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資廠是日新月異，很快一條生產線就可以投入使用了，新車的上市銷售指日可待，大量家屬區的子弟都加入進來，在老金和茉莉的關照下，立勛也來到新廠的配套部工作，可以說廠子的事業是蒸蒸日上，茉莉也是有小小的成就感，現在的事業盡管壓縮了自己的生活，兒子的很多第一次都沒能親眼見證，可這樣的充實讓這位年輕的母親欣喜，也暫時忘記了和丈夫的矛盾，早餐換回了茉莉做的手搟麵或者小米粥，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這天午休，立勛神神秘秘的來找姐姐，剛要進門發現門口的穿衣鏡，止住邁開的四方步，用腿夾住飯盒，朝手心裡吐了點口水，捋了捋自己新剪得中分，這功夫剛好茉莉拿著餐盒出來。 　　“喲，嚇我一跳，什麼風把金公子吹來了。” 　　“金組長，哪的話，特意拜訪。您這氣色可是不錯啊。” 　　“別臭白話了，你啥事。” 　　“這不有好事嘛，看看這是啥。”立勛邊說邊打開手裡的飯盒。 　　“啊！你去我學校了！” 　　“剛烤好的臭豆腐，多加辣，趁熱吃。” 　　“你這小子還記得姐姐愛吃這個，來進屋。我這剛要去吃飯，剛好來吃的了。” 　　“王姐呢？” 　　“吃飯沒回來呢。你今天怎麼去我學校了” 　　“這不出了個小差，單位派我去和聘來的臨時日方助理交接，我以後先跟著他學點外語，我這不多少懂點生產嘛，讓我跟著鈴木，當他秘書。” 　　“可以啊，沒上班多久這麼大工作都給你了。” 　　“嘿嘿，關鍵鬼子他們不會英語，要不弟弟不用學直接上崗。” 　　“誒！你這破嘴，等人來了你可別瞎說啊，什麼鬼子，人家現在是老師，指導我們生產。” 　　“啊，知道了，不和你說了，人家臨時助理樓下等我呢......” 　　“立勛！在哪呢？”走廊裡傳來一個很有磁性的男低音。 　　“這呢這呢，馬上來！找我來了，我走了啊，飯盒刷了給我拿家去啊。” 　　“好好好，去吧。” 　　這時候聲音的本主找到了門口，穿著白色襯衫，卡其色長褲，手裡夾著公文包，似乎是一個正經的樣子，可他這頭發可太不嚴肅了，正是那時候搖滾青年的長發，這人影的出現讓茉莉吃了一驚。 　　“咱們抓緊啊，我晚上還有詩會要去參加.......”這男人見了茉莉突然也把剛才的急促放下了。 　　“李老師，我給您介紹啊，這是我姐也在這工作，姐這是咱們聘的助理.......怎麼你們認識啊” 　　“啊.....啊......有過一麵之緣，這不都是一個學校的嘛。” 　　“啊，是，看著麵熟。” 　　“李老師這真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啊，不要緊的，咱們走吧。” 　　“走了啊”立勛朝姐姐做了個鬼臉。 　　茉莉吃著麵前的臭豆腐，想起來大學那段時間和李原一起吃的路邊攤。李原本是茉莉同級外語係的，但是歲數比茉莉小兩歲，那時候靠著這飄逸的長發和吉他征服了不少女孩，不時還會在學校組織的朗誦會出出風頭，他還真不是用這些伎倆去撩妹，歐洲文學、流行音樂他都是真的發燒友，這位風流的浪子不知怎麼在大二那年對茉莉發起了攻勢，可咱們的茉莉是個做事的人啊，按照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禦姐範”，越是這樣李原就越起勁，摸清了茉莉總會去臭豆腐攤解饞，厚顏無恥的坐到茉莉旁邊也要了一份，茉莉倒是不煩他，也沒趕他走，可是這界限要劃清，每當李原中英法日四國語言向茉莉表白的時候，隻會等來一個冷臉。 　　“哇啦哇啦說什麼呢，我可不吃你這套，大詩人你換個人傾訴去吧啊。” 　　“不不不，不要誤會我，這樣的路邊攤就是我們國家最最真誠的體驗和文化，就像巴黎浪漫的埃菲爾，你會在那品嘗最好的牛角包和葡萄酒，這兩者可都是最美好的世界，我也願意邀請您這位美麗的女士，和我共赴韶華。” 　　“得得得，被你酸倒牙了，吃完走，我可沒你這麼閑，你去你的埃菲爾，我回我的逸夫樓，大詩人你們係不用交論文作業的嘛。” 　　“誒！怎麼能是作業，探討西方文化再得到老師的回復，這才是學習。” 　　“你還真是有意思啊，行，我也學學你，咱也熱愛一回專業，慢慢吃啊，我走了。” 　　“誒誒誒。等等我......”李原端起來臭豆腐就要跟上 　　“大詩人這怎麼還吃上人間煙火了。” 　　“世上唯美食和美人不可辜負，我端走美食跟上美人，這才是現實主義的浪漫。” 　　這家夥會給人帶來快樂卻不惱人，隻要是茉莉沒在教室和圖書館學習，這李原就是跟屁蟲一樣在茉莉周圍，校園裡大多數認識李原的人都認為他倆已經在一起了，李原也是有趣，總是在茉莉身邊變著法表白，但是從來不會送什麼禮物、造什麼驚喜，哄得茉莉倒是很開心，從來不會難堪尷尬。被拒絕了三年，李原最後在畢業的時候也沒有再加強攻勢，很儒雅的和茉莉道別，祝她一切都好。再遇見的時候李原已經在大學裡任教，還是當年飄逸的長發，但是穿上了襯衫西褲成了教員的樣子。 　　茉莉正要收拾收拾等丈夫來接下班，辦公室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同屋的王姐去開門，一束玫瑰把這位質樸的工人嚇了一跳。 　　“哦。不好意思，嚇到您了，我來找茉莉女士。”李原左胳膊夾著公文包，右手拿了一束清瘦的玫瑰。 　　“茉莉找你的。這小夥子這麼長頭發。” 　　茉莉從文件裡抬頭，嘴角一揚，又皺了皺眉，趕緊出去把門帶上。 　　”你怎麼來了？” 　　“多年不見，有這個機會應該來探望。” 　　“你挺好的呀，大詩人現在成教授了唄。” 　　“慚愧慚愧，還在繼續學習。這束特別送給您。” 　　“哎呀，花我就不要了，你去找個外國美女浪漫吧。” 　　“誒？您好，這......”姚啟明剛好過來，雖然帶著微笑打招呼，可是眉毛不自覺的堆到了一起。 　　“哦哦哦，這是我們單位請來臨時和外資打交道的老師，李原這是我愛人”茉莉看見丈夫和那束玫瑰也不能不紅了臉。 　　“您好，我是李原，請您不要誤會，我們以前是同學，今天剛好遇見，我來探望。” 　　“哦，那我們也是校友了，您好。” 　　“那我就不打擾了，花也請您收下。” 　　這時候茉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看花又瞄一眼丈夫，連忙說：“不不不，這我不能收，太不好意思了。” 　　“請您務必收下，是我的心意。”李原陳懇的點了點頭，長發飄動起來，遮住了臉，他一仰頭，恢復原貌。 　　“哎呀，這麼好的花誰都不要，給我吧。”王姐挎著包出來了。 　　“嗯嗯嗯，也好。”茉莉趕緊從李原手裡搶過來塞給王姐。 　　“哦，您好，我是李原，既然這樣您收著也好......” 　　“咱們走吧。”不等李原酸完，茉莉拽著丈夫就往外走。 　　“你呀你呀，真添亂。”王姐看茉莉走了，數落李原。 　　這一下子兩個人又回到了以前的狀態，一句話也沒有，各過各的，茉莉繃不住回了家。 　　老金和媳婦知道了女兒的事情很是心疼，讓茉莉踏踏實實住下來，正好多陪陪兒子。老金媳婦當天晚上做了一桌子菜，特意去大黑山的農民那買來折耳根，家裡還有些臘肉，佐上糟辣椒，就是茉莉最喜歡吃的口味，這折耳根一定要嫩一點的，不然纖維太密口感就不好了，臘肉和糟辣椒先下鍋，最後折耳根熱一下就行，不然在鍋裡久了折耳根就會變軟，沒有清脆的意思了。想給女兒敗敗火，老金媳婦又洗了一把紅菜苔，不用加肉末，撒點清醋和鹽，稍微淋點水有些湯汁就可以上桌了。這回老金也親自下廚，把紫皮茄子切成扁圓柱狀，不能太薄，中間改刀，塞上打碎、醃製好的裡脊肉，再裹一層蛋液，油溫起來順著鍋沿扔下去，炸至金黃，做上一盤茄盒，也是老少鹹宜，金皓自己就吃了半盤。這一桌子父母的味道不能不讓茉莉食欲大開，幾天沒吃好飯今天可全補回來了，兒子的味覺也和媽媽一樣，雖然是個饞肉的年紀，可也要吃些折耳根、紅菜苔解膩，老金自己做的糟辣椒也沒有那麼辛辣，小孩完全可以接受這種酸辣的風味，金皓隻是不吃外公給做的東北燉菜，看見棕褐色的五花肉就還給外公碗裡，自己隻吃和五花肉一起燉的小鵪鶉蛋，吃的像鬆鼠一樣鼓起了腮，一家人團聚在桌邊也就是幸福了。 　　這幾天兩家的父母沒少勸和，可都是老樣子，最後金皓四歲那年，兩人辦了手續，兒子歸茉莉撫養。三年後，姚啟明晉升處長，娶了一個比他小七歲的女人，相夫教子，不必再提。 　　新廠的建設瞬息萬變，廠房改造、工人培訓、供應商敲定，不到一年什麼都安排得了，第一款風鳥牌小汽車正式開售了，盡管日方不斷帶來新的研發設計，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這開山之作是新廠唯一盈利的產品，很快，貴陽的大街小巷跑滿了風鳥牌出租車，這款車和夏利大小差不多，可外形好看了很多，也有紅色藍色的款式可供選擇，不能不說老廠承擔國家飛機製造的風骨傳承到這輛小小的汽車上，找書苑 wwｗ.zhaｏｓhuyuaｎ.com 也讓日方很滿意新廠的製造效率和工藝，日方也加大了人員交流的力度，大量日本成熟的工程師以及工人進駐廠子，指導生產，新廠年輕的工人們學的很快，不久就不需要日方專家的指導了，立勛的助理任務也要圓滿結束，在送走鈴木之前，鈴木先生和他的妻子邀請立勛一同去上海遊覽，然後再返回日本，這是立勛第一次到上海來，這裡才是國家發展的前沿，大千世界，光怪陸離，各種的外資銀行、高樓大廈，走在外灘還有可能見到不少的外國人，鈴木去見的幾個人都拿著最新樣式的摩托羅拉手機，手裡夾著公文包，都是那時候哦最時髦的物件。鈴木帶著立勛還去了幾家汽車和零部件廠考察，這裡德國合資的汽車廠也在加緊生產，相比來說，風鳥的生產線確實還比較薄弱。令人開心的是，最後去機場的路上，立勛看見了一輛風鳥，鈴木也相當高興。 　　在金茂大廈的旋轉餐廳，鈴木先生請立勛吃告別餐，還沒等上菜，鈴木的妻子拿出一個盒子遞給立勛。裡麵是一件淺藍色的西裝，本是在日本為鈴木訂做的，一直沒穿過，收在盒子裡，立勛和鈴木身材差不多，就送給立勛當作臨別禮物，鈴木讓立勛起來試試，立勛穿上，十分精神。在立勛換衣服的時候，露出來前臂的傷疤，鈴木連著肢體動作和幾個漢字，問立勛是怎麼弄得，立勛一半日語一般中文說“Suzuki桑，我......“立勛這個故事裡有很多沒法拿日語說，就簡單的表達，以前乾活砸的，說起這道疤，立勛覺得自己挺威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