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楚去接在縣政府開會的單一鳴回到局裡時已經快五點鐘了。 錢迅跟著四中隊去出現場了。 李楚向單一鳴請假,想到縣城裡轉轉。 單一鳴看著他:“不許單獨接觸李愛知,這是紀律。” “我不找她,我縣城裡有親戚,我去找親戚。” 參加工作後,李楚每次回安瀾,在父母吃完飯後,必須回園區裡的宿舍去住。 開始向繼雲不樂意,讓李子寒出麵乾涉。 麵對李子寒的勸說,李楚保持沉默,等李子寒說得口乾舌燥沒詞兒的時候,他才說:“我還是喜歡住園區宿舍。” 拗不過他,也就由他去。 日子久了,向繼雲也習慣了。 近期,李楚不管白天黑夜,隻要在園區,都去西北角看林沖風雪山神廟的戲,他隻關注那個演老軍的角色。 林沖去接管草料場,老軍與其交接時隻有兩句臺詞,也是放的錄音“這幾堆草,一堆堆都有數目”“你若買酒吃,出了草場,往東大路走三二裡,便有市井。” 自小在園區裡長大的他知道,這個老軍的角色也有AB角,是從早九點演到晚十點。 所以他一時分辨不出哪個是顧小龍。 一個周末的下午,坐在觀眾席裡,他看見了顧秋寧。 顧秋寧穿著一件白色過膝的連衣裙,紮著馬尾巴,微笑著隻盯著老軍看,老軍一下場,她立刻歡快地跑過去。 幾分鐘後,她挽著卸妝後的老軍胳膊向南門方向走去。 顧小龍是去女兒家裡吃晚飯了。 由此李楚知道,白天的老軍是由顧小龍在扮演。 一個周三下午,他走到候場的顧小龍身邊搭訕:“我看著您挺忙的啊,什麼都乾,還幫著打掃衛生呢。” “這點活累不著,我的戲少,一場戲半小時,我上場一分鐘。既然在這乾活,這園區就是咱的家,家裡的活兒多乾點,別人就輕爽點!”顧小龍已經裝扮上了,笑時下巴上的胡子一翹一翹的。 因為這位憨厚淳樸的父親,李楚對顧秋寧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李楚隻知道顧秋寧的家住在這個縣城,家裡還有媽媽和雙胞胎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今年剛上小學。 木威縣有14個小學,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找顧秋寧的家。 他想起秋寧說過,她家門前有一條公路,公路是兩年前修的,但是現在卻坑坑窪窪,爸爸去接她回家的路上顛簸得厲害。 他覺得木威縣的公路差不多都坑坑窪窪,反復被瀝青修補過。 正在遲疑間,他看見一個中年婦女領著兩個背書包的孩子慢慢走來。 一次聊天時,秋寧說她的妹妹還不適應小學的節奏,整天哭哭啼啼地鬧著不想上學。 他看見那個背著紅書包的女孩子在哭,背藍書包的男孩子不時扭臉看她,和她說話、幫她擦眼淚。 他們的媽媽則一直在耐心地給女兒講著道理。 李楚向母子三人走過去。 看見一位高大英俊的陌生男子站在麵前,兩個孩子都好奇地盯著他看。 孫秀秀則顯得有些緊張,嘴裡和李楚說著話,眼睛卻一直在向周圍打量,李楚打打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她以為是問路的,所以擔心李愛知突然沖他吐口水,殃及到自己和孩子。 看清孫秀秀的長相,李楚已經八九分確定,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了。 “小朋友,我能猜出你們的叫什麼名字。”李楚彎腰先和孩子們搭訕。 嘉琪臉上淚痕未乾,羞怯怯地看著李楚不說話。 嘉豪不怯生:“那你說,我叫啥?” “你叫顧嘉豪,是弟弟,她叫顧嘉琪是姐姐,對嗎?”兩個小朋友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孫秀秀知道,這是熟人了。 “阿姨好,我是秋寧的朋友,我叫李楚。”他這才向孫秀秀做自我介紹。 孫秀秀笑著點頭:“你是來出差,還是?” “我在這實習,實習期一年。” “哦,那你可小心點兒,平時別在街上瞎轉,要是遇到李愛知就麻煩了。”剛才孫秀秀一直很緊張地四下裡看,李楚就猜到她準是在提防李愛知。 “您認識李愛知?”李楚一手一個,分別牽住了嘉琪和嘉豪的小手。 “豈止是認識,熟得很,秋寧和她大女兒月竹是小學同學!”孫秀秀說:“可能你已經知道了,月竹死了,愛知瘋了,不過你放心,和我們走在一起,愛知不會沖著發瘋的。” 李楚笑笑:“縣城這麼大,她不一定知道我在街上走吧?” 孫秀秀笑了:“那你可錯了,就有一些個閑著沒事兒乾的壞孩子,看見街上有長得齊整的小夥子就去給愛知報信,所以呀......” 她話沒說完,嘉琪叫了起來:“媽媽,愛知大大!” 果然,李愛知已經從斜對麵走來,眼睛盯著李楚,卻沒敢太靠近。 “愛知!這是我家的客,你不能沖他發脾氣。”孫秀秀說。 李愛知有點怯李楚,這個小夥子有點不一樣,別的小夥子見到自己要麼轉身跑,要麼怒罵威脅,他卻不,就那麼麵無表情地看自己,看得她有點發怵。 “陳世美!他是害人精!”李愛知指著李楚對孫秀秀說。 “回家吧,愛知,聽話。”孫秀秀溫和地說。 “你別上當,他們都是害人精!”李愛知轉身走了,邊走邊回頭看李楚。 幾個眼巴巴等著看熱鬧的年輕人失望地“哦!”了聲一哄而散了。 李楚向孫秀秀問起李愛知發瘋的原因,情況基本和單一鳴說的一致,不同的是,孫秀秀說李愛知知道當年是誰綁了月影。 “她不會是在說瘋話吧?”李楚問。 孫秀秀笑了:“她不瘋,她瘋也是逼得,她要是不瘋好多話她說不出來,好多事她做不出來。” “阿姨,您能陪我去李愛知家裡看看嗎?”李楚說。 “現在?”孫秀秀看看兩個孩子。 “明天上午行嗎?我開車去接您。” “行啊,沒問題。”孫秀秀答應得很乾脆。 吃完晚飯,李楚告訴錢迅,說已經和單一鳴匯報過了,明天由孫秀秀帶著一起去李愛知家裡了解情況。 錢迅笑著說:“去唄,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裝瘋。” 九點,顧秋寧發來微信“你怎麼到木威去了?去實習?” 李楚就把自己參加省考以及工作分配情況告訴了秋寧。 “哦,難怪呢,你會對月竹的事情感興趣。雖然月竹是自殺,但是我聽我媽說有人一直在威脅愛知姨,我支持你挖出真相!”秋寧發來一個贊的表情。 孫秀秀帶著李楚、錢迅到李愛知家裡時,她的丈夫正在院子裡幫她洗頭,兩口子還低聲在說話。 “愛知!”孫秀秀敲敲院門。 李愛知用毛巾包住濕漉漉的頭發,冷冷地看著李楚和錢迅。 “是單一鳴讓我們來找您的。”李楚說。 聽到單一鳴的名字,夫妻倆交換了一下眼神,戒備的神情有所緩解。 “不讓我們坐嘛,就這樣一直站著說話?”孫秀秀嗔怪道。 月竹爸趕忙從屋裡拿出三個竹馬紮,並去關上了院門。 “單隊長是好人,不是他暗中護著,我們夫妻倆可能早就讓人弄死了,可惜,聽說他也得病了。”月竹爸說。 李愛知依然盯著李楚看,不說話。 “情況單隊都告訴我們了,月竹當年確實是自殺,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我想知道誰綁了月影?為什麼你們會覺得自己的生命安全遭到了威脅?”李楚直奔主題。 “愛知,我和小龍是啥人性你了解,這麼多年我雖不管閑事,可是我們對你們兩口子和月影啥樣,你最清楚,我今兒既領他們來,你盡管對他們放一百個心。”孫秀秀昨天雖答應了帶李楚來找李愛知,但領著來了讓李愛知以何種方式接待,卻是她和秋寧通過電話後才決定的。 見孫秀秀這麼說,李愛知知道,這兩個人是可以信任的。 “綁我們月影的兩個人裡的其中一個是畜牧局的司機,他是臨時工,就住在我們這道街,月影認識他,他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是他額頭上有塊疤,月影看見了那道疤!”李愛知說. 由此基本可以斷定,當年那次綁月影威脅李愛知的幕後主使,是張國棟無疑了. “我這有個本子,裡麵記著張國棟和縣裡的誰在哪兒吃飯,你們看看.”李愛知從屋裡拿出一個塑料皮的本子. 本子很厚,但是李楚打開一看,隻剩幾頁幾頁空白頁了. 隨手一翻,每天所記錄的事情很簡單,隻占了三五行. 如:2023年7月6日,張國棟在郭家燴麵和縣司法局局長...... 幾乎每天的中午、晚上,張國棟都出入於縣城裡各個飯店. 中間還記錄著某年某月每日縣城裡的哪段路進行了修補。 李楚在本子裡看見幾張照片,是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孩子分別與幾個男子的床照。 以他的目測,那個女孩子頭臉與身體的比例很不正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應該是被人換臉了。 “這是有人寄給我的,說我家月竹和可多男人鬼混,染上了臟病所以自殺了。我自己的女兒我最了解,月竹是因為被那個畜生拋棄了才自殺的,她死的不值!但是他們這樣栽害侮辱我閨女,我不能忍,我怕他們禍害月影,隻能裝瘋賣傻地和他們鬧,我不這樣,月竹的死早就石沉大海了!”李愛知的眼中汪著淚。 晚上十一點,張國棟家,剛從酒攤回到家的張國棟撥通了一個未接電話:”縣長,那個來實習的李楚和錢迅今天去找孫秀秀了,在她家待了一個多鐘頭。” 張國棟知道,那個叫李楚的是安瀾市數一數二的納稅大戶李子寒的兒子。 李子寒做生意的精明人盡皆知,凡是和公家打交道的生意,他本著賠本賺吆喝的宗旨,寧可不賺錢也會把事兒辦好。 所以市裡從市委市政府到各個局委都樂意和他打交道,疫情三年,在別的生意人賠的底掉的時候,他家生意能圓扯圓,這幾乎是奇跡。 “不管他!她家女兒缺管教在外麵瞎混,混到丟人敗興自殺,和咱啥關係!連那個臭屁王單一鳴都沒找到下蛆的窟窿,當年已經定性的事兒,誰還能推翻!”張國棟惡狠狠地說。 “劉月竹的事兒咱不怕,可是那個瘋婆子整天到處跑,哪兒修路她都去看,您別忘記這事兒啊!”對方提醒他。 張國棟沉默了片刻:“無憑無據的事情,她說了也是白說,哪兒的路鋪好了能用一輩子的?早讓你們想法子堵住她的嘴,你們是一拖再拖,現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