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長的龐然大物裹挾絳紅大火映亮夜幕，腹下鱗甲同官道地麵的磚石摩挲聲蓋過潺潺水流。 　　許緣瞇起兩眼，燭火光澤覆蓋視線，將前方的裊裊香火煙氣清晰地收入瞳中。 　　明水兩岸，一幢幢低矮房屋零星散落，家家戶戶的煙囪內都繚繞著濃淡不一的煙氣。 　　現在正值夜間，根本不可能是炊煙。 　　這些煙氣代表的是一戶戶人家中的寡淡香火之炁，意味著他們皆是某位神祇的信眾。 　　一縷縷白煙從煙囪中飄蕩而出，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齊刷刷地朝著某個地方匯聚而去。 　　許緣順著白煙的軌跡望去，夜色之中，一座白墻黑瓦的建築躍上地平線。 　　與零散人家不同，這座建築不僅修繕嶄新，同大多顯得破舊的矮屋形成鮮明對比。 　　其中蘊藏的濃烈的香火也是匯聚不散，隻有極少的香火炁息散出，像是被什麼手段刻意束縛留在其中，等待著某位存在前來收取。 　　想起夜間望見那領著村民逃離的青衫男子，許緣在這廟宇間嗅到了類似那人身上的氣息。 　　想來，縣城內那道張掛的榜文和這間廟宇的主人脫不開關係。 　　四個凡人武夫帶來的麻煩雖然不大，但無疑讓許緣誕生了極大的危機感。 　　這一回來的是四個凡人，自己倒是能輕易應付，但下回要是來個正兒八經的仙修高人呢？ 　　除了那道榜文，縣城中的陰神沒有其他動靜，許緣猜測城中那位陰神應該不能離開轄境太遠，或者說離開太遠本事會大幅削減。 　　否則趁著自己先前道行尚未完滿，大可以親身前來對付自己，何必寄希望於幾個凡人武夫？ 　　哪怕是土伯都常年縮在幽都山不出門，許緣並不覺得一縣城隍能比楚地鬼帝更有能耐。 　　許緣望向黑瓦白墻的廟宇門上方，一塊勾畫著“明水廟”的牌匾映入眼簾。 　　他瞥向身側寬闊的明水大河，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這座廟宇的主人便是主掌這條明水的神祇。 　　明水貫通千裡，以其敕封神位再怎麼樣也不會弱於縣城隍，至少也是高過縣城隍一等的司水之神。 　　許緣掂量一番自己的本事，拋開瀕死才能觸發的“陰陽交感”，許緣現在的道行應該能和縣城隍掰掰手腕。 　　當然，許緣掌握的本事太少，對上活了不知多少歲月庇護一方的縣城隍，天知道祂有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手段。 　　哪怕對方受限於轄境加之顧忌城中百姓，許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將對方扳倒。 　　何況，縣城隍雖然不算強，但別忘了，祂隻是陰司體係中較低的一環。 　　人家上麵能靠得著府城的陰司，實在惹急了完全可以搬救兵。 　　而許緣除了自己能靠，哪裡有什麼幫手？ 　　甚至臨近蛻皮之際，都隻能趁著夜色來借一點東西。 　　許緣搖了搖頭，將心中自怨自艾的情緒壓下去。 　　他抬眸望向那座近乎淹沒在香火願力之中的廟宇，身上火光熾盛毫不遮掩。 　　他能夠確信，千裡明水絕不止這一間廟宇。 　　堂堂主掌明水的神祇也絕不可能將神道金身擱在一縣之地。 　　揚起尾巴輕輕一磕，火光驟亮，將門上的鎖頭融化為一攤熾熱的鐵水。 　　鐵水滴答落地，熱意融化一層門檻，許緣收斂身上絳火，推門而入。 　　寂靜的廟宇之內空無一人，但是瞧著院中沒多少灰塵的模樣，也絕無可能是座荒廢的廟宇。 　　那麼就隻剩下一種可能，全部溜去搬救兵了？ 　　這副景象更加坐實了廟宇中守備空虛的情形，否則絕不會人去廟空。 　　許緣的眼瞳內並未泛起欣喜，反倒是再度罩上一抹陰沉。 　　大費周章離開搬請明水正神而來，許緣可不覺得那位司水正神來了之後會來跟自己把酒言歡。 　　自己並未傷及半人，甚至那獵戶望見自己，許緣也沒有將其留在山林之中，而是放任其歸去。 　　然而許緣這舉動並未得到此間鬼神的善意，反倒是引來接連不斷的惡煞刀兵。 　　這就是此間陰神對於妖物精怪的態度？ 　　凡人以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許緣不在乎，因為他們根本傷不得許緣一鱗半甲。 　　但要是此間陰神也懷著這份心思，許緣可就不得不以最兇狠的姿態露出獠牙了。 　　當祂們以為他是為禍一方的大妖魔，進而喊打喊殺的時候，許緣最好真的是。 　　不掰掰腕子，祂們還真以為自己人畜無害了？ 　　穿過院子，掠過外堂，許緣徑直鉆入廟宇內堂之中。 　　供桌上的香爐內插著三柱半截短香，神壇上供奉著以黃銅鑄造的威嚴神像。 　　許緣打量著這位對自己懷著莫名惡意的明水正神，對方的塑像形象是一個寬袍大袖的中年男人，頭頂束發沖天冠。 　　左肩上落著一隻蒼鷹，腳下分別臥著一龜一蛇。 　　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手心朝上置於腹下，兩眼俯瞰而下，作悲憫之態。 　　許緣看了看神像，確信其中沒有藏著任何神魄之後，就將目光挪向供臺上雕著水波雲紋的香爐。 　　在他的視線中，廟宇中濃厚到宛如實質的香火願力，有大半都儲存在了這尊香爐之中。 　　抬起尾巴勾起香爐的把手，許緣毫不客氣地將這尊香爐收入囊中，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ｎ．com 權當那明水正神提前給自己的賠禮。 　　收了香爐之後，浮於廟宇內外庭院的香火願力就像是失去了來源的積水，霎時間淡薄了許多，但是留存依舊不是一筆小數目。 　　許緣擺出導引法的架勢，將廟宇內外的香火願力導引而來，盡皆吞入體內。 　　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縹緲白霧從廟宇中四麵八方匯聚而來，聽話地湧入許緣的口鼻之中。 　　僅差分毫就將要完滿的炁潭終於是在這香火願力的灌入下，抹平了最後一絲蕩漾的漣漪。 　　潭水平滑如鏡，代表著炁潭內已經徹底填滿。 　　自己的道行積累終於完滿，自此修行圓融，抬頭便可觸及那道懸在天下萬靈頭頂的天塹。 　　也就是混煉諸炁，煉就混成法力。 　　自此之前，任何妖魔鬼怪，仙修神祇都免不了施法鬥法的消耗。 　　必須仔細盤算收獲能否抵得過鬥法的消耗，除卻不缺修行資糧的富戶外，大多數仙修精怪連平常的小術都是掐著指頭撥給炁息。 　　畢竟少一縷炁息便是折損一分道行，離那一步也就差得越遠。 　　而要獲取修行的資糧，就免不了施法。 　　無論是爭鬥搶奪，翻山越嶺找尋積年藥材，還是驅鬼除魔換取報酬，道行總有折損。 　　而枯坐山中閉關修行的仙修則隻能靠著那微薄的天地給予苦磨，賭自己積攢道行的速度要快過壽命的消耗。 　　而許緣已經將絕大多數生靈甩在身後，徹底立足於這道門檻前。 　　隻要能得到一道具體的修行法門，許緣就能著手跨過這道大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