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王軍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自顧端起麵前的啤酒杯,再次將一滿杯啤酒一飲而盡,然後才緩緩的向我說道:“我把劉愛英單位的部門經理陳輝的鼻梁骨打斷了,當時隻是鼻子流血了,沒有想到他的鼻梁骨會斷。”王軍苦笑了一下,像是有些對自己行為的自嘲,接著他又說道,“那個貨過後不依不饒的,然後就鬧到了派出所,派出所就按照程序處理了,先是對我進行了行政處罰,然後又拘留了我五天。這事還沒完了,陳輝又多次要求公安機關對他所受到的傷害進行傷情鑒定,結果就是輕傷,按照我國《刑法》的規定,我就涉嫌故意傷害犯罪了。從陳輝的輕傷鑒定結果出來以後,我就被刑事拘留了,那會兒行政拘留剛剛結束,才放出來二十幾天,我就二進宮了。”一口氣向我說完這些話,王軍嘴角抖動了一下,似乎對他的這段不幸遭遇嚴重不滿,從而心生怨氣,需要借此機會和動作發泄一番似的。 我聽了王軍給我說的這件事情,還是疑惑不解,心中的疑問有增無減。我是了解王軍的為人的,他是一個守規矩的人,本身又是一名律師,他肯定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和不該做什麼。這次怎麼突然就打傷了人,導致吃了官司,當了一回名副其實的罪犯啊!我悲從中來,內心裡由衷的替王軍感到難過和惋惜。因為我也是學法律的出身,雖然畢業十幾年了,沒有像王軍那樣順風順水的當上律師,但是,我知道王軍這次牽扯到故意傷害犯罪這個事情,肯定是要極大地影響到他的職業生涯的。麵對此情此景,我想安慰王軍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合適,隻是感覺到好像說什麼話都不合適。我又突然想到王軍為什麼會和他老婆單位的部門經理發生沖突呢?於是,我忍不住好奇向王軍輕聲問道:“你怎麼會和你老婆單位的部門經理發生沖突呢?” 王軍看了我一眼,說道:“一言難盡啊!楊哥。” 我沒有打斷王軍的話,他果然是話中有話啊!王軍向我端起了啤酒杯,我也急忙端起了啤酒杯,兩人都一飲而盡。此時,我已經不勝酒力,為了和王軍的往昔友誼和他今日的不幸遭遇,我舍命也要陪君子。一杯啤酒下肚,王軍抹了一下嘴巴,接著說道: “楊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我也沒有想到我竟然成了一個故意傷害罪的罪犯,我實在是有些冤啊!” “我知道你是一個正派人,平時嫉惡如仇,奉公守法,這次一定是一個意外吧!”我關切的向王軍問道。 “都是因為那個陳輝,這個混蛋,在單位糾纏騷擾劉愛英已經有一年多時間了,自我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我多次警告過他,讓他不要再糾纏我老婆,可是,一點作用都沒有,那個混蛋簡直就是個無賴加流氓,最後發生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王軍停頓了一下,略顯疲憊的眼神無助的看著我,我心痛不已,當時就對那個罪魁禍首充滿了無盡的恨意。我剛要開口說話,王軍的電話鈴聲響起,我就使勁咽下了到嘴邊的話語。電話是王軍老婆劉愛英打來的,問詢王軍在哪裡?此時已經將近晚上十點鐘了,我們兩個人從我六點下班後,到大排檔開始喝酒說話已經三個多小時了。此時夜不算深,但是十一月的天氣還是讓人感受到了陣陣寒意。也許是我們倆說著令人傷心的話,心情低落的緣故使然,一向酒量很好的王軍此時已經明顯有些醉了。王軍嘴裡含混不清的回答著他老婆的話,隻是說:“好著呢!別瞎操心,我找楊東風喝酒呢,一會兒就回去。” 我看王軍要醉了,不能再喝了,關鍵是他老婆在擔心他。我自己也腦袋發脹,一陣一陣的疼,臉頰發燙,感覺突破了我喝酒的極限了。 我趕緊說道:“王軍,咱們今天就喝到這,改天我去找你,咱們再接著喝,聊個痛快!” 此時,王軍又端起了他的啤酒杯,向我說道:“好,楊哥,我聽你的,改天我倆再喝,再乾最後一杯。”說話間,王軍的啤酒杯已經快要伸到我的麵前了,我急忙將我麵前的空酒杯倒滿啤酒,端起來用力和王軍相碰,然後都豪邁的一飲而盡。 酒不醉人人自醉,王軍轉身一口吐在了人行道上。我急忙招呼老板結賬,扶著王軍搖晃著來到了馬路邊。當出租車載著王軍向南城奔去的時候,我便打車向北城方向回家。此地離我家不遠,走路也就隻需要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就可以到,出租車轉眼就到。我剛下出租車,我老婆的電話也就到了:“你在乾啥呢?怎麼現在還不回家?你在哪呢?”一頓連珠炮般的問候,讓我有些招架不住。自知理虧,我趕緊和老婆解釋:“已經到家門口了,馬上就回來。”以往我都是按時回家,如果臨時有事不能及時回家,我也會第一時間電話通知老婆,以免老婆擔心。今日陪王軍一起喝酒解愁,竟然忘記了常規操作了。 三 回到家,看著我滿麵通紅的樣子,老婆免不了又是一頓數落,更加是氣不打一處來。生氣歸生氣,老婆還是很周到的侍候我刷牙洗臉,然後又給我打來熱水洗腳。我還在為王軍的事情悶悶不樂,顯得憂心忡忡的樣子。老婆看著我也不再說話,她大概也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吧!她很少見過我喝成這個樣子。我此時頭痛欲裂,待我洗完腳,老婆將我扶到床上躺下,替我蓋好被子,又將我的洗腳水倒掉,後麵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抽完手中的香煙,我想再睡一會兒,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卻又不想起床,主要是起床後不知道該乾什麼,感覺挺無聊的。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晚上和王軍在一起喝酒的事情,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或許是和我一樣在床上躺著休息呢。我從來沒有設想過在王軍的人生中會發生這樣大的變故,接下來他該怎麼辦呢?王軍以後還能夠繼續當律師嗎?王軍的老婆劉愛英在單位還被陳輝糾纏嗎?張朝暉和李明遠知道王軍發生的這件事情嗎?我的大腦快速的閃現出以上這些問題,卻都是無解的問題。胡思亂想一點也不影響腸胃的抗議,我的肚子咕咕的叫著,一陣抑製不住的饑餓感瞬間包圍了我,看來不起床是不行了。我以最快的速度下床,沖到廚房看看老婆給我留下什麼吃的沒有?老婆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饅頭和小菜在鍋裡熱著呢!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一頓狼吞虎咽過後,渾身舒坦些了,喝醉酒後的所有不適的感覺好像輕微一些了。喝過一大杯水以後,我舒服的靠在沙發上,考慮我今天乾什麼。我想,既然已經請假了,公司就是不用去的了,那就在家休息一下也好。 可是讓我無所事事的閑待著,還不如讓隨便哪個人打我一頓好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忙碌命,按說我已經向公司老板請假了,老板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同意了,因為誰沒有個突發情況需要處理或者應對啊!老板也是見多識廣的人,自然對於手下人的管理是綽綽有餘的。否則,人家比我大不了多少歲的年紀,現在已經是公司的總經理,是我的直接領導,而我隻是一個法務部門的經理而已。當然,我也沒有嫉賢妒能的惡劣習性,對於比我優秀的人,我從來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在公司的工作我在前麵已經說過了,是公司的法務工作者,混了十幾年,現在管理著三個人,主要處理公司的法律事務,包括合同的審查修改,公司製度的梳理,以及各種法律糾紛的應對,最後還包括老板交辦的其他一些事務等。工作不算繁重,但是,絕對算不上輕鬆,除了預防公司在經營過程中的法律風險以外,就是應對訴訟了。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在本地比較有名氣的電纜生產企業,雖然是民營企業,卻在將近二十年的發展過程中,成長為一個年產值上億的公司,也算是小有所成。公司老板隻比我大五歲,當年我從學校畢業找工作的時候,老板親自對我進行麵試,那會兒公司規模還不行,老板就具有前瞻性的要找一個專職法務人員。後來,我認為我老板的眼光還是很獨到的,在大多數民營企業經營者隻知道想盡千方百計拓展業務的時候,我的老板已經在考慮企業經營中的法律風險防控了。當時,我和老板一拍即合,勞動合同一簽就是五年,足以證明老板對我是比較滿意的。當然,事實證明我也沒有讓老板失望,公司的向好發展就是客觀事實。十幾年的摸爬滾打,我從公司的一名法務工作者,見證了公司的逐漸發展壯大,又親自主持招錄了三名法務人員,我自然而然就成了我招收的人員的經理。 現在,我斜躺在家中的沙發上,忽然間卻感覺到一種無名的發自內心的悲哀,這種感覺吞噬著我的靈魂深處,讓我瞬間覺得無所適從,覺得一切好像都沒有任何意義。我很奇怪,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說實話,這樣的感覺嚇了我一跳。我一直都是一個樂觀的、積極向上的人,平時雖然不茍言笑,但絕不是一個無趣的人。我在公司的人緣還可以,和誰都可以相處,卻和誰都不相親。有時候難免讓人覺得我有些孤傲清高,相處時間長了,大家知道我的為人,也就沒話可說了。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按說我現在的工作還算穩定,老婆也算溫柔體貼,收入也還算可以,比前不足,比後有餘,我挺滿意我的狀態。我也和絕大多數人一樣在房地產飛速發展的時候,被當做韭菜收割,高價按揭購買了一套八十幾平米的房子,現在每月給銀行還著貸款。無論如何我是滿足的,我總算在這個熱鬧繁華的省會城市了有了一個立足之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的父母由衷的替我高興,因為我買房子的時候,沒有榨乾他們二老的血汗錢,首付全都是我一個人掏的。為此,我的父母以我為傲,在老家農村裡很是有麵子。當其他父老鄉親每每說起孩子在城裡購房掏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的時候,我的父母親總是由衷的感到幸福美滿。隻是這兩年,我的父母親在我回家的時候,總是一個勁的提起我的兒時夥伴誰誰誰又生了一個兒子或者女兒的時候,我便看到了父母親的幸福明顯打了折扣了。每逢這種時候,我總是對我那善良、慈祥的二老雙親作出無數的承諾和保證,表明自己一定盡快讓他們抱上大孫子。我的話,我的雙親總是相信的,但是,經不住時間久了就不靈了,就比如狼來了的寓言故事一般。 所以,我現在一般情況下就不敢回老家看望我的父母雙親了,盡管我非常想念我的父母親,也不敢輕易回去忍受母親的慈祥的嘮叨。我做的對還是不對呢?當然,我總是打電話問候我的父母雙親的身體是否康健,生活上是否得到很好的照料,諸如此類不一而舉。但是,有一次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廣告,電話那頭,老父親分明重病在身,卻和顏悅色的告知電話那頭的兒子,自己一切都好。在那一刻,我的情感瞬間崩潰,禁不住放聲嚎啕大哭。搞得我老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從那以後,和我那親愛的父母雙親通電話的時候,對於說好的事情,我總是要在心中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而對於提到的不好的事情,我是毫不懷疑的相信,我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