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陰冷而陌生的氣流像是突然改頭換麵棄暗投明。 　　壓迫他的炁息則鬆緩開來，滲入軀體中的炁息則化作無害狀乖乖退出來。 　　天地間的氣流宛如任由許緣揉捏的玩物，毫無危險性。 　　似乎隻要許緣一念之間，就能將其揉圓搓扁。 　　不，這不是錯覺。 　　許緣猛地睜開豎瞳，赤紅色的鱗片重新亮起紅光，遠比先前還要來得璀璨！ 　　淤泥被這滾燙之意頃刻熱作乾硬，化作大小碎塊片片掉落，亮出粗大的赤鱗蛇身。 　　他抬眸望向正錯愕看著他的黑狐，以及那已經刺入自己七寸處的尖長利爪，眼瞳中遍布殺意。 　　黑狐愣愣地望向眼前生龍活虎的赤蛇，狹長的狐眼中閃過一絲懵然。 　　甩了甩蓬鬆狐尾，絲絲縷縷的陰炁伴隨著心念轉動而流遍全身。 　　一路無阻，直到運向那刺入蛇身的爪子時，陰炁倏然間失去了控製。 　　辛辛苦苦熬煉養就的一口陰炁，在觸及這赤蛇的時候像是被戳破的氣球，頃時泄去兩三分。 　　“嘶！”當那詭異的赤蛇抬起腦袋的剎那，黑狐像是瞧見什麼駭人的東西，猛地抽出爪子，蓬鬆黑毛炸起，後跳出七八尺。 　　許緣稍稍晃了晃頭顱，緩解七寸間的刺痛感。 　　隨即，他抬眼看向在不遠處驚魂未定的黑狐。 　　“諸炁朝來？”許緣略微閉上眼瞼，感官中湧入一道道奇妙的感覺。 　　天地之間的主流乃是那一縷縷濃稠交纏的陰炁，但是在這居多的陰炁間，不可避免地還是摻了些雜亂的炁息。 　　譬如五行元炁，譬如坎離兩炁。 　　雖然比起陰炁來說微小淡薄，但若是能全數聚集起來，也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至少比起個人的修行而言，龐大到難以想象。 　　升騰的濃鬱黑霧在赤蛇身周遊離而起，其中夾雜著五色流光，氤氳雜色。 　　許緣略微揚起赤色蛇尾，黑霧猶如他延伸的手腳，倏然穿梭而出，呈頎長黑帶狀延伸而起，跨過長空。 　　咻！ 　　在黑狐驚恐的目光中，黑霧彌漫，五色輪流顯化光華，將黑狐的四肢軀乾穩穩地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許緣冰冷的豎瞳瞥向黑狐，對方或許存了逼問所謂瀕死復生緣由的心思，沒有完全下死手，給了自己喘息之機。 　　但許緣卻不會跟這蠢狐貍抱同一個想法。 　　沒等黑狐說出什麼求饒的話語，猶如一道火紅流矢的身影刺破夜空，覆蓋黑狐的視線。 　　毒牙刺入脆弱的喉管，窒息感湧上黑狐的腦海。 　　哢嚓！ 　　毒液侵入氣管經脈，湧向四肢百骸。 　　狐身軟趴趴地塌下，像個泄了氣破麻袋，生機流逝殆盡。 　　不遠處的地麵上浮現一行煙熏小字。 　　【累計斬殺玄狐一次，激活成就‘靈慧’】 　　【靈慧：地支·亥等，你將比其餘妖物更早開靈，更具靈慧】 　　沒什麼用處，許緣緩緩直起身，收回目光。 　　感受著身側供他調動的龐大力量，許緣吐出一口濁氣，緩緩回首望向玄黑如墨的河麵：“出來吧。” 　　河麵平靜無波，隻有嘩嘩的水聲在耳邊翻湧。 　　許緣眼瞳內掠過一絲寒意，洶湧的黑霧漫天翻卷，繞過赤色蛇軀，倏然散入黑水之中。 　　嘩啦啦！嘩啦啦！ 　　黑霧翻滾，化作一麵數丈長的手掌，托舉著漆黑水流升上半空。 　　一支支墨色水流順著黑霧大手的指縫緩緩流淌回下方黑水，直至掌上黑水乾涸。 　　黑霧構造的掌心處多出一頭黑背老龜，約半丈寬，五色氤氳將其龜背牢牢按住。 　　老龜滿臉驚恐地晃動著短扁四肢，掙紮不已。 　　許緣揮揮蛇尾，黑霧驟散。 　　老龜哐啷一聲跌落在地上，許緣緩緩探下上身，漠然俯視著龜首：“你是何物？” 　　老龜昂起腦袋，入目是猙獰蛇首，頓感口乾舌燥。 　　他醞釀的說辭被這一驚，竟然訥訥說不出口。 　　“暗中窺我，有什麼目的？”許緣咧開嘴，猩紅信子分叉開來。 　　見老龜在瑟瑟發顫，許緣的豎瞳內也掠過一絲森寒。 　　束縛著老龜的五色氤氳突然抖了抖，略顯躁動之意。 　　老龜見狀，嚇得四肢縮回龜背，但腦袋卻被死死按著，瑟縮不已：“饒命，饒命！” 　　生死際會，諸炁來朝。 　　但許緣終究不是諸炁真正的主人，一旦生死危機消退，天地間的炁息也隨之時間推移不再那麼聽話了。 　　也就是說，這個成就僅僅隻是個瀕死被動。 　　趁著這些炁息還算聽話，許緣在思索要不要乾脆點了結了這老龜，免得麻煩。 　　感受到束縛著自己的炁息不安躁動，老龜以為許緣起了殺念，龜首盡力伸長，喊道：“饒命，我乃是黑水中生長的龜靈，隻是聽見岸邊熱鬧，前來一觀，並無惡意啊。” 　　了結老龜的念頭一閃而逝，許緣擺擺蛇尾，暫且收起殺意：“你在這黑水生長，想必對此間頗為熟識？” 　　老龜點頭如搗蒜，道：“正是正是，你若有什麼不懂的，盡可問我老龜便是，何必動手動腳？” 　　許緣瞥了它一眼：“我何時動手動腳？” 　　“你，”老龜話到嘴邊，看著眼前覆蓋赤鱗的蛇身訥訥無言。 　　它隻得縮了縮脖頸：“是是是，是老龜失言。” 　　許緣眼底掠過一絲戲謔，道：“我問，你答，聽到沒有？” 　　老龜點點頭，不敢再說什麼有的沒的。 　　“此處是哪裡？” 　　老龜張了張嘴，似乎沒能料到許緣問出這個問題，半晌道：“幽都山。” 　　“幽都山？”哪怕心裡早有預期，許緣聽到這個回答，眼瞼還是忍不住抖了抖。 　　神話之中的幽都山，乃是陰世的地名。 　　許緣眼神變換不定，陰炁隨著他的念頭翻湧不休，駭得老龜龜首顫顫發抖。 　　“你在騙我？！”許緣一對豎瞳緊盯著老龜，想要從它的神情中瞧出破綻。 　　老龜搖搖頭，惶恐道：“豈敢，豈敢啊。” 　　沒能從對方的神色中看出說謊的跡象，許緣的神色陰晴不定。 　　老龜看出了什麼，連忙解釋道：“這幽都山，雖是陰世之地，但位在陽間，乃是陰陽交匯之處。” 　　它戰戰兢兢地看向許緣：“想必，您是誤入此地？” 　　許緣沉默半晌，點點頭，看向老龜：“不錯，你知道離開此山的道路嗎？” 　　老龜咽了口口水，道：“這·······這個卻難。” 　　“說清楚。”許緣盯著支支吾吾的老龜，冷聲道。 　　“莫嚇我，我年紀大了，經不得嚇······”老龜縮起腦袋，悶聲嘟噥道。 　　見許緣眼神不耐，老龜連忙道：“幽都山雖地處陽世，但畢竟充斥陰炁，乃是劃給陰世的地界。俗話說，打陽間入陰世容易，若要從陰世回陽間，這個卻難。” 　　“難？”許緣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這麼說，是有法子的？” 　　老龜點頭道：“法子是有，隻要從此間看守的行宮中離開，便是一條出路。” 　　“看守？” 　　老龜吐出兩個字：“土伯。” 　　許緣陷入沉默。 　　這是楚人神話中的陰間鬼帝。 　　他瀕死之際能掌控諸多炁息不假，但也沒有自信到能從鬼帝手裡搶奪炁息的控製權，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n.ｃoｍ 更沒有自信抗衡這位鬼帝。 　　既然敵不過，找上一位如此強大的鬼神，生死皆握於對方手中，實在不是一個好選項。 　　許緣瞥了老龜一眼：“那我直接沿路返回不行？” 　　老龜頓時搖頭道：“莫想！若無土伯準許，你就是沿路走上一千裡一萬裡，也是繞著幽都山打轉兜圈。” 　　······ 　　看著陷入沉默的許緣，老龜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議道：“土伯行宮就在幽都山頂，直通陰世陽間，乃是陰陽交匯之所。” 　　許緣看向老龜，神色平靜：“我不信” 　　老龜頓時被噎住，嘴角抽搐不已。 　　雖然彼此間確實談不上什麼信任，但哪有這麼直白的？ 　　老龜咳嗽一聲，維持住神色：“若不想求土伯，您若想通行陰陽，還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能通行陰陽者，或借力鬼神，或者就是鬼神本身。” 　　看著信誓旦旦的老龜，許緣突然想一尾巴抽在它臉上。 　　看著許緣一副被戲弄的眼神，老龜連忙扭頭躲開拂來的蛇尾。 　　陰陽交感的效用已經消退了大半，但餘下的加持還是讓這一尾巴劈碎了岸邊的一塊青石。 　　看著青石上密密麻麻的裂紋，老龜連忙求饒道：“饒命啊！老龜說的都是實話。” 　　許緣瞇了瞇眼：“你拿我來尋開心吶？我難道不知道鬼神能夠出入陰陽，我要是什麼鬼神，我能陷在這裡出不去？” 　　老龜連忙搖頭道：“老龜豈敢拿您說笑，實在是確有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