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老婆不要?(1 / 1)

“老徐,你要老婆不要?你隻要開金口,我等會兒就給你送來!”   “誒,我說扯什麼犢子呢?”   “你這就不懂了吧,方言寫的小說裡的原話,他寫的時候我偷瞄到的。”   “你啊,跟方言是我們知青裡最不著調的兩個,一個想裝病回家,一個乾脆想當作家,就不能老老實實地學習,參加高考嘛!”   知青宿舍的土炕上,一個個穿著或灰或籃棉襖的知青,要麼盤腿坐著,要麼側身躺著,合看著已經過時的《1978年招生文化考試復習提綱》。   “方言人呢?”   “外頭唄,今天是郵遞員送信的日子,呶,蹲著的那個不就是他。”   透過窯洞的門窗往外望去,就見一個身著黃褂子、黃褲子的青年,瘦削白皙,鼻梁挺立,乾凈平整,模樣當得起一句“十裡八鄉俊後生”的名號,此時嘴裡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充滿朝氣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的無奈。   沒錯,他丫的竟然重生了!   怎麼想都不會想到,一個準備退休的中年人,吃著火鍋,唱著歌,一夜之間,回到了17歲下鄉插隊的時候。   房子、車子、票子、妻子、孩子……   統統都沒了!   本來完成了大學學業,圓了自己年輕時的文學夢之後,計劃跟妻子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環球之旅,結果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重回一世,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但年紀越大就越認命,既然來都來了,隨遇而安,就這麼適應下來,不知不覺,就在陜北河莊坪公社楊家灣大隊,一呆就是半個月。   住的破了點,乾的累了點,吃的次了點,這些都不如肚子餓一點難受,知青食堂成天都是菜糊糊,肚子裡根本就沒有半點油水。   更別提肉了!   這對正在長身體的自己,簡直是煎熬。   好在這樣的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滇南那邊進京一鬧,轟轟烈烈的全國知青返城潮馬上要來了,當然,如果按照上輩子的軌跡,自己得在1980年才能返城。   跟自己一塊插隊的知青,這些年為了能返城,簡直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當兵的,有病退的,有招工返城的,有高考考回去的,也有頂了家裡的班當工人的。   頂班,對他來說是不可能頂班,因為他死去父親的班,已經讓姐姐方紅給頂了,要不然,當年她就得跟自己一樣上山下鄉。   擺在自己麵前的,有三條路。   第一條,就和前世一樣,犧牲姐姐的幸福,嫁給掛麵廠副廠長的兒子,替自己撈到一個招工返城的名額,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行!   因為他的前姐夫,就是個敗類!   姐姐前半生的不幸,就是從嫁給他的那一刻開始了,自己重活了,非得給攪黃了不可。   第二條,就是高考。   本該是最好的路,以他的水平,考上清華、北大或許有難度,但想考個燕京中等的本科學院,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何況如今的高考,基本沒有限製條件,考上大學,不僅免學費,而且給補貼。   畢業了還包分配,保底就是乾部。   宇宙的盡頭是什麼?編製!   在形勢明朗、下海經商之前,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去處,雖然完成不了原始積累,但絕對安全,畢竟80年代初做生意,要麼把腦袋別褲腰帶上,要麼是“不要臉”去當個體戶。   這年頭,鐵飯碗光榮!個體戶恥辱!   但關鍵的是,時間恐怕趕不上。   1979年高考已經過去了,真要等到明年,母親楊霞隻怕已經被拉媒的紅娘說動,再加上招工名額和廠領導親戚的誘惑,方紅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安排。   這年頭,可不興自由戀愛,但凡確立了關係,哪怕僅僅是一起看了場電影,都被認定“搞對象”,到時候不結婚,等於耍流氓。   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趕在明年高考之前回城!   至於回城的第三條路,研究來,研究去,方言終於想到了文學,想到了寫作。   八十年代,對糧食充滿渴望,對精神口糧上同樣充滿渴望,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要不然,也不會造就當時的文學熱潮。   一首朦朧詩能火遍大江南北,成為全民偶像,比頂流愛豆還要頂流,一本純文學雜誌,可以期期熱銷幾十萬冊,不打任何廣告。   當上作家,絕對有名有錢有地位。   而且投出的小說被相中,就有改稿的可能,自己就能借著改稿的機會,光明正大地回一趟京,阻止姐姐婚姻悲劇的發生。   一念至此,方言便在如今主流的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中,自己創作了兩篇,又照著《牧馬人》的電影寫了篇反思小說來保底。   三篇一股腦地都寄給了當時不叫《燕京文學》,還是叫《燕京文藝》的雜誌。   原因無他,《燕京文藝》,顧名思義,出版社就在燕京,尤其記得餘樺自述還被叫去燕京改稿的故事,這不就挺合適的嘛!   “噗!”   方言吐掉嘴裡的狗尾巴草,猛地站了起來,就見鄉村郵遞員騎著綠色的車子,飛馳在彎彎曲曲的土路,銅鈴鐺不停地響著。   “叮鈴,叮鈴。”   “不好意思啊。”   郵遞員停在門口,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從綠色布口袋拿出厚厚一遝信封,笑說;“整個公社就兩個郵遞員,12個大隊,每天送都送不過來,隻能幾天一趟。”   “辛苦了,來,喝口水。”   方言遞上裝得滿滿當當的65式水壺。   “你還是趕緊看看吧,信上寫了甚?”   郵遞員喝水的工夫,看到破爛不堪的窯洞裡躥出一個個知青,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都站在門口,探頭探腦。   有的希望被選中,有的希望被退稿……   方言把信一拆,第一眼是左上角的“方言同誌”,第二眼,看到右下角編輯的名字,叫“周雁茹”,緊接著,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怎麼樣?”   郵遞員比他這個看信的還緊張。   “唉。”   方言幽幽地嘆了口氣。   “沒選上?”   郵遞員一個激靈,餘光裡瞥見知青們的臉上,有遺憾,有難過,也有幸災樂禍。   “不是,選上了2篇。”   方言搖頭失笑,聳了聳肩。   “啊?中哩!”   郵遞員嗷一嗓子,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方言的2篇小說都能在文學雜誌上發表了。   一下子,知青們一窩蜂地跑了出來。   “小方,那你剛才為甚嘆氣啊?”   郵遞員羨慕地眨了眨眼。   方言也不能說自己塗塗改改、辛辛苦苦創作的小說落選了一篇,反倒是《牧馬人》得到了3篇裡最高的評價,不禁嘆了口氣說:   “編輯說有篇結尾寫的不夠‘陽光’,希望我能去燕京改稿,當麵和她討論一下。”   “瞧瞧,這丫說的是人話嘛!”   “大夥,錘他!”   頃刻間,知青們把方言給圍了,四麵八方,都是又羨慕又嫉妒的拳頭,如雨點般。   “賊他娘,哪個混蛋扒我褲子,還想不想我給你們跑腿啦!”   方言扯著自己的褲子,笑著躲避。   終於,可以回趟家啦!