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淳蹣跚走在水裡,一下撲進他的懷裡,哽咽著說:“臺風來了,山洪暴發了,何家莊完蛋了。”他冷靜下來,環顧著四周。突然看到老灶臺,再抬頭,這煙囪剛好在上麵。 如果現在不出屋子,他們早晚會淹死在這裡。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護林若淳周全。 他搖晃著微醺的腦袋,強撐著起身,站立在灶臺上。再將林若淳托舉起來,讓她攀爬上煙囪。將她安全送到屋頂上,他才奮力一躍,扒著粗糙的墻壁上屋頂。 兩個人一起坐在屋頂煙囪旁邊。她略顯疲憊,臉龐是瘦削的,耳朵旁邊垂落幾縷烏黑黏糊糊的發絲,嘴唇發白,白得如一朵枯萎的白玫瑰。她渾身無力,依偎在沈逸身旁。他大汗淋漓,脫下白色濕透的襯衫。眉頭緊鎖,看了一眼蜷縮在他懷裡的林若淳。 初晨的寧靜被橘紅色的光輝悄然打破,天邊的陰影逐漸消散,仿佛大地也在夢中微笑。一輪火球驀然升起,將天空點燃成一片金黃的海洋,朝霞如細絲般散布,點綴著那片蒼穹。微風輕撫,草葉和水麵都泛起漣漪,宛如在迎接太陽的溫柔擁抱。 天地間一片寧靜,隻有微風在吹拂。日出了,臺風走了。太陽紅了,村民們卻哭了。 她望一眼四周,到處是破敗的房屋,斷垣殘壁,一片蕭瑟的景象。土黃色的洪水水麵上,飄浮著倒伏的大樹,粗壯的樹根垂落,沉入河底,綠色的樹葉毫無生氣地耷拉著。破磚瓦凋零,屋內的物件散落,孤零零地飄浮著,有紅色的水桶,褐色的工匠打造的實木家具,廚房用的鐵鍋子,塑料勺子。 不遠處,何家老小坐在一艘小船裡麵,旁邊還有一群雞鴨在水裡撲騰遊泳。何豐一臉愁容,眉毛耷拉著,看著苦相。李雙兒此刻也是心如死灰,懷裡抱著兩個沉睡的娃兒,心裡比誰都焦急。何雲山依舊是抽著他的旱煙袋子,歪著一個嘴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老太太林素梅一雙如樹皮一般乾枯枯槁的手掌按壓住自己的心房,痛心疾首,欲哭無淚。 “太難過了,老天爺怎麼這樣對我們?”林素梅仰天長嘯,深深埋怨道。 疲憊的林若淳看到這一大家子坐在小舟內,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朝著他們揮了一揮手,“誒,我在這兒呢。”李雙兒聽到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是林若淳。頓時來了精神,慌忙站起身,連屁股上遺留下來的灰塵都忘了拍打。 李雙兒揮手,爽朗一笑,“若淳大妹子,你們還好嗎?沈逸怎麼樣了?” 何豐一聽她不關心自家男人,反倒關心起別的男人,白了她一眼,心內憤憤然不平好久。李雙兒依舊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顧,踮著腳尖,奮力地揮舞著如蓮藕般肉肉的胳膊,大聲呼喊道:“我們在這兒呢,怎麼上你這兒去。” 她一聽,雙手圍在嘴巴邊沿形成一個大喇叭,呼嚷道:“雙兒嬸子,這裡上不去。我和沈逸好好的,你們放心。蛋兒和小花在嗎?孩子怎麼樣了?沒凍著吧?”一連幾個問號,問得李雙兒心裡泛起一陣感激勁兒。 這林若淳自己處在險境,竟然還對自己的兩個孩子念念不忘,關懷備至,李雙兒心裡一陣激動,忍不住抹起淚花。 何豐心情煩躁,一看身邊的女人哭了,更加暴躁,白了她一眼,“我說李雙兒,你夠了沒?還要添亂啊?”李雙兒又羞又急,扭過身子,端坐在船尾,蒙麵哭泣。 過了半天,洪水漸漸褪去,水位沒有這麼高,從原來的28.89米下降到20.32米。 時間久了,日頭白晃晃地曬過來,她濕漉漉的衣服被曬乾,身體裡麵的水份也漸漸被蒸乾。她的嘴唇發白,唇皮緩緩脫落,萎縮,卷曲,皮屑遍布唇部,看著滄桑可憐。一旁的沈逸也是跟她一個狀況,境況堪憂。 她實在支撐不住了,處在沒水、沒食物的狀況已經十二個小時了,再不補充水分和食物,她的生命狀態恐怕難以維持住。她體力不支,將腦袋靠在雙膝上,低沉萎靡,眼裡泛著點點淚花。 “來人了,派出所派人來了。”一旁的沈逸突然興奮起來。 他站起身,脫下身體上僅剩下的一件破舊的白背心,擰成一團,在空中甩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似麻花辮子一般。奮力大聲呼喊,吸引來人的注意力,期待能得到有效的救援。 林若淳這才抬起頭,用迷蒙的雙目看著四周,眼前一片模糊,她眨巴著眼睛,隨著睫毛的抖動重疊開合,視線終於漸漸清晰。 隻見一片渾濁的洪水中,一條小舟朝著他們行駛過來。船頭插著的一麵鮮紅色的旗幟,仿佛心頭的希望,在每個受災群眾的心中升騰而起。派出所的民警們身著藍色的製服,戴著有著黑色帽簷的警帽,身後是一堆的物資,包括娃哈哈礦泉水、康師傅方便麵、橘紅色的救生衣、一隻隻安全的手電筒、顏色鮮艷的衣服及旗幟、哨子等。 他們一間間屋子遊過去,將一個個小家裡麵的村民給救出來,真是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 拿到礦泉水和方便麵的林若淳,欣喜極了。平日裡力氣小的她如今擰礦泉水的瓶蓋易如反掌,趕緊擰開,對上嘴巴,一頓咕嚕咕嚕喝水。乾凈的水猶如澆灌進乾涸龜裂的土地,慢慢滲透開,她像一朵枯萎的玫瑰花一樣慢慢有了生機。 這種瞬間復活的感覺真好,好像全身的細胞都活躍起來了,在海洋裡麵遨遊。 沈逸顧不得許多,用手掌將方便麵揉碎,再一把撕開塑料袋子,抓起碎裂的麵塊,直往嘴巴裡麵塞去。麵塊的碎末沾滿唇沿,他一點都不在乎,好像一切都跟他無關,他一門心思在吃麵。兩個人猶如餓了很久的狼,顧不得體麵,狼吞虎咽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放下一顆吊垂的心,心安寧下來,肢體癱軟,竟然懵懵然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