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放亮，雄雞唱白。 　　跌跌撞撞滿臉驚恐的農人將昨夜的遭遇傳給四周家家戶戶，惶恐的情緒開始在明水兩岸迅速蔓延。 　　“當家的，這是真的假的？”一個農婦抱著嬰孩，臉色發白地站在家門前。 　　扛著農具氣喘籲籲趕回家中的農夫揩了一把額頭的汗液，一手扶著膝蓋道：“哎！這種事情，寧信有不信無。那麼長的大蛇，咱都不敢下地了。” 　　農婦下意識點點頭，隨即一臉擔憂地望向河岸邊的田地方向：“那咱家的田？” 　　農夫將器具擱在墻頭，無奈地嘆了口氣：“隻能求明水神保佑嘍！” 　　農婦下意識回頭將目光看向家中供奉的泥塑神像上，雖然隻有巴掌大，而且麵容五官模糊不清，但農婦望到這泥塑的時候，臉上不禁多出一抹自信。 　　“我可天天好生供奉著明水正神，沒有半點慢待，正神肯定會保佑咱們家的！” 　　農夫聞言，也是信服地點點頭，愚昧粗糙的臉上泛起一絲讓人費解的狂熱。 　　他用力了握了握拳頭，用近乎呢喃的聲音道：“明水正神會保佑的！” 　　突然間，農夫抬起頭看向農婦：“好些天沒去廟了，要不咱們今天去廟裡拜拜？” 　　農婦顛了顛手裡熟睡的嬰孩，遲疑道：“可是，廟裡不是關門了嗎？而且那大蛇不正是往廟那邊去，萬一撞上怎麼辦？” 　　“嗨呀！”農夫跺了跺腳，“就是廟裡關了門，咱們在門外隔著墻拜拜不也一樣？至於那大蛇，一個畜牲而已，哪敢當著明水正神的麵害人？” 　　看著農婦還是有些不情願的神色，農夫壓低聲音啐道：“頭發長見識短，這幾天旁人都不拜，就咱們拜，豈不顯著咱們誠心？” 　　“到那時候，明水正神咋可能不保佑咱倆？” 　　農婦被說動了，夫婦兩個抱著懷裡的嬰孩，步履匆匆地朝著明水廟宇的方向而去。 　　直到黑瓦白墻的廟宇映入視線，農夫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畢竟傳得那麼神乎其神的大蛇，不僅大還渾身冒火，如果路上碰見豈不是死路一條？ 　　不過現在已經到了明水廟，想必那大蛇根本不敢靠近才對。 　　農夫扭頭朝抱著孩子跟著後麵的農婦催促道：“快點，可別讓別人搶在咱前頭。” 　　農婦要維持腳步平穩，免得驚醒了懷裡的孩子，被農夫一催促，忍不住抱怨道：“別吵醒了孩子。” 　　農夫暗自撇嘴，三步做兩步先趕至廟門跟前。 　　廟門半掩，門上的鎖頭不翼而飛。 　　突然間挑了挑眉頭，驚聲道：“遭賊了？” 　　農夫皺眉朝身後農婦招呼道：“偷都偷到明水正神頭上來，不要命了？” 　　他撓了撓頭，跨過門檻，就要進廟一看究竟。 　　嘴裡一邊嘟囔著：“明水正神見諒，我隻是來替您瞧瞧遺失了什麼物件，勿怪勿怪。” 　　就在這時，農夫突然兩眼瞪圓，臉色霎時間化作白紙一色的淒慘。 　　赤色長蛇身纏絳紅火焰，一條條火蛇順著鱗甲縫隙鉆出迎風搖晃，兩眼像是呈著兩盞金燭，攝人心魄。 　　一時間，一人一蛇對視，廟宇內外隻有劈啪的火星聲在響。 　　“當家的？”農婦看見農夫一隻腳跨進門檻，另一隻腳卻止步不前，身形愣在此處，忍不住走上前來。 　　農夫聽見農婦的叫聲，慌亂的臉色中突然湧現一分不同尋常的神色。 　　他扭過頭咬牙切齒道：“走！” 　　農婦愣在遠處，不知道丈夫到底是什麼意思。 　　農夫見農婦愣在原地，神色愈發慌張，幾乎從牙縫間擠出嘶吼：“快走！” 　　他扯著農婦的衣角，將她往門外推去。 　　農婦踉蹌幾步，險些摔倒在地，但搖晃聲依舊吵醒了熟睡的嬰孩。 　　被抱在懷裡的嬰兒睜開眼睛，看見麵色猙獰的父親，咧嘴發出清脆的哭聲。 　　而這時，廟中的赤蛇已經臨近農夫的身前。 　　農夫愣在原地，呼吸急促，雙腿下意識地發軟，竟然連逃跑也做不到。 　　他閉著眼咬著牙朝門外怒吼道：“敗家娘們，你他娘的快走啊！” 　　從農夫身形的縫隙中，農婦這時也終於看見了那細密赤鱗和攝人心魄的燭瞳，額頭沁汗，吞下一口唾沫。 　　她下意識搖晃著懷中的嬰兒，想要靠此來安撫自己的驚惶悚懼。 　　許緣歪了歪頭，看著像是生離死別的兩人，又看了一眼那嚎啕大哭的嬰孩，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看起來有這麼饑不擇食嗎？ 　　雖然許緣將縣城隍和明水正神都在心中記了一筆，但對於沒有得罪自己的農人百姓還是生不起什麼惡意。 　　心狠手毒要用在敵手身上，不該用來殺戮無辜的百姓。 　　隻要不擋他的路，許緣還是能念在前世的身份放他們一馬。 　　雙目看向攔住大門的農夫，許緣伸出赤色長尾。 　　看到逼近的赤鱗長尾，農夫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但是預想中的痛楚並沒有傳來，隻是腰間傳來一陣束縛感，隨即便是短暫失重感。 　　農夫茫然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被挪到一邊。 　　那條長尾已經收了回去，許緣瞥了一眼一旁的農夫。 　　嗯，這就不算擋路了。 　　嬰兒的哭聲漸漸停息，看著俯視而來的赤鱗大蛇，突然伸出稚嫩的兩手，朝許緣搖晃看來。找書苑 www.zhａoshuyuａn.ｃoｍ 　　許緣眼中的金燭搖曳片刻，咧嘴勾出一點笑意。 　　不過在那農婦臉上愈發驚惶的神色看來，許緣估計對方是以為自己想活吞了她。 　　“咿呀！嘿嘿嘿嘿。”嬰兒咧開沒有長出奶牙的嘴笑起來，清脆似鈴鐺。 　　許緣晃晃腦袋，心情不自覺好了許多。 　　還是小崽子比較可愛，長大成人後就沒什麼意思了。 　　拖曳著龐大的身軀鉆出廟門，許緣一路遠去。 　　農婦懷中的嬰兒還在用晶瑩的兩眼看著赤蛇離去的背影，對著那方向張手咿呀。 　　農婦和農夫從劫後餘生的慶幸中回過神來，農夫看向農婦，張了張嘴，神色間多了一絲疑惑：“這······” 　　農婦吞了一口口水：“為啥不吃咱們？” 　　農夫猜測道：“飽了？” 　　農婦搖搖頭：“那麼大條蛇，真要吃，十個咱倆都不夠塞牙縫的。” 　　農夫想起那蛇輕手輕腳地將自己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好像不想傷到自己似的。 　　怎麼看，對方也不像是傳聞中吃人的蛇妖。 　　倒更像是口口相傳的，柳仙？ 　　嗯，懷著善意的那種。 　　······ 　　明水河底，一條龐然赤影分水而行，掀起偌大波濤。 　　許緣身周燃起熊熊絳火，高溫將身側水流蒸發殆盡。 　　口中銜著一尊香爐，逆著水流往起伏山巒遁去。 　　掂了掂香爐內蘊藏的香火炁息，此番從明水正神手裡借到的東西，不僅能供應自己蛻皮化生，接下來大肆揮霍都足夠好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