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聊起了他們的婚禮。 三人又閑聊了一會兒,他就回自己房間了。 幼年記憶裡,李閱對自己的冷漠深深刻進了腦子裡,即便隨著自己年紀的增長他對自己友好起來,他在心裡仍然有些害怕他。 長大後,換位思考,他開始理解李閱,換做自己,一定也會怨恨搶走爸爸的人。 李閱雙商很高,在公司裡業務、質素都得到認可,他如果進入體製內,一定也是優秀的公職人員,這些年他為公司的付出李楚也是歷歷在目。 在處理與自己一家三口及張暉母子關係上,鄭嫻是很公道、很顧全大局的,所以李楚不願意在這裡麵揉進私心雜念和股權爭奪等陰暗的思慮進去。 自從顧秋寧說了關於李閱與李唐可能聯手設計自己之後,要說心裡一點猜忌沒有那是假的。 正在胡思亂想時,秦慶濤敲門進來了。 他知道李靜關於“防人之心不可無”的話引起李楚的警惕了,隻是這個李楚看著年輕,心裡太能裝事兒,他是怎麼想的,即便你問,他也絕對不會說的。 “我覺得吧,退一萬步說,即便你爸以後康復不了、不能參與公司決策了、李閱母子把公司獨霸了,你爸名下百分之六十的股權不得有分紅嗎?你和你媽都有工資,再拿著分紅,毫無後顧之憂!他們要是想把你們攆出去,不得把股權變現嗎?他們拿的出那麼多錢嗎?”秦慶濤看著李楚。 躺在床上的李楚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你們都來這邊了,咱若楠呢?” “他媽說想他了,就讓他回去住兩天唄。”秦慶濤沒想到的是,周蓮從若楠嘴裡套出秦慶濤即將結婚的消息後,會大鬧婚禮現場。 李楚和秦慶濤去醫院接班時,鄭嫻告訴他們一個好消息,下午專家對李子寒的病況進行了會診,通過所有檢查結果,專家一致認為李子寒現在的反映遲鈍、語言障礙都是暫時性的,一周後病人完全可以出院回家休養。 “你們明天都回去吧,別耽誤了工作,這邊白天、晚上留一個人就行了。”看上去,向繼雲的精神狀態也好了很多。 她們走後不久,大軍開車帶著玉梅來送飯了。 李子寒堅持要自己吃,因為他現在手的協調性不是很好,玉梅怕他弄臟衣服和病床,就用塊毛巾當餐巾圍在他胸前。 見李子寒圍著那塊白毛巾,一勺稀粥一勺菜吃的小心翼翼又很貪婪,李楚不忍再看,麵對窗口站立。 玉梅要等李子寒吃完帶走餐具,她就拿著筷子不時往李子寒碗裡夾菜。 大軍坐在李子寒對麵,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秦慶濤聊天。 “好香啊,我聞到清蒸魚的味道了。”今晚夜班的醫生笑著進來了。 李子寒充耳不聞,繼續專注吃飯。 李楚、秦慶濤和醫生聊了聊李子寒的病情,醫生也說病人的檢查結果各項指標都很好,但是出現這種退智狀況很少見,需要家人更多的關愛和照顧。 大軍一直坐著看李子寒吃飯。 大軍和玉梅走後,秦慶濤低聲對在衛生間洗手的李楚說:“剛才大軍看你爸的眼神我都想笑,他心裡估計在想,讓你瞎折騰,把自己折騰瘸了吧?” 李楚不輕不重地在他腰眼上杵了一拳。 從有記憶時開始,李楚經常被父母留在鄭嫻家裡,長則一兩個月,短則三五天,他八歲時大軍父女搬進了這個家。 他還記得聽說鄭嫻再婚後,李子寒鄙夷地說:“嘻,一個大男人,帶著女兒住進了我給前妻買的房子裡,丟人!” 李楚一直覺得,李閱對自己態度的根本轉變,源自大軍父女。 因為李閱開始把矛頭對準了大軍父女。 那年他剛上初一,在重點中學的重點班,但是他學習成績很不好。 音音也上初一,在普通學校就讀,是班級學習委員。 李閱總會在一家人最集中的飯桌上無緣無故地發脾氣、不吃飯、對飯菜挑三揀四,甚至會質問媽媽:“你讓他們來乾嘛,家裡太吵了!” 每到這時,大軍均是一言不發,音音含著眼淚吃飯,李楚飛快吃完碗裡的飯回自己房間。 鄭嫻則把李閱拉進自己房間苦口婆心地談話,但基本每次都是不歡而散。 這些情況,李楚回家從來不說,假如他說了,也許李子寒就不再送他去了,可是他擔心父母會送自己去爺爺奶奶或姥姥姥爺家。 爺爺奶奶不喜歡向繼雲,姥姥姥爺不喜歡李子寒,這些他都是通過老人們的交談得知的。 所以他寧可呆在矛盾不斷的鄭嫻家裡,也不願去聽老人們對自己父母的評頭論足。 當年的中秋節,李子寒帶著向繼雲出國了。 李閱又開始折騰,非說沒買他愛吃的蓮蓉月餅,還摔了盤子。 那一次,大軍終於發火了,他一把揪住李閱的衣領,把他拖進了書房。 開始隻聽到李閱的踢打和怒吼,始終聽不到大軍的聲音,漸漸地,書房裡安靜了。 音音拉著李楚躡手躡腳地站在書房門口偷聽,是大軍在說話。 “......你說對不對?你要是覺得一直這樣鬧下去你媽會開心你自己高興,那我們可以走!我以前是希望你們母子搬到我家去住的,你媽怕你換了新環境不適應,音音是女孩子,她卻同意遷就你搬來住。但你要是願意,咱們就忘記過去的一切不愉快,一家四口好好相處,你要是不樂意,就忍耐五六年,等你和音音上大學、工作了,家裡還是隻剩下你媽和我,我們自己相依為命,這樣行嗎?”大軍說。 書房裡沉默著。 “李子寒和你媽媽之間的事情是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孩子不要背負那麼多,你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好好學習,將來做一個有責任心,有擔當的男子漢,那時你媽媽老了,需要你保護的時候,你能用有力的大手攙扶住媽媽......”大軍說了很多類似的話。 “李閱,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一放學先幫爸媽照看弟妹,鄰居們說起我這個哥哥都是豎大拇指的!你對李楚冷冷淡淡的態度是非常錯誤的,他是孩子,是無辜的,你對他惡劣的態度會在他幼小的心靈留下傷痕,無論如何,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作為哥哥,你同樣應該做表率,讓弟弟向你看齊......”聽到這裡,音音柔軟的小手摸了一下李楚的臉蛋,驚訝地發現,他小臉上有淚。 那以後,李閱變化很大,脾氣不再暴躁,學習成績也原來越好,對音音和李楚也關心起來。 所以,李楚內心始終對大軍是敬重的。 “洗澡,洗澡!”各自窩在一個單人沙發裡玩手機的李楚和秦慶濤抬頭李子寒,他指著自己的屁股要洗澡。 李楚知道,爸爸每次上完大號都要用水洗洗屁股,媽媽笑他像小孩兒。 他此刻說的洗澡,其實是要洗屁股。 “我來,您不用管。”李楚起身,扶著李子寒進了洗手間。 一到洗手間他作難了。 家裡的馬桶是智能的,有出水孔。 爸爸住院時買了塑料盆,但是被媽媽用來給他洗腳了;醫院雖還有盆子,但是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呢。 “李靜她老公,去護士站問問有新盆子沒有唄。”李楚說。 秦慶濤“哦”了一聲,出去不多時買了個盆子回來,一看就是從醫院超市買的。 李楚接了半盆溫水,讓李子寒自己洗屁股。 李子寒聽話地照做,洗完起身時沒站穩,又一屁股坐進了水盆裡,弄得睡褲、拖鞋都濕了。 李楚緊張地扶起他,見他濕漉漉的睡褲掛在膝蓋以下,對聞聲而來的秦慶濤說:“快,拿條睡褲來!” 兩人手忙腳亂地把李子寒扶到床上,換下弄濕的內褲、睡褲。 李子寒像個犯錯的孩子,嘴裡小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楚嗓子一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慶濤看一眼窗口晾曬的睡衣褲,想起李閱說他昨晚尿褲子的事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回想以前趾高氣昂的李子寒,心裡也怪不是滋味的。 深夜,秦慶濤睡在陪護床上。 李楚則把肖大道送來的行軍床支在李子寒床邊,伸手可以拉住他手的位置上。 秦慶濤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了,李楚卻毫無睡意。 聽到李子寒在翻身,他伸手去摸摸,看他的被子是否蓋好,手被一雙厚而溫暖的手握住了。 他沒有抽回手,就那麼架著胳膊,直到李子寒響起如雷鼾聲,他才抽回酸麻的手臂。 “我的天!”被鼾聲吵醒,秦慶濤低低感嘆了一聲,低頭看見大睜著眼睛看自己的李楚。 猛然響起李楚睡覺很輕,這裡燈光明亮,又有如雷鼾聲,他是絕對睡不著的。 “咱倆到走廊去抽支煙吧?”秦慶濤抽煙,但是沒煙癮。 在他帶領下,李楚很偶爾地也會抽上一支煙。 見李子寒睡得正香,他們虛掩上門,去病房斜對麵走廊外小花園的吸煙區長椅上坐下。 兩人坐下不久,又有兩個人來過煙癮了。 住在特護病區的,基本都是各單位領導。 “馬局,聽說李子寒也在這住院?”一個人說。 聽到這句話,李楚和秦慶濤心頭均是一跳。 “嗯,好像中風了。”另一個人說。 “我聽說他三個老婆三個兒子都爭著來伺候他,嘿嘿!” “還是錢吸引力大呀!” 兩人的笑,很猥瑣。 秦慶濤拍拍李楚,兩人走了。 “難道張暉和李唐也來了?”秦慶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