個月的。   可是無論我再如何來回尋找,卻再也找不到當初那個入口了,船家來來回回的不耐煩,最後在一個荒草叢生的岸邊停靠,硬是讓我下船了。   我渾渾噩噩漫無目的的亂走一氣,直到視野漸漸開闊,景物越來越熟悉,又見碧羅雪山、青青草野、三棵老鬆、茶寮殘垣。   我又去了那片三色樹林,樹林的盡頭就是山壁,何來的桃林。   前後不過才四天,怎麼就感覺恍如隔世了呢?   老胡、書生、苑雲綺還有那個仙境一般的桃源村,仿佛在一瞬間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是我神誌不清了嗎?   難道在此經歷的一切都是夢嗎?   那朱邪瑜的死會不會也隻是一場夢?   直到“噅兒”的一陣馬叫聲傳來,我尋聲望去,隻見那匹被我不知不覺遺棄在這裡的白馬,撒開四蹄歡快地向我奔跑過來。   才提醒我,原來曾經發生在這裡的一切不是夢。   它竟然還記得我。   可能是在等我,也可能是因此地水草豐美,令它流連。   它把自己喂養的油光水滑,並未把自己墮落成一匹野馬,依舊熱情馴服,神氣活現。   白馬的長臉在我臉上挨挨蹭蹭,甚是親昵,我也抱住了它,一時悲從中來,令我感到我的世界裡仿佛隻剩它了。   看我久久不騎乘,白馬十分靈性地曲跪在我麵前,意為我可以毫不費力的直接跨上去,我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它的頭,拭掉眼淚,然後拖韁、踏鞍、翻身、上馬。   白馬一聲長嘶,撒歡兒地奔跑出去。   它似乎能覺察到我悲涼沒有生機的心境,急需要一場速度上的超越,方能發泄一兩分心裡的沉痛。   接下來的日子裡,全由馬兒做主,它且奔騰我便俯身,它若閑庭信步我也就順便欣賞風景。無妨,總歸是沒有去處。若是到了荒郊野地,它自飲水吃草,我便采摘野果充饑,隨便翻到一棵樹上便能安睡;若是進了城鎮,則會找家客棧好好給它喂養,自己也洗個澡換身乾凈衣裳,也不計較飲食好壞,吃過便倒頭大睡。   十天過去了。   二十天過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   放逐的生活,麻不不仁,早已對時光的流逝失去官感。   偶一照鏡,差點認不出來那個鏡中的自己:沒有血色褪去了光澤的皮膚,本來豐盈的麵頰凹陷下去,最引以為傲的靈動雙眸空洞洞的沒有一絲神采,一直都視同生命拚命保養的秀發如今也現枯黃毛糙,並非蒼老卻比是一種比蒼老更可怕的狀態。   這一日,白馬將我帶到一座城池的大門處,便即駐足不前,像是在等我的示意,我抬頭一看,見那城門匾額上書著三個大字——清江城。   清江城?   不知不覺間竟然回到了這裡。   到底是白馬念舊主,既然我無處可去,它乾脆就將我帶了回來。   我想著,不若回一趟浮屠客棧也好,就當是還了白馬。   最重要的是,與朱邪瑜的緣分之繩也是在這裡重新結起的。   在哪裡開始,就該在哪裡結束。   他既用命換回我的身心自由,我更該珍重自己,自此後就要重新過好自己的生活。   “哎喲——你這、怎麼才一月未見,你竟憔悴成這副模樣?”   花想容見了我,露出營業式的不忍和擔憂之情,就如我們最初遇見時那樣,我與她之間如今也隻能剩下這些場麵上的交流了。   “我……”   還不待我開口,花想容緊跟著說:“嘖嘖嘖,一個月前,你可是個從頭發保養到腳指頭的人啊!”   “我來還你白馬。”   “區區一頭坐騎,何必還放在心上,這不是太跟我見外了嘛!不過回來也好——”   她這般矯情造作的客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讓我分外不能習慣。   “我在此修整一晚,明日便走。不過,我這次是真沒什麼能付房費的物什了,你若在意我即刻便走。”   “無妨。”   直到她突然冰冷地說出這兩個字來的時候,我才仿佛又看了一點她真實的,至少是真實的對待我的樣子。   “你之前住的房間還給你留著,裡麵什麼東西都沒有動過。”   “多謝!”   她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朱邪瑜半個字,好像已經徹底放下了,難道就是因為徹底放下了,所以可以做到再對這個人一點好奇心和關懷之意都沒有了?   也許是吧!哀莫大於心死。   我亦是心死之人。   說是要彌補那晚的不愉快,花想容親自下廚,為我置辦了酒菜,又說她很忙就沒工夫陪我用飯了,轉身之際,我在她身上再次聞到了昀珠茉莉的香氣,跟朱邪瑜身上的很接近,讓我一剎那恍惚間懷疑是不是他回來了。   許久沒用過如此精美的肴饌,沒有洗過如此愜意的澡,甚至很久沒有挨過如此鬆軟的床被,我的一切感官神經都告訴我:你已經很累了,趕緊睡覺。   可是我始終放不下花想容的一係列反常態度。剛才到現在,她雖然極力掩飾著,卻終是藏不住她很急迫的狀態,她在急迫什麼?朱邪瑜是她生命中那般重要的存在,我此去做何,他生死如何,我不信她真的都不關心,或者哪怕她已得知了朱邪瑜的死訊,我斷然不敢相信她有如此強大驚人的恢復力,可以不動聲色如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