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多，張婷婷收拾完東西就走了，剩下我一個人看臺球廳。晚上十點前來的顧客還挺正常，大多是二十來歲的小年輕。但十點以後，來的要麼是肚子大、腰圓的中年人，要麼是頭發五顏六色或發型奇特的青年人，還有身上紋著紋身的各種人。說實話，他們在我眼裡都不太像好人，有點像社會上的流氓和小混混。 　　有個人走到前臺問我：“你是誰啊？葛強沒來嗎？”我抬頭一看，他和葛強長得挺像，個子高，身材魁梧，頭發剪得短短的，像個子彈頭。他身後站著四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喝了酒的。 　　“我們老板不在，現在是我看著呢！”我回答道。 　　“那給我開兩桌吧！”他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一根煙。 　　我也沒客氣，就接過了。 　　當時有三桌空著，我用手一指：“那幾桌可以嗎？” 　　他看了一眼，點點頭：“行！” 　　“你們去玩兒吧！”他轉身對後麵的人說。那幾個人也沒說什麼，就直接走到三四號桌子去了。“你叫什麼名字？”他又轉向我。 　　“我叫劉小軍！”我回答道。 　　他看到我旁邊有椅子，就走過來坐下。我看他的樣子，好像打算和我聊一會兒，於是我就問：“哥，你叫什麼名字？” 　　“孫虎！” 　　我心裡想，這個名字和他的體型還真配。 　　“我和葛強是哥們兒，你新來的可能不知道。今天本來打算找他喝酒的，但他沒時間。我還以為他在這裡看店呢，誰知道不在。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給他打電話也打不通。”他說話的時候，更像是躺在了椅子上，腆著大肚子，好像在晾乾。 　　“不知道，我剛來沒多久，對老板的事情了解得不多。”我如實回答。 　　“你們老板這個人不錯，對我們挺好的。我想他對你也應該不錯，好好跟他乾吧。你多大了？” 　　“三十歲。”其實我有點不願意別人問我的年齡，可能是因為到這個歲數還沒結婚的原因吧。我有點尷尬地回答道。 　　“還沒結婚呢？” 　　“對，還沒結。”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我還沒結婚的，可能隻是猜測吧。我想像他這樣年齡的人，晚上要麼在家陪老婆孩子，要麼就不會出來上夜班。 　　“沒結婚其實挺好，結了婚也沒想象中那麼好。沒結婚的話，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家也是縣城的，一個人住確實挺自在。找女朋友就得回家，還能省下一大筆開房的錢呢。你現在身邊的女人不少吧，看你這模樣，應該挺有魅力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我聊天。 　　“你怎麼能從我的樣子看出來呢？”我好奇地問。其實問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既震驚又有點被說中的笑意。 　　“當然能，像你這樣長相的人，在社會上找女人還不是一抓一大把，除非你自己懶得去找！”他看起來有點不耐煩，好像覺得解釋這些很沒意思。 　　“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啊，其實挺累的。和她們在一起，總是提心吊膽，怕別的女人給我發信息被她們看見。有時候覺得和女人在一起也挺沒意思的，還不如和兄弟們喝喝酒、打打麻將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感覺像是在說聊齋一樣。 　　“誰說不是呢，真麻煩。前兩天我還打了一個女的，天天唧唧歪歪的，真煩人！”我的話好像說到他心坎裡了，他露出了心聲。 　　和他聊了短短十來分鐘，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和這種人聊天，千萬別問他什麼事，得通過自己說什麼事把他想說的話勾引出來。如果一直問他，反而會讓他覺得你很無知，因為在他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說實話，我從來沒打過女人，但聽身邊的人說，有時候女人就是奇怪，你打她，她反而喜歡你；你不打她，她覺得你在冷漠她。有時候你數落她一頓，她反而能高興一整天。女人的思想和男人真的不一樣，你永遠也想不明白她們在想什麼。你對她好，她反而不珍惜；你對她不好了，她又記得你以前對她有多好。”我順口說道。 　　說到這裡，我就沒再繼續說了。我看他沒反應，就站起來從冰箱裡拿了兩瓶水，遞給他一瓶，找書苑 www.zhaｏｓｈuyuan.coｍ幫他擰開。 　　“謝謝！”他說道。 　　我有點驚訝，沒想到他還會說謝謝。 　　“這種人還懂禮貌啊！”我心裡想。 　　可能是酒勁上來了，他喝了兩口水後，就坐起來趴在桌子上。我不知道他是真想睡覺還是隻是想瞇一會兒，所以我沒再理他，開始玩手機。 　　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他竟然開始打呼嚕了，聲音超級大，像打雷一樣。跟他一起來的那四個人似乎聽到了，笑著朝他走過來。 　　我趕緊站起來，對他們說：“孫虎好像睡著了，你們要不要叫他起來？不然他喝醉了容易著涼感冒。”我雖然說得客氣，但心裡其實挺煩的，他的呼嚕聲確實影響到了臺球廳的生意。 　　可能因為我說了“孫虎”這個名字，讓他們誤以為我和他很熟，所以他們對我也變得客氣了。 　　“哥，要不你叫他吧。我們叫他，他可能會生氣。” 　　“叫他也是為了他好，怎麼會生氣呢？”我裝得很理解孫虎的性格。 　　其中一個人看上去膽子挺大，他走到孫虎麵前，輕輕地推了他一下：“孫虎，醒醒，我們該走了，別在這兒睡了，會著涼的！”我看著他推的力道，感覺就像是在搔首弄姿，真是好笑。 　　“虎哥，醒醒，他們要走了！”我又用力推了他一下。 　　孫虎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看著我，眼睛紅紅的，一臉困惑。 　　“他們要走了，他們已經叫了你半天了。”我簡單地說了一句，就把事情全推到他身上。但在孫虎的那四個朋友聽來，我這麼說也是合情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