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晏為國姓,休為吉善(1 / 1)

皇太後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想起什麼,又鄭重問道:“歡歡,你且跟祖母實話實說,那陳家姐妹二人是不是你推下水的?”   一聽這話,晏華予便連連搖頭,“祖母,你信我,真不是我推她入水的,明明是她自己……”   她的話戛然而止,再具體的沒有多說,就怕祖母萬一再因此氣到,傷了身體。   “好好,祖母信你,祖母一直知道歡歡是好孩子。若不是有人來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大委屈,讓他們憑一張嘴來汙蔑。”皇太後放下藥膏,拉住她的手,又是一陣安慰。   看到祖母對自己這麼信任,晏華予內心一片酸澀。   隻有祖母會真心的以為她是個好孩子,可是,前世的她弒殺親父,殘害手足,甚至逼死忠臣,這樣雙手沾滿鮮血的她,真的還算是一個好孩子嗎?   那樣的她,連她自己都厭惡。   然而看了看趴在自己腿上剛睡著的晏逾蘇,他年紀尚小,到點就困了,卻始終拉著她的衣袖,不願離開。曾經,她在這宮中就是這麼把年幼的他帶在身邊照顧的。   如果滿身鮮血便能護他們周全,那她這輩子依舊願意。   “歡歡,無論你做什麼,祖母都信你,也信你母親,她教養出來的,絕不會是個壞孩子。”她望著她,一雙慈祥的眼神中滿是寵溺。   懿安皇後亡故不過五年,晏華予到底是得她自小教養。   忽然想到什麼,晏華予又問:“祖母,方才聽你說,孫女今日之事是有人告訴你的,不知此人是何人?”   提到這個,皇太後的神情有些無奈,“是你晏休叔叔,讓人悄悄告知了杜鵑,不然,你父皇怕是一直讓人瞞著祖母。”   祁,晏,休……   這個名字在晏華予腦海中閃過。   這時,伺候在皇太後身邊的杜鵑姑姑端著一碗湯藥走過來,接著道:“當時,是他身邊的侍從傳話與了奴婢,說是公主恐受責罰,綏淵王受晉王所托,特來告知一聲,奴婢一聽,便告知了太後。”   杜鵑姑姑是太後身邊的內廷女官,三四十歲的年紀,相當得太後信任。   平常,皇太後待在福寧宮中深居簡出,一些消息無法得知,就連晏華予遇刺的事,皇帝都特意讓人不要告訴她,這次她受罰,若不是祁晏休有意,悄悄吩咐了人,她又怎會知曉。   想到之前祁晏休也說是受晉王所托,晏華予雖然奇怪大哥何時與他有了交情,卻一時也分不清真假。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晏華予讓宮女將晏逾蘇抱下去後便打算離開,皇太後想要讓她留下住幾天,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祖母,皇叔在景熙門處等著歡歡,今夜風雪大,他方救了歡歡,歡歡不好叫他辛苦等候一番,再叫他一人離去。”   聽聞還有此事時,皇太後愣了下,問道:“祖母聽聞,你父皇已下令,此後你是由他親自教管?”   晏華予微微低眉:“孫女不太清楚,聽他提起,似是如此。”   “若真是如此,那歡歡你便去吧。”   皇太後這般毫不猶豫,倒叫晏華予愣了下。前世本就是沒有這出的,沒有陳家姐妹落水,也沒有祁晏休出手相救,他們之間更沒有多少交集,兜兜轉轉,一切都發生了偏離。   “他出身綏淵王府,武將之家,本可憑封蔭過一世,卻偏偏踏上了文官的路。你父皇器重於他,你大哥也是有托於他,可見確是可靠之人,不會太差。祖母年紀大了,羲兒又整日在外帶兵,皇後往日看似替你求情,一直慣著你,但實則對你也未必真心。”   皇太後一臉的語重心長,嘆息一聲,她拍了拍她的手背,一雙混濁且仁慈的雙目又看著她道:“你由他教管,不僅能遠離一些爭風吃醋、陷害爭鬥的把戲,若有事,他也定會護你周全……”   地麵上還未有積雪,身側的輕禾替她撐著傘,晏華予走在長長的宮道上,腦中回想著方才皇太後說過的話。   祁晏休十一二歲時,父親為國捐軀,母親積鬱而亡,而在那之前,因綏淵王妃同她母親交好,她與祁晏休也時常做伴,四五歲的她總喜歡跟在他身後,不顧輩分,像喚兄長一般喚他哥哥。   然,彼時年幼,諸事忘卻。   隻記得他當時對她是極好的,可究竟是何時變的,大抵是他父母雙亡,整個綏淵王府隻留下他一個孤兒之際。他向太祖請旨去了南境七州的封地,此後上京再不見他,直到景明元年冬,他領兵殲滅了一夥敵冦,又在第二年春破獲一樁大案,將自己母舅一族送進牢獄,才被她父皇召回上京。   那時再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喚他一聲皇叔。   他神色清冷,恭敬回禮,喚她長公主。   僅這一聲,便斷了兒時所有的情分。   如今景明七年,過去五年,他們當真是從未有過多交集。   “晏休這孩子,應當是不壞的……”   不壞嗎?   漸漸行至宮門處,晏華予抬眸,一眼就望到了等候在不遠處的男人。他身姿偉岸,背對而立,身上披著一件玄色鬥篷,好似融入了夜色,站在風雪下,應當是落了滿身霜雪。   ——晏休,晏休。   晏為國姓,休為吉善。   今賜子名,願國無咎。   他的父親是燕國史上第一個異姓王,一生為國征戰沙場,戰功顯赫,還曾與太祖互結為兄弟,出生入死。在英年喪子後,年近四十歲才又得了祁晏休一個孩子。   那時,太祖親自為他提筆賜名“晏休”,望他日後能像自己的父親般,安邦定國。   但如此之人,誰能料到,將來會成為一個亂臣賊子。   步步為營,隻為兵臨城下,權掌社稷。   皇太後派了杜鵑姑姑等人送晏華予出宮,眼看著馬上就到景熙門了,她自然也看到了祁晏休,便將手中的宮燈交由晏華予,領著福寧宮的宮人先行離開。   祁晏休似覺察到了動靜,於風雪夜中側目望去。   宮道雖幽暗,風雪雖迷眼,但他還是一眼就望到了那雙手提著八角宮燈的少女,在滿天霜雪中一步一步,款款而來,矜貴且優雅。   見此一幕,外人怎麼也無法將她同那個蠻橫無常的長公主聯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