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宋墨見狀,頂著慘白的臉龐,甩袖揮出數十條白色細線,妄圖將大浪抽打回去。 但這當然是無稽之談,白色細線僅僅在浪頭上濺起幾道水花,甚至不能阻擋它一時片刻。 最大的一道大浪轟然席卷上岸,好似那大軍壓境兵過如篦。 無論是岸邊欣欣生長的白芷和蕙草,還是遠離河岸的偏僻屋舍,甚至是那座黑瓦白墻的明水大廟都逃不過這無邊大浪。 沉重的浪潮吞沒了沿途的一切事物,浩浩湯湯地奔騰而去。 在半空中翻了個趔趄的城隍宋墨喘息著收回指尖的白亮細線,直至化作點點白光縮回指縫,才抽出心神朝著水波漫湧的方向看去。 及至看清那最大浪潮的方向,城隍宋墨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 那個方向,正是人煙氣最盛的寧遠縣城。 “完了!”跌坐在雲端絲毫不顧冠發散亂的日巡遊如喪考妣地望向漫卷的浪潮。 身上被火焰燒撩出的傷痕猶在隱隱作痛,日巡遊左使呆愣地看向一瀉千裡的洪水。 按照這個趨勢,隻要再過上半刻鐘,寧遠縣城也將和此處一樣陷入洪澇。 山腰上,農夫揉了揉眼睛,難以接受這個情形。 按照他的料想,城隍老爺召集眾神,造出這副驚天動靜。 哪怕是再大的水災,現在也該能止住了吧? 結果,沒有。 不僅沒有,那水災還愈發蔓延,大有漫流四野之勢。 “當家的,現在該怎麼辦?”農婦拽住農夫的手臂,聲音顫抖。 農夫無力地垂下手,呆愣愣地看著水波茫茫淹沒一切的景象:“我不知道······” 文判看著身下的一幕,攥了攥手掌,恍惚間仿佛以為自己置身於亙古之前。 武判宋允沉著臉站起身,攥動手掌發出關節的哢嚓聲:“我以為禹帝治水後,再不會出現這等大澇了。” 文判溫和的臉龐罕見地浮現譏誚:“禹帝疏通的是百川水道,但魍魎齷齪的心思直到現在也難以疏通。” 他眼含薄怒地順著明水河道望去,仿佛要將明水盡頭端坐府城的那尊司水之神拽出來生吞活剝。 直到現在這樣,文判再蠢也不會看不出是哪位在作祟。 若不是那位向來高高在上的明水上神做了手腳,尋常的水患哪裡會棘手到連整個寧遠陰司都阻攔不住? 咯吱咯吱! 攥拳聲逐漸減弱,文判張遠緩緩鬆開手掌,失神地仰頭望天。 現在發怒好像沒什麼用處了。 寧遠縣將被大浪吞沒,他們這些鬼神失去了立身之基,不就是一群孤魂野鬼。 完了,全完了。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一如既往的浪潮聲在陰司眾神耳畔響起,仰頭望天的文判認命一般地呆立著,沒有什麼反應。 突然間,文判耳朵一動。 他緩緩別過腦袋,看向遠處。 浪潮聲的確沒有太大的變化,僅僅是由愈來愈小地遠去,變成愈來愈大的返回。 文判和陰司眾神的眼睛越睜越大,拳頭越攥越緊。 一道修長的赤色身影甩開長尾,渾身金絳大火翻湧。 除此之外,還有一縷縷灰白色的波濤紋路在冒火的赤鱗上一閃而逝。 在那條赤蛇的倏然甩尾之下,那一往無前的浪濤竟是陡然懸崖勒馬般地止住了行進之勢。 並且隨著那條赤蛇眼中金燭劇烈燃燒,這高過屋簷漫過山腰的巨浪竟是緩緩地朝著河道內回縮而去。 劈啪!劈啪! 燃燒的火星聲灼熱不已,但此刻傳入陰司眾神耳中卻顯得如此悅耳動聽。 武判宋允心緒激動地握緊了拳頭,雙目發亮地朝著赤蛇盯視而去,身軀激動地直發抖。 宋允不顧形象地一把拽住文判的衣角,嘴角上揚笑意難掩:“姓張的,你看,你看啊!” 文判瞥了武判一眼,雖然很想保持往日鎮靜的形象,但是捏緊衣角的手指難掩他的激蕩心緒。 文判張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救了,有救了!” 聽到陰司眾神紛紛流露出一副劫後餘生的神色,許緣略帶嫌棄地朝著眾神望去:“嘖!叫你們攔上半刻鐘,這也不行?” 臉上才露出笑意的城隍陡然僵住,尷尬地理了理衣角,蒼白無力地辯駁道:“這······我道行受損,陣眼不濟,不然還是能撐住半刻鐘的。” 許緣撇撇嘴,不行就不行,還想把鍋甩在自己身上。 他嫌棄地甩了甩尾尖:“一邊去,礙手礙腳。” 城隍尷尬地摳摳腦勺,領著一副不知把手腳放在何處的陰司眾神退至遠處天邊。 自從坐上這個位子以後,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被旁人嫌棄礙事的感覺。 不得不說······真是意外地讓人安心。 許緣將目光從陰司眾神身上移開,看見那緩緩縮入河道的大洪浪頭時,眼中才多出一抹嚴峻。 雖然他以最快的速度趁著混亂的水勢將氣息埋入明水脈絡之中,粗淺地掌握了水脈。 但是僅靠著這種程度的水勢勾連,許緣根本做不到平息這源源不絕的大水。 他的餘光瞥向眼前未曾散去的小字。 【累計勾連一片山水之勢,激活成就:連山勾水】 【連山勾水:地支·申等,勾山水勢,主山川,掌江河。對所勾連山水掌握力巨額提升!】 所謂的巨額提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配合上燭火和腎火,但也隻是暫時將這大浪強行塞回河道。 堵不如疏,這是大禹親自趟過千萬條水道得出的至理。 俯視著在自己多重手段下才勉強平靜下來的大浪,在這平靜的表麵下實則湧動著躁動不安的危機。 要想徹底將這次的災禍驅除,許緣要做的隻能是引著這股不安分的波濤傾入某個地方。 動念之間,許緣朝著遠處的城隍宋墨看去:“這裡可有大湖大海?” 城隍搖搖頭:“最近的南海距離此地足有數千裡,我這偏狹之地也沒有湖泊。” 聞言,許緣神色稍沉。 這個最簡單的法子行不通。 許緣瞇起雙眸,朝著逆流之所看去。 這一看之下,許緣竟是真看出了幾分端倪。 燭瞳內掠過驚色,許緣鱗片微微張合,波濤紋路若隱若現。 難怪能發這麼大的洪澇。 許緣眼底閃過森寒冷意,漠然凝視著明惠府那位明水上神的方向。 憑空造出這麼猛的大水難如登天,但是從別的水域抽調來小半水流,加以推波助瀾,對於那位和一府城隍平起平坐的司水之神算不得什麼難事。 可這種事情分明是傷及水脈根絡的事情。 對方不惜損傷水脈根基都要用這大洪彰顯威嚴,隻有兩種可能性。 要麼是真愛惜麵子到了極點,要麼是壓根不在乎這千裡水脈的權柄。 無論是哪一種,都意味著這位司水之神不會是什麼和藹可親的福德正神。
52、連山勾水(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