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龜若似乎在驚訝於許緣的疑問，轉瞬間就自行腦補道，“莫非是您久居深山，不曾見過凡人祭祀？” 　　許緣順著這借口應道：“嗯。你再細說細說這祭祀。” 　　老龜伸出前肢，指了指黑水順流而下的方向：“這黑水，您可知道來歷？” 　　許緣搖搖頭。 　　老龜點點頭，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此水另有一個別稱，名曰幽泉之流。其源流乃發於陰世，如這幽泉一般的陰河，共計有九條，分別源於陰世九泉之中。” 　　“這幽泉之流俗稱黑水，出於幽都山，流往陽世，養育群生。幽都山下，萬物生靈悉仰賴此流修生養息。” 　　許緣瞥了一眼老龜，似信非信，道：“哦？” 　　老龜無奈地看了一眼這多疑赤蛇。 　　許緣輕咳一聲，看向逐漸平息的黑水：“走吧。” 　　伏在老龜背上，許緣閉目假寐，實則開始驗證心中的一個嘗試。 　　身下是分波開浪的老龜，許緣在輕微晃蕩中集中精神，效仿記憶中前身修行的方法，進入入定狀態。 　　【吞陰】略微泛起光芒，許緣的感官中陡然出現一縷縷粘稠成實質的陰寒氣流，在天地山川間遊離不定。 　　這就是所謂的“陰炁”。 　　許緣猶豫片刻，咬著牙，主動放開了對外界陰炁的抵禦。 　　伴隨著許緣主動放鬆關卡，一縷縷猶如黑霧的炁息迫不及待地鉆入許緣的赤鱗之下。 　　就像是瞧見惦念許久不得入門的舒適居所，遊離穿梭於許緣的血肉之內，迅速滲入筋骨臟腑。 　　陰寒之意席卷全身，剎那間叫許緣哆嗦不止。 　　但是許緣沒有停下動作，按捺住腔中日月精炁，靜觀其變。 　　一時的皮肉之苦算不得什麼，如果老龜沒有哄騙他，那麼他大概率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是極難離開這片地界。 　　也就是說，自己遲早都要適應這片地界中居多的陰炁。 　　是現在適應還是往後適應，許緣選擇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況且有陰陽交感的成就保命，哪怕自己的身軀實在不能接納陰炁，自己也好提前另尋他法。 　　伴隨著陰炁在體內淤積得愈發渾厚，許緣的意識也逐漸被這徹骨的寒意凍得略顯模糊起來。 　　這並非世上尋常冷氣，而是蘊藏著枯寂之感的森寒。 　　許緣前世哪裡經受過這等痛楚，此刻不禁心神搖曳，赤鱗之下的血肉在自發地蠕動發顫。 　　五臟六腑似乎都在各自哀嚎，讓許緣生出一種立刻打住的沖動。 　　就在這時，許緣敏銳地察覺到體內炁息的細微變化。 　　原本這股陰冷隨著源源不斷的陰炁鉆入體內，維持著有增無減的境況。 　　在這種陰冷加劇的感覺中，一絲細微的衰減也顯得醒目至極。 　　許緣連忙調動著被陰寒凍得略有遲緩的精神，朝著體內那一絲寒意衰減之處望去。 　　正是那咚咚跳動的心臟處。 　　內視許久，許緣疲憊地睜開眼瞼。 　　陰陽交感升起明光，心念閃動陰炁徐徐散去，赤鱗之下的血肉身軀隻留下濃鬱的疲倦之意。 　　除卻身上殘留的隱隱痛意，許緣並非毫無收獲。 　　他緩緩內觀身軀，在陰陽交感激活的狀態中，許緣的精神也隨之放大了許多倍。 　　對於心臟內的異變能夠觀察得更加細致。 　　在他無形的精神籠罩之所，自己的心臟所在處，一縷若隱若現的灼熱之意籠罩著心口。 　　隨著陰寒消退，那股原本能夠明晰感悟的灼熱之意也徐徐消弭。 　　若非許緣心口處還殘留著少許熱意，他幾乎以為方才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許緣若有所思，趁著陰陽交感未曾黯淡下去，再度驅使著一縷縷陰炁鉆入身軀之內。 　　隻不過這一次沒有均勻地落在五臟六腑，而是將其盡數束縛在心口。 　　原本的陰炁雖多，但分攤到筋骨脈絡，臟腑間的壓力並不算難以承受。 　　但這回許緣小心導引的陰炁少了許多，但全匯聚於心臟之中。 　　當陰炁猛然鉆入心竅之內，像是心口驟然被一記猛錘砸中，許緣被赤鱗覆蓋的麵龐都難以維持身為毒蛇的冷漠，微微抽搐起來。 　　陰寒之感像是一根根細密尖長的銀針來回在心臟內外穿梭出入。 　　初時麻癢，隨後刺痛難耐。 　　冷意緊隨其後，讓許緣差點哼出聲來。 　　忍到這份上，心臟處除了難以言喻的疼痛之外，連一點熱意也沒有。 　　這讓許緣幾乎以為方才感受到的熱意是幻覺。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停止之時，似乎是冷到極點，陰寒裡誕出一縷灼熱，並且飛速蔓延向整個心臟。 　　劈啪！ 　　一道清脆的聲響傳入許緣的耳內，像是火星飛濺。 　　伴隨著這火星聲，陰寒的感覺在許緣肉身可以察覺到的速度迅速退去。 　　內視之下，一道微小而搖曳的金色火苗在心口顯化而出。 　　這是什麼？ 　　許緣凝望著心臟中的明黃色火苗，心中泛起一絲疑惑。 　　金火隨著心臟跳動的節奏略微晃動，帶來一波又一波灼熱滾燙的漣漪，熱意覆蓋了整顆心臟。 　　隨著金色火苗的出現，陰寒之感被頃刻間壓下去。 　　不過許緣能夠感受到，陰炁卻沒有被驅逐出體內，隻是陰炁中與生俱來的陰寒屬性被心中火苗的灼熱壓倒。 　　剔去了陰寒，陰炁對於許緣而言已經不完全算是損害身軀的毒物。 　　至少將其束縛在心口時是這樣的。 　　許緣盯著在心竅之內明暗不定，搖曳不已的明黃色火苗。 　　這玩意似乎是蘊藏在自己心臟之中，若不發掘，可能終生都不會出現。 　　許緣姑且將之稱為心火，不知道這玩意能不能擴散到全身範圍。 　　靠著心火驅除心中陰寒，但體表體內的寒意依舊陰魂不散，時刻消磨許緣腔中的日月精炁。 　　究其根源，當陰陽交感激活時，許緣可以暫時驅使天地間的炁息，但他對陰炁的運用非常粗劣。 　　隻能簡單地將陰炁驅除出身軀，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n.com 做不到單一地剔除陰炁的屬性。 　　如果能做到後者的地步，許緣也不至於如此緊迫地要離開這個地方，大可以將陰炁當做可以正常吞吐的天地之炁。 　　不過靠著心火，倒可以勉強引陰炁入心竅，徐徐煉去陰寒之性，化為本身道行。 　　這樣的話，許緣在這幽都山身中道行隻出不進的境況就可以得到改善。 　　就在許緣打算著手修行之時，身下的黑色龜背陡然一頓，慣性險些將許緣給直直地甩出去。 　　入定內觀頃刻被打破，許緣下意識伸出蛇尾勾住龜背邊角處，免得被甩飛出去。 　　幾滴漆黑水珠落在赤鱗上，傳出絲絲陰冷之感。 　　穩住身形，身下老龜發出低沉聲音：“到了。” 　　“到了？”許緣抬起兩眼，看向前方。 　　黑水潺潺流向下方，寬闊兩岸堆著奇形怪狀的嶙峋山石，朝下一路傾斜鋪去，一直蔓延到視線所不及之外。 　　從腦海中零碎的記憶中搜尋一輪，並沒有見過類似的地方。 　　許緣看向老龜：“什麼地方？” 　　老龜慢悠悠地爬上岸，抖了抖身上水花，道：“大幽國。” 　　隨著蒼老的聲音響起，黑水與黑天交接之處，一道道帶著蠻荒之感的吟唱聲起伏響起。 　　“器用玉璧，以祀土伯。牲取太牢，以祭幽都！” 　　隨著一聲扯著嗓子的吶喊聲，烏泱泱一片人影出現在地平線外，帶著豬羊老牛，托著稻穀玉器，遙遙朝山中跪拜叩首。 　　細看之下，不知道是不是塗抹顏料，這群人的膝下皆是赤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