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玄鳥(1 / 1)

許緣怔了怔神,看向遠到地平線外天地交接之處的綽綽人影。   為首的乃是一群身著獸皮,頭戴羽冠鳥喙,麵龐由油彩塗抹的老者,他們皆是皮膚黢黑,口中念念有詞地指揮著旁人跪拜鋪陳。   這是,巫?   巫乃是古人祭祀神明,溝通天地之人。   在前世的許緣看來,這玩意自然是迷信的產物,裝神弄鬼愚弄先民而已。   但是眼下自己所見,似乎不完全是假的。   那夥人七手八腳地將三牲擺好,將顆粒分明的稻穀拋灑在地上,齊刷刷地跪倒在地上,口中念唱著拗口又復雜的腔調。   為首的幾個巫將白茅草小心翼翼地鋪陳於祭品前方,隨後便是又唱又跳。   在許緣的眼瞳中,竟是真的有絲絲縷縷的縹緲白霧從那牛羊穀物中逸散而出,形成一綹綹煙霧朝黑水上遊湧來。   許緣略感神奇地感受著這一綹綹猶如尋常白霧一般的炁息流過身軀,腹下白鱗和背上赤鱗沒有運起日月精炁就自發地泛起光芒。   身軀內升起一股飄飄欲仙之感,每一個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張開來。   許緣感覺到筋骨皮膜,甚至五臟六腑都在歡呼雀躍。   皮肉更加堅韌緊實,氣息更加悠長有力,這種感覺比前身修行時還要奇妙得多。   眼前有一行行小字接連浮現,讓他有些目不暇接。   【累計吞食一縷香火,激活成就‘食香主’】   【食香主:地支·申等,吞食香火效率大幅提升,築造香火金身的難度大幅降低】   還沒來得及細細查看這兩行字樣,許緣就聽得耳畔響起一陣怒號的陰風。   狂風簌簌卷起岸邊碎石,黑水洶湧愈發猛烈,發出狂濤拍岸的巨大聲響。   一截斷裂的樹枝被冷風裹挾著打著旋兒落入黑水之中,激起一道不大不小的水波聲。   不遠處幽都山下,正在叩首拜祭的大幽國人們見到這一幕,愈發磕頭不止。   “這是什麼情況?”許緣心下生出些許不安之感,該不會是自己無意吞了一縷香火的事情直接敗露了吧?   老龜仰頭張望天穹,習以為常道:“大幽國人祭祀土伯,奉獻香火。而土伯則負責將大幽國人的魂魄引渡幽冥,送往陰世交予陰司地府。”   許緣聽著這話,雖然慶幸跟自己無關,但是總覺得有些古怪:“送往陰司?土伯還親自乾這活兒?”   好歹也是一方鬼帝,怎麼就淪落到搶起黑白無常的活來了。   老龜眨了眨眼:“土伯既受大幽國人祭祀,被奉為大幽國之正神,引渡亡靈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況且如今陰司把持輪回之所,不交給陰司難道等著亡靈陰壽耗盡消亡於天地嗎?”   許緣消化著老龜所說的信息,前身是一條實打實的宅蛇,修行成精以後絕大多數的時間都用來吞吐日月精炁。   隻知閉門造車,對於山下的事情都充耳不聞。   所以許緣對於世上的修行常識其實是極其缺乏的。   “如今世上陰司才是正朔。”老龜詫異地看了許緣一眼,“這您也不清楚嗎?”   許緣仰頭看向陰暗的天穹之上,不知何時那漫天烏雲稍下方出現了一隻隻振翅而來毛羽漆黑的玄鳥。   從頭到尾哪怕腹下雙爪及至長喙都是一色玄黑。   一眼看上去保守估計也有千百隻玄鳥之多,撲棱撲棱地朝山下飛去。   直到那群玄鳥飛離幽都山,在那群祭拜土伯的大幽人上空盤旋飛鳴的時候,許緣用略帶不善的眼神看向身側的老龜:“你不是說幽都山出不去嗎?”   老龜解釋道:“它們乃是引渡幽魂的玄鳥,是土伯的使者,有土伯賜下出入陰陽的敕命,自然可以隨意離開。”   許緣似信非信道:“真的嗎?”   聽著許緣的語氣,老龜無奈地回道:“不信您就同我一起出去試試,我們身無土伯敕命,哪裡能出得去?   哪怕臨近幽都邊境,也會被陰陽間的界限混淆方向的。   除非道行高絕之輩,或是溝通陰陽的鬼神之流,等閑豈可隨意出去?”   許緣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盤坐在老龜龜背之上:“走吧。”   這話的意思,他要不親自試一試,恐怕是不會輕易相信老龜口中的半個字。   老龜嘆息一聲,載著背上赤蛇分水推波,順流直下。   看著山下祭拜的大幽人還有他們頭頂上的玄鳥愈發逼近,許緣卻發覺他們似乎根本沒有瞧見自己。   黑背老龜不算稀奇,赤蛇雖然罕見一些但也還好。   但是黑背老龜馱著一條赤蛇的組合其實就非常奪人眼球了,山下不斷拜祭的大幽人雖然磕頭不止,但是抬起身的時候那麼多人總該有人能用餘光瞥見這一蛇一龜。   然而許緣盤臥於龜背之上許久,直到現在都沒能發現任何一個人眼中有異樣神色。   難不成真是因為陰陽相隔因此不見看見自己?   許緣心中難免升起一絲念頭。   雖然對老龜的話不全相信是一回事,但是許緣對於這個地方的古怪之處這些日子也還是了解了一些的。   就算不是真正的陰世幽都山,應該也是某個大能者的洞天府邸,而且很可能同陰世脫不開關係。   腦海中念頭轉動,許緣不動聲色地觀察和著四周景色的變化。   直到距離山下那群大幽人不到數十丈的時候,許緣才敢肯定山下的人絕對看不見他們兩個。   他心中也升起一絲緊張之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山下和山上可能真的有某種阻隔。   若是不能直接出去的話,出路可能就真的要落到老龜口中的“土伯”身上了。   兩種法子,要麼偷偷溜進土伯的行宮,要麼就得親自去求一求土伯。   但是許緣並不知道土伯是個什麼脾氣,像是這種層次的大鬼神的性情大概率也已經不能用尋常的法子來衡量了。   一個不好說不得就是要命的。   但是許緣左思右想,也沒有一個更好的法子。   前者許緣實在是沒有信心,後者至少還有一絲希望,萬一土伯是個好說話的呢?   思索之間,許緣直視前方的視線突然模糊了一瞬,景物在剎那間扭曲變化。   山下的大幽國人,裊裊升起的香火白霧已經消散無蹤,轉而化作剛剛撞見老龜的黑水沿岸。   不遠處枝葉漆黑的樹林被陰風吹拂得發出簌簌的聲響,偶爾有不知道什麼山間獸類在草木間穿梭發出摩擦的聲音。   許緣低頭看去,玄黑老龜打了個哈欠,抬了抬頭:“這下相信老龜我了吧?”   許緣頷首道:“龜兄,我還有一事相詢,不知可否解惑?”   老龜撇撇嘴,腹誹不已,難道它還敢不說嗎?   “老龜一定知無不言。”不過老龜到底還是不敢同許緣硬氣說話,畢竟這年頭道行本事才是硬道理。   許緣抬頭看向那巍峨高山,時常有黢黑塵土簌簌飄落,山間山石也呈現黑褐色。   陰沉的色調自山腳一路蔓延上直插雲霄的山峰頂部,許緣深深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