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的天，黑得很早。 當來自首都的121班機落地重慶白市驛機場時，夜幕已經籠罩了天空。但或許是由於重慶地處西南，相比首都較為溫暖的緣故。早在還未落地時，許亞林便在高空中看到了重慶地麵上的璀璨星火... 可以想見，此時重慶的夜晚，應該要比首都熱鬧得多！ “阿林，你帶夏服了嗎？” 就在許亞林在那琢磨，晚上去哪逛逛時，駕駛艙裡的幾人，已經默契地拿出各自帶來的飛行皮包，並翻出一件件草綠色、夾克式的衣服。 許亞林倒是能一眼認出，這玩意是59式的夏布飛行服。有點小獵裝感覺的夾克式飛行服，下擺有銅扣收緊，穿在身上很顯身材。甚至從某種角度說，這種平紋布的布飛行服，在許亞林看來，是比稍顯臃腫的皮製飛行服還要帥氣的... 但很遺憾，自己沒帶。 “沒，我忘了。陳處長本來說給我三天假，讓我安頓、收拾一下。結果我閑不住，就想著先去機場看看，然後...” 然後看著看著，就跟著機組上了飛機，莫名其妙地跑來了重慶是吧？ 聽著許亞林的話，機組幾人頓時一頭黑線。 “你試試我這件，看看能不能穿？” 李榮說著，反手將自己剛剛拿出來的那件衣服，丟給了許亞林。然後，又被許亞林宛如接到了一個燙手山芋一般，重新丟了回去： “不用不用，榮哥。晚上可能會降溫，我穿皮服就行。實在熱了，我脫了就是，裡麵還有襯衣呢，不礙事。” 由於DC-3這款老飛機，沒有客艙增壓，也沒有空調的緣故。此時落地，並等待乘客下完以後，駕駛艙門一打開，許亞林體感的溫度，便和外界溫度相差不大。 莫約十度左右的氣溫，冬飛行皮服倒也不是不能穿。大不了，晚上自己打算出去逛逛的時候，把外衣脫了就是。 而徐機長，似乎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三下五除二的換好衣服後，一錘定音： “阿林說的有道理，別糾結了。時間也不早了，一會去招待所把東西放下，然後咱們吃火鍋去！就當是給阿林辦的接風宴，你們手裡的票都帶了不？” “我這有一兩肉票，還有三兩糧票。” “我就剩二兩糧票了，肉票那些我都給換成地方票，準備下周我兒子的喜酒用了。” 李榮說到這時，表情顯得有些懊惱：“一開始也沒想到有這出，早知道的話，早上我就找人拆借一點了...” “現在說這些沒用，沒事，大不了多花點錢就是。” 說罷，徐機長便擺擺手，招呼眾人提上各自的皮挎包，開始離機退場。 與在首都機場的進場流程一樣，在客艙匯合了兩名乘務員後，一行七人徒步從機坪走向航站樓的出入口。重慶白市驛機場，作為如今全國僅有的四座國際機場，亦是一座自建國前便啟用的機場，這裡的航站樓從某種角度上說，比首都機場要氣派得多。 一排呈C字型的白墻小樓，除了左樓的指揮塔臺，還有C字弧線中心處的入口上方，有個二層平臺。建築高度，如果忽略塔臺的話，它不如首都機場的南樓，但架不住，它占地麵積更大，更有許亞林記憶裡的航站樓味道呀！ 在入口處，白市驛機場的航站樓有一個梯形的突出部，梯形入口處的兩邊，裝有寬大的玻璃窗戶。入口大門，也是較為少見的推拉門，而非對開門。 在大門的兩旁，還有如對聯一般，左右對稱的兩行標語：“嚴肅活潑”、“團結緊張”... 就...有點不知所謂。 “機長同誌，辛苦你們稍微等一下。成都041剛落地，一會湊一車，一塊出發。” 穿過大門，很快就有接站的機場工作人員上前引導。 “行，沒問題。我們直接去車邊等他們吧。” “好，那幾位跟我來...” “阿林，晚上開飯稍微晚一點，沒意見吧？這邊到市區，25公裡左右。我估計，七點半左右，我們能到招待所，然後得晚上八點左右，才能到火鍋館。” 這會的機場，飛機少，汽車也不多。 所謂的去到車邊等，也無非是橫穿航站樓，去航樓另一邊的馬路邊。幾人腳步不停，三兩句話的功夫，便也到了。 “我都行的，徐機長你不用擔心我。” “這不是看你中午吃飯早，怕你餓了嘛。” 見到許亞林如此好說話，徐機長笑嗬嗬地開起許亞林的玩笑。而兩人身旁的李榮，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熱鬧。 “中午就跟你說了，叫你忍一忍，晚點再吃。你也不想想，這重慶是誰的地盤？” 心知李榮的意思是想說：重慶地界，他們幾個曾經中航公司的老家夥熟。來了這，什麼地方有什麼好吃的，他們門清啊。中午少吃點，晚上就能跟著他們敞開肚皮好好過上兩把嘴癮。 可瞅著李榮那賤兮兮的模樣，許亞林那是絲毫不想慣著對方，當即就是一個瞪眼：“黨的地盤，國家的地盤。” “不是，你這就沒意思了啊？玩不起是吧？” 李榮頓時麵色一囧，下一秒，頗有些氣急敗壞地指著許亞林：“你狗咬呂洞賓，你不識好人心！虧我還想著，明兒出發前，我們趕個早，帶你去嘗嘗小麵呢...我跟你講，沒了啊！” “哈哈哈，阿榮這下是找到對手了。” 見到曾經那個和顏副駕鬥嘴，從未輸過的李榮被許亞林一句話揶揄得沒了脾氣。機組幾人紛紛開口調笑起了李榮... 該說不說，許亞林此前的判斷也有一個失誤的地方：相比於徐作浩機長，這李榮才是真的“頑童”。 “許亞林同誌，我勸你最好別聽榮叔忽悠。他本身就是四川人，之前工作也是在四川這邊。他覺得好吃的東西...你不一定受得了。” 就在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等著那隸屬於民航局成都管理處的041機組做離機檢查，然後退場時，方雅蘭悄悄帶著沈淑湊到了許亞林身邊，暗搓搓地給許亞林打起了“預防針”。 “謝謝蘭姐，我知道榮哥之前是在西昌工作的。放心，他坑不到我。” 想想李榮的性子，再聽聽方雅蘭這委婉的暗示。許亞林哪裡還猜不到李榮的鬼心思？ 無非就是想看看自己這個此前長期在廣東工作的家夥，被辣得涕淚橫飛的狼狽樣嘛...可他似乎忘了... “我之前可是在長沙駐防過好幾年，嗯...應該說，我軍旅生涯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長沙過的。你們可別真當我是不能吃辣的廣東仔呀，誒，對了，蘭姐，之前聽你說的話，你家裡也是部隊的？” 眼看著飛行機組的幾個老家夥互相打趣，笑鬧成一團。許亞林便默默地往方雅蘭兩人身邊靠了靠，拋開“美女”這層影響，這121機組，其實也隻有他們三個，才是同齡人。 然而，麵對李維的問題，方雅蘭還沒開口呢，便見到沈淑翻了個白眼： “誰家還不是了？都說你們飛行員金貴，可咱們也不容易啊，真要比一比的話，我們的選拔可比你們要嚴得多！” “嗯？” 似乎有道理。 沈淑的話，頓時令許亞林想明白了一個總感覺哪裡不對勁的地方：機組性別差異！ 想想後世，無論是影視劇裡，還是現實裡的場景：兩個，或者三個飛行員，拉著飛行箱，身後跟著一票空姐...而現在，完全反了過來。兩個空姐身後，跟著一票提著皮包的老爺們... 一方麵，現在的客機載客量不多，客艙根本用不到太多的乘務員；另一方麵嘛，或許也是飛行設備的發展限製，導致如今基本很難實現兩人製的機組配置。 如此一來，飛行員比乘務員還多，也就顯得很正常了。 再加上，現在的民航人事權都在空軍的手裡...瞅瞅方雅蘭還有沈淑下身穿著的藍色褲子... 好嘛，這兩位，除了空乘的身份外，應該還是兩位颯爽的女兵。 那這年頭的空乘選拔，找書苑 www.zhａoshuyuａn.com 許亞林大概有數了：首先得是女兵，甚至得是空軍的女兵，接著再從這群人裡，一個個篩... “許同誌，沈淑說得是，政審環節...因為競爭比較大嘛，所以，家庭成分不太好的，哪怕其他方麵都很優秀，可基本也會被刷下去。” 暗暗瞪了沈淑一眼，心知這小丫頭是在“報復”早上航前協調時，許亞林那愛答不理的態度。方雅蘭暗暗掐了一把沈淑的小手，然後出言幫其和許亞林解釋道。 雖然從理論上講，空乘的選拔比飛行員的競爭還要激烈。可架不住，這群飛行員，才是空中真正的責任人、領頭人。 真要得罪了他們，雖說他們不能和後世一樣，直接往客艙部投訴。但在空中，給你穿穿小鞋，那還是不難的。 在沒有摸清許亞林到底是個什麼人前，年歲更長一些的方雅蘭，還是選擇了較為穩妥的接觸方式。 “這樣啊...” 許亞林暗暗嘀咕著，不知為何，忽然就想到了那什麼“三代煙草人的堅守”... 僅僅隻是如方雅蘭所說的，家庭成分會對其政審環節有影響？ 在如今這樣一個，恐怕全國的空乘加起來都不超過200號人的年代。真要選空乘了，估計家裡沒點背景，怕是連這個空乘選拔消息都聽不到吧？ 你都不知道它在招人，更別提去報名了... 難怪這會基本看不到什麼在飛機上對著空乘們吆五喝六裝大爺的家夥呢，感情不是因為人們普遍素質好，純粹是人家不傻，知道這群“祖宗”不好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